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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他平日極少穿新鮮顏色,這朱紅便越發顯得眉若墨畫,齒皓唇紅,因畢竟年少,身量偏纖細修長,可又因自小習武,那肩腰身段自然跟尋常人不同,隔著衣衫亦透出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道之感,端地靜若玉樹,動似游龍。

    趙黼原本是故意悄然現身,如今見雲鬟依舊淡然不驚,只用一雙秋水無塵的眼打量著他,趙黼反倒被看的沒意思起來,抬手在額角輕輕一抹,笑道:“小丫頭,不認得你六爺了麼?”

    雲鬟微微屈膝,若有似無地行了個禮:“世子殿下。”說罷往旁邊斜走一步,便要離了他。

    趙黼忙探手一擋:“等等,如何你見了六爺,也不覺意外?”

    雲鬟不yù碰到他,便後退站住,垂眸道:“父親前幾日在外頭偶遇,回來便已同我說了。”見趙黼挑眉間,她便忙繞過去,自顧自又行。

    趙黼嘖了聲,邁步跟上:“我本想嚇你一跳,唉……好端端地小侯爺,怎麼像個女人一般嘴快。”

    雲鬟輕掃他一眼,見他竟自發跟著她而行,便皺眉道:“世子怎麼到後院來了?莫非走錯了路麼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我許久不見你了,自是特意來看你的,你如何不領qíng?”

    雲鬟聽他又說的這般親昵,便冷道:“我又算什麼?很不勞殿下牽掛。”說話間將走到月門處。

    不料趙黼見她如此冷淡,且毫無停留之意,他便腳下一旋躍上前,眨眼之間,便將身子倚靠在月門內側,一邊兒抬起腿來,竟高高地蹬在月門對面兒,不偏不倚攔住了雲鬟去路。

    雲鬟止步,擰眉垂眸。趙黼笑望著她,道:“到底怎麼,才能讓你見了六爺喜歡些?”

    當真是她忌諱聽什麼,他便會撿什麼來說,這些話聽著十分刺心。雲鬟轉開頭去,顯是個愛理不睬的模樣。

    趙黼笑道:“好吧,我知道你心裡惱恨我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聽這話說的奇,這才看過來。

    趙黼一手搭在膝頭,若有所思道:“你必然是知道我給侯爺寫信之事了?”

    雲鬟微有些動容,也有些不信他竟自己說出此事來。

    先前因途中病倒,不期被侯府之人找到,不由分說接了回來。雲鬟雖聽說是因崔印接了她的信云云,只不知道端倪,回到府中之後,因此事有些微妙,崔印並不曾提起,雲鬟便也不問,只免得露出破綻。

    然而她心中卻一直記掛此事,那日趁著崔印不在,雲鬟便轉去他的書房,果然在書桌抽屜里發現崔印的來往書信,其中一封,卻是來自鄜州,且是出自一個熟悉無比的人之手。

    那自然便是趙六。

    雲鬟雖猜到幾分,卻不敢貿然相信,那一刻眼見了趙六的信,心裡一瞬竟湧出恐懼之意,就仿佛擔心的qíng形果然發生。

    竭力自持才將書信打開,眼前熟悉的字跡令她一陣兒眼暈。

    幸而信並不長,雲鬟飛快地掃了一遍,信上的三兩句寒暄自不必提,值得一提的,是趙六說“鳳哥兒因想念侯爺,便提早上京,只因聽聞冀州不大太平又且水患,便勸她繞道自豫州而過”等話,末了又讓崔印守著秘密,不要說穿了是他寫信通風。

    那字裡行間的意思,竟好似跟她十分熟絡,更且很為她著想。

    當時雲鬟看著,一來不知趙六為何竟如此做,二來也猜不到,崔印看到這封信後,會如何想法。

    直到前日,崔印因在外頭偶遇趙黼,才發現竟是在鄜州相見的那少年,一時大喜。

    原本崔印就甚是待見趙黼,覺著他年少英武,非池中物,如今見那鄉野不羈少年竟然是晏王世子,可見他的眼光果然不錯!因此崔印意氣洋洋,回來後便對雲鬟說了此事。

    崔印只當雲鬟不知趙六身份,又笑道:“為父的眼光如何?看人果然是極準的罷?”

    雲鬟只點頭而已,崔印又道:“轉眼差不多兩年了,我看小六……咳,我看世子真真兒的越發出色了,果然是風流出少年,後生可畏呀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嘮嘮叨叨說起趙黼,又加上知道趙黼來京,以後還不知怎麼樣了,心裡難免有一絲煩惱。

    崔印見她並無驚喜之色,也不言語,忍不住道:“鬟兒如何不太歡喜似的?世子待你可是極好的,他還問起我你如何了,知道你病了些日子,瞧著他有些憂心。”

    雲鬟終也按捺不住,便溫聲道:“父親,先前本也不知這世子的身份,且大家都還小,就也罷了,如今彼此都長了,人家又是世子,自然不好再拿先前說事兒了,也要避諱些才是。”

    崔印有些愕然,看了雲鬟片刻,道:“你果然不喜世子?”

    雲鬟輕聲道:“哪裡有什麼喜不喜?只是不相gān的路人罷了。”

    崔印生xing風流多qíng,也是個善感易變之人,見雲鬟如斯冷淡,不由得不意外,皺眉想了會子,嘆道:“當初小六寫信過來,為父才知道你已啟程了……才得及時接了你回來,我還當你們相處的極好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提起此事,才道:“女兒原本並不知此事,也是此人自作主張罷了。”

    崔印瞥了她兩眼,想到趙六為人,且難得那個xing子卻對雲鬟上心……只可惜雲鬟這個冷清模樣,倒像是郎有qíng妾無意了。

    崔印笑道:“也罷了,為父不說了就是。”

    崔印雖有些許私心,然而原本以為趙黼不過是個軍中少年,倒也罷了,大不了可以下嫁無妨。

    可如今竟是晏王世子,身份尊貴,竟叫他也不好再多想什麼,加上雲鬟如此……便不再提及此事。

    雲鬟知道了崔印之意,卻仍摸不透趙黼心思,——他因何知道自己竟不是回京,而是從豫州過境?他知不知道她最終是想去江南?他又因何寫信給崔印?種種疑慮,無法解釋。

    而所有這底下最可怕的一個念頭,卻讓雲鬟想也不敢去想,只死死按捺著罷了。

    在鄜州之時,她也曾動念,猜會不會趙黼也跟自個兒是“一樣”的……尤其是那次他無意叫了聲“阿鬟”……

    雲鬟本想,若跟趙黼有相見之時,須想法子再試一試他,誰知道今日相見,還來不及如何,他竟主動自己供認不諱了,倒是讓她心底有些沒底兒了。

    當下雲鬟不急著走開,便說道:“世子既然說起來,我倒是不知……世子為何要這樣做,又因何知道……我會從豫州過?”

    趙黼見問,目光閃閃笑了兩聲,道:“你當六爺是誰?在軍中這幾年難道是白混的不成?我知道冀州地頭不太平,怕你有事,所以便派了人追蹤,自然便知道你在洛陽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聽這話風,不似是知道她要去江南的,稍微寬心,又問道:“那你為何給我父親送信?”

    趙黼摸著下頜道:“不給他送,難道你想六爺親自送你回京?我可是忙著呢,只探聽了路線,便八百里加急替你送信上京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的意思,是六爺未免太過多事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直了直身子,笑道:“你還嫌六爺多事?我倒是說你忒大膽了,帶了幾個膿包隨從,便要逞qiáng啟程,得虧路上不曾遇見qiáng人,若是遇到,這會子你也不會在這兒跟六爺說話了。我不過是怕你出事,才一心一意為你著想,如此費心費力,反落埋怨?”

    雲鬟再好脾xing,也有些焦躁,便道:“既然覺著費心費力,為何不省事些,不cha手豈不是兩全?”

    趙黼嘿嘿笑了聲,玩味似的:“兩全?”他忽然放下腿,整個人站直了些,又往前一步。

    雲鬟一怔,不由後退,趙黼雙眸盯著她,竟向著她俯身過來。

    被他雙眸看定,整個人幾乎有些窒息,卻聽趙黼道:“你想知道我為何偏要費心費力,偏要cha手?”

    雲鬟皺眉不語,趙黼靠近她耳畔,低低道:“因為我……”他的聲音極輕,溫熱的氣息噴到雲鬟臉頰頸間。

    趙黼眼底所見,是她眉峰蹙起,難掩惱怒之色,可清冷如雪的肌膚上極快地浮現一絲很淡的薄紅。

    從季陶然跟白清輝的方向看來,宛若趙六在同雲鬟親昵耳語,亦或者是趙黼在做什麼非禮之舉。

    故而季陶然甚是震驚,呆呆看著,不知所措。

    白清輝卻仍是面無表qíng,又看一眼,便拉住季陶然,不由分說拽著他往崔印書房自去。

    一直到轉過彎兒,季陶然才反應過來,結結巴巴道:“方才、方才是怎麼樣?”

    白清輝道:“你覺著是怎麼樣?”

    季陶然見他面色淡然,便盯著他道:“你怎麼絲毫也不覺意外?為什麼世子爺竟然跟雲鬟表妹……”

    白清輝道:“只怕是舊時相識罷了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咽了口唾沫:“哪裡就舊時相識了,一個在雲州才上京,一個在……”忽然一愣,隱隱地仿佛也揣測到了點兒什麼。

    季陶然停了話頭,看了白清輝一會兒,忽地小聲道:“可、表妹畢竟年紀還小,世子爺這也……”

    誰知白清輝仍若無其事般問道:“他怎麼了?”

    季陶然啞然,旋即道:“你方才難道沒看見?他對著表妹仿佛甚是親昵,後來還……難道表妹也……”此處畢竟是內宅,季陶然不敢高聲,便把嗓子壓得低低的,瞧來有幾分鬼祟。

    白清輝見他如此,忍不住一笑,才說:“你這副模樣,不似是他們如何,反倒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,罷了,你很不必胡思亂想,他們之間並無什麼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呆住:“這是何意?”忽然想到白清輝素來能見人所不見,比如上回他便說雲鬟不是“刁蠻任xing”的脾氣,此刻難道也看出什麼來了?當下便盯著他急等答案。

    果然,白清輝思忖了會兒,道:“你以後……儘量不要跟世子太過親密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越發不解這話了,卻聽白清輝道:“方才世子只怕是看見我們兩個人在了,他……是故意為之的。”

    先前季陶然只顧震驚去了,白清輝冷眼相看,卻察覺趙黼靠近雲鬟之時,曾有一刻的身子繃直,顯然是察覺有人來到故而戒備,他雖不曾回頭,但眼角餘光微動,自然是看見他們了……

    但趙黼雖然發現他兩人,卻偏不回頭,反而作出那種qíng態來,顯然是故意而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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