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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陶然看了一會兒,便轉身自去了。
不多時,羅氏的大丫頭碧玉竟親過來探望雲鬟,卻見她已經起了身,臉色尚好,看不出什麼有病的樣兒。
林奶娘笑著說道:“你怎麼又特來跑一趟?我正要派人去回,其實並不礙事,想來不是風寒,只不過是少喝了水喉嚨疼罷了,方才又小睡了會子,如今已經好了。”
碧玉這才放了心,便笑道:“奶奶不放心呢,才叫我來看看,若要緊便即刻請大夫來看,姑娘果然沒事就罷了。”
雲鬟也說:“讓母親費心了,姐姐回去告訴,只說我沒事兒了,過會兒便去請安了。”
碧玉回房將此事跟羅氏稟明,羅氏也並未說什麼。
等眾人都去了後,露珠兒方看著雲鬟,遲疑問道:“我看姑娘也不似是病了的,怎麼先前表少爺來的時候竟都起不了身兒呢?”
雲鬟不言語,仿佛沒聽見似的。
露珠兒道:“我瞧表少爺離開的時候還總回頭看呢……竟然是這樣有心的人,還給姑娘帶了禮物,快看看是什麼。”說著,就把桌上季陶然所送的東西端過來給雲鬟看。
掀開上頭的帕子,雲鬟只看一眼,卻見裡頭有一個白洋淀葦編的栩栩如生的小牛犢子,另外便是盒子裡放著的一串明huáng色的山海關琥珀手串。
雲鬟看著這兩樣東西,雖早就知道會看見的必是這些,一樣兒不差,但當真親眼見到之時,仍是忍不住有些雙眼發熱。
她qíng不自禁地拿起那琥珀手串,摩挲了會兒便放下,只又拿起那頭上帶角的小牛犢子,見它瞪著眼正望著自個兒,透出一股憨憨氣質。
雲鬟看了片刻,便把那小牛貼在胸前,此刻,眼睛早已經紅了。
晚間時候,露珠兒因悄悄地對林嬤嬤道:“奶娘,方才跟著二小姐的小荷跟我打聽,問表少爺給了姑娘什麼呢。”
林奶娘道:“她問這個做什麼,二小姐跟兩位哥兒不都也得了麼?”
露珠兒笑道:“你便不知道了,我趁機也打聽了回來,原來兩位少爺都各自得了一方易水硯,蓉小姐得的也是一串琥珀手串,可並沒有那隻糙編的小牛犢子呢。”
林奶娘便也笑起來:“你打聽的倒仔細。”
露珠兒道:“只興他們問不成?不過,我瞧今兒姑娘這病的有些古怪,怎麼好端端地連人也見不了了呢,先前叫我出去打發了表少爺的時候還沒睡,一會兒我回來,就睡得那樣兒了?”
奶娘道:“就你話多,姑娘讓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就是了,再多嘴,留神我先打你。”
露珠兒吐吐舌頭,忽然嘆了聲道:“我有些想念曉晴了……怎麼姑娘又打發她回去了呢?”
林奶娘“噓”了聲,道:“才說了你,怎麼不長記xing?”露珠兒忙捂著嘴,果然不敢說了。
原來先前回京途中,雲鬟醒了後,她便做主,只說既然府內有人來接,就不必讓陳叔跟著,只叫他先“回”素閒莊去。
因陳叔年紀大了,便帶了兩個僕人,並曉晴一塊兒自去了。
回京之後,崔印也並沒仔細問過此事,只簡略問了句路上可好之類,雲鬟也只說很好。
那些崔府去接的侍衛,雖知道雲鬟打發了一名老僕,卻也不放在心上。
因此無人知曉的是,陳叔帶著那數人,其實並不是回素閒莊罷了。
對雲鬟而言,侯府忽然有人來接,自是在她意料之外,回京也是她百般不願,可既然無從選擇,只得暫且隨遇而安。
可是回京,便意味著要跟那些她不願遇上的人再度遇上,其中一個堪稱是她心病的人物,便是季陶然。
雲鬟自忖:以季陶然的xingqíng為人,倘若此生沒有遇見自個兒,他應該會過的很好,這點兒毋庸置疑。
只想不到,她千方百計要避開,終究還是回到這條路上,因此今日季陶然來見,雲鬟只稱病不見。
但這畢竟不是長法兒,繼母羅氏十分喜歡季陶然,兩下里又是親戚,常來常往,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。
此夜,風chuī著外頭的綠竹,發出簌簌的聲響,雲鬟抱著那隻小牛犢,望著它呆愣愣的模樣,眼底生cháo。
前世她得了這小牛,愛極這拙樸的模樣,睡覺之時都要抱著不放。
雖也知道府內季陶然只送給了自己這個,卻也並沒多想,只覺著這表哥實在親切的很,這小牛犢竟比什麼貴重禮物都叫她心喜,又因別人沒有,便更加倍珍惜愛顧。
不料有一日,不知為何,這小牛犢好端端地竟不翼而飛,丫頭們把屋內屋外翻來覆去找了數回,都沒找見,雲鬟傷心不已,狠狠地大哭一場。
季陶然聽說此事,便安撫了她一番,又許諾說下次去冀州會帶個更好的回來給她。
可對雲鬟來說,縱然再帶了新的來,卻也不是她最心愛的那一隻小牛犢了。
如今時光流轉,這小牛犢兒失而復得似的就在眼前。
雲鬟心底委實悲欣jiāo集,拿在手中把玩許久,便又抱入懷中,心想:“這一回絕不會叫你出事了……絕不會。”似是對小牛犢說的,也似是對季陶然說的。
到年下,侯府內自然忙碌起來,親戚之間也有些走動。
這一日,季陶然來到崔侯府做客,正往姨母羅氏房中而來,把迴廊下過的時候,隱隱聽見隔壁有人說話。
季陶然起初不在意,誰知聽其中一個聲音有些熟悉,竟像是崔承。季陶然正要找這小表弟,忙轉過月門去尋。
正含笑往前,卻聽有人高聲喝道:“你敢再說?”是女孩兒的聲音,雖不難聽,卻有些兇巴巴地。
季陶然一愣,揚首看去,卻看見前面不遠,崔承跟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孩子站在一處,而那女孩兒揮手落下,竟是gān淨利落地一掌摑在崔承臉上。
崔承沒想到自己會挨打,一怔之下,便“哇”地一聲哭了出來。
季陶然嚇了一跳:這崔府內的qíng形他是最清楚的,一來,並沒有女孩兒是如此凶戾的個xing,二來,崔承是府內老太太的心頭ròu,平日裡恨不得捧在手心裡呵護著,連崔印對兒子高聲一些都不成,又哪裡有什麼人敢打他?
季陶然含驚帶怒,忙跑到跟前兒,喝道:“你做什麼?”又拉住崔承看端倪。
崔承的臉何其嬌嫩?頓時便有五個掌印紅通通地浮起來,季陶然心疼之極,起身瞪著眼前的女孩兒,張口便要叱問的當兒,忽心頭一動:“你……”
剎那目光相對,眼前人卻並沒給季陶然開口的機會,只冷哼了聲,拂袖揚長而去!
第67章
季陶然眼見如此,越發驚詫,因崔承大哭,只得先安撫他,又問道:“到底是怎麼了,忽然竟打你?”
崔承自打出生以來也沒受過這般委屈,便抽噎著說:“她就是這樣壞,我要跟老祖宗說去。”
季陶然忙拉住他:“她是誰?”
崔承見他竟不知道,便抬起頭來說道:“不就是崔雲鬟麼?”
季陶然愣住,一時竟沒了話,崔承又覺著臉上火辣辣地,忍不住又哭起來,季陶然忙又蹲下勸慰。
正在此刻,卻見有個人匆匆走來,口中說:“原來是表少爺在這兒,前面老太太找承哥兒找的急……”話未說完,猛然見崔承哭的如此,便忙上前來,握著肩膀道:“這是……是怎麼了?臉上如何是這樣?”
崔承見了來人,便越哭訴說:“是崔雲鬟打我。”
季陶然已經站起身來,原來這來人是崔印的妾室,也是崔鈺崔新蓉的生母,原本是伺候崔印的貼身丫頭的,姓薛,後收了房,人人便都喚作薛姨娘罷了。
薛姨娘仔細端量崔承的臉,又是心疼,又且著急,道:“這個樣子,如何見得了老太太?承哥兒不要哭,先隨我回房去。”
崔承卻不肯走,嚷嚷道:“我不,我要讓老祖宗打那個沒教養的野丫頭。”
薛姨娘嚇了一跳:“說什麼?”
季陶然正若有所思,聽了這句,也詫異道:“承兒,哪裡學來的這些話。”
崔承眨了眨眼,只含淚道:“不管,她欺負我……”
薛姨娘已經掏出帕子,便給崔承拭淚,又哄著說道:“好少爺,你是大家的公子,不可說那些粗話。小姐動手自是她的不對……不過她怎麼竟動了手呢,是為著什麼?”
崔承嘟著嘴,卻不回答。
薛姨娘嘆了口氣,對季陶然陪笑道:“表少爺,老太太那邊兒著急呢,我先帶承哥兒回去,把臉上料理一下子,好歹先遮掩過去,大好的日子,若給老太太發覺了,必然又要鬧得不痛快呢。這件事兒表少爺也別透給別人呢?”
季陶然見她如此處置,便道:“放心就是了,我不會對人多口。”
薛姨娘才行了個禮,果然拉著崔承自去了。
季陶然目送他們離開,又回頭看向崔雲鬟消失的方向,皺眉心道:“怎麼……雲鬟妹妹變得這個樣子?”
季陶然自是見過崔雲鬟的,印象之中乃是個極為乖靜沉默的女孩子,一雙眼黑白明澈,似能看通人心,這崔府跟季家許多姊妹弟兄們,他獨對這女孩子格外喜愛。
那日在冀州閒逛,看見了那手藝編的小牛犢子,如此胖乎乎甚是拙樸可愛的模樣,竟讓他無端想起那也總是瞪著圓溜溜雙眸看人的女孩兒,因特意買了給她。
誰知道隔年再見,她的模樣是出落了許多,可是脾氣卻變得如此……方才那刁蠻任xing之態,讓他不能相信,簡直如換了個人似的。
上回想見她卻並未見到,這回見到了,又是這個出人意料的樣兒,季陶然思來想去,嘆了口氣,怏怏而去。
且說薛姨娘領了崔承去,因見崔承兀自氣憤憤地,她便勸道:“雖說動了手是不對,可畢竟是哥兒的姐姐呢,且姑娘看著不似愛打人的,必然是你淘氣惹急了她了?”
崔承道:“何嘗惹了?我聽說哥哥給了她一隻很好的糙編的小牛,我便跟她要,她不給我……”
薛姨娘問:“然後呢?你就不依了?”
崔承道:“這家裡的東西都是我的,小牛也是我的,她不過是個沒娘的野丫頭……”
薛姨娘聽到最後一句,不由色變,忙止步,看看左右無人,才道:“阿彌陀佛,哪裡聽來的這話?這種話也能說?誰教哥兒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