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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道:“我方才也看見了,那人跑起來的確飛快,我看連霍捕頭也有些追不上他,究竟是哪裡跑出來這樣一號人物。”
霍城見她竟留意到,才忙也說:“我也留心到這個了,只是怕典史覺著我是因拿不到人兒推諉,便不敢說……這個人的腳力竟是一流,而且是個練家子,下午有一次,本已經堵住他在巷子裡了,誰知他竟打翻了兩個捕快,復又逃之夭夭。”
雲鬟越發詫異:“竟然如此能耐?”
霍城點頭道:“我的手下,雖不是個個高手,但他們兩個人也非同等閒了,除非對方比他們武功更高明,可是這樣高明的人,怎麼會做這等無聊齷齪的事?難道果然是個瘋子?”
雲鬟想不透,又問那兩個捕快可有大礙。
霍城道:“傷的並不重,幸而對方沒帶兵器,不然後果不堪設想。”
雲鬟又問道:“那是否看清對方的樣貌了?”
霍城搖頭:“這人蒙著臉,頭上也戴著氈帽,低低地壓著帽檐,所以竟沒看清,只是身子倒是有些魁梧。”
雲鬟微微頷首,正要走,忽然又站住,擰眉出神。
霍城本要再去趕那流làng漢,見雲鬟止步,就也暫時不動,道:“典史可還有什麼吩咐?你放心,今晚上我縱然徹夜奔波,也要將此人捉到!”
正在此刻,那被搶人家兒的小廝因出來打掃地上之物,便道:“晚上都沒有人出來齋供,那個瘋子自然就不會出來了。”
霍城道:“這人如此瘋狂,一下午來已經有許多人家聽了動靜,都不會在門口擺齋,都在家裡了,若他真的不肯善罷甘休,豈不是會出大事?”
小廝忙道:“還是霍捕頭想的周全,是我淺見了。”
因把地上果子等撿起來,忽然嘖嘖說道:“這個瘋子倒是會挑,這些果品都不要,只把戒珠寺里領回來的素供給搶走了……”說著,便要回屋。
誰知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,雲鬟回頭:“你說什麼?這素齋是哪裡來的?”
小廝忙行禮道:“回典史,這個素齋,是我們主人年前就從戒珠寺里定的,這寺里每年只發放一百份兒素供,因從來做的極好,所以都要提早去定才能領到呢。畢竟是寺里出來的東西,若是用來敬佛,豈不是越發誠心?不料今兒偏給那混帳給擾了。”
原來雲鬟方才因看見地上那半塊兒素供,忽然想起似不知哪裡看見過此物,正在回想之時,便聽見“戒珠寺”三字。
陡然想起,再無差錯。雲鬟只顧極快回想,一時竟沒出聲。
那小廝不知如何,忐忑不敢再說。
霍城卻是知道雲鬟的,當下便低聲問:“典史可是想到什麼?”
雲鬟卻又問:“你們這供品,既然是年前定好了的,那是幾時送過來的?”
小廝忙道:“這個是前兩天才送來的,因寺里人手不算極多,因此供品也是分批發放的,有些年前得了,有些十五之前得了,我們這兒是新做好的,也是最後一批得的。”
雲鬟問道:“最後一批……就是十五之後的這些,統共多少個人家?”
小廝皺眉想了會子,陪笑道:“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,按照往日慣例,總要……二十幾戶人家兒吧。”忽然靈機一動,道:“典史若想知道清楚,就去問那住在甜水巷的宋大就是了,是他拿了單子挨家兒分發的。”
雲鬟轉頭問霍城道:“今兒統共多少家被搶的?”
霍城道:“十三家。”又不等雲鬟吩咐,道:“我即刻去甜水巷找那宋大。”
此刻雲鬟也顧不得回家,旺兒在旁,知道她又是做正經事,便也摩拳擦掌地道:“主子,我能做點兒什麼?”
雲鬟道:“你不如先回家去,免得露兒盼望。“
旺兒吐吐舌頭,便只跟在她身旁。
幸而此處距離甜水巷不遠,霍城腳程又快,很快飛奔回來,手中果然拿了一張有些皺巴巴的紙。
雲鬟接過來看了眼,卻見底下一個名字已經揉搓的有些不大像樣兒了,粗略瞧了一眼,並沒有二十幾家那麼多,統共十七家而已。
雲鬟便道:“霍捕頭可記得今兒被搶過的那些人家?從上頭划去。”
霍城仔細回想,從路邊兒鋪子裡借了一支筆,果然將那被搶的十三家標出。餘下四家。
忽然又有兩個捕快跑來,道:“捕頭,那賊果然瘋的不輕,方才東街的陳家跟鄰居王家被搶了。”
霍城哭笑不得,只得又把這兩家點去。又對雲鬟道:“下面這一家看不清楚了,我問宋大,誰知這廝好酒,醉得爬不起來。”
當下只剩下兩家,雲鬟看底下那個果然模糊不清,只上頭一個還清晰,便對霍城道:“霍捕頭帶人速去這南橋的洪家。”
南橋距離方才被搶的東街有一段距離,若霍城趕得快,便能及時將那“瘋子”拿住。
事不宜遲,霍城帶人迅速而去。
雲鬟因見吩咐妥當,且天色不早,便同旺兒一塊兒先回可園。
暮色四合,光線越發暗淡,雲鬟且走且看,竭力辨認紙上最後那一行字是什麼,卻終究難以辨認,低頭嗅了嗅,還有一股刺鼻酒氣,想必是宋大喝醉了所致。
正yù疊起來,忽然旺兒道:“主子你看……”
雲鬟聞聲抬頭,卻見前方不遠便是可園門首,然而此刻,在可園門口處,卻也擺了一張供桌兒,小廝丫頭們正在擺放各種果品等。
剎那,雲鬟目瞪口呆,反應過來之前,人已經疾步而行,越是走近,便不由想到年下時候在府中各色瑣碎之事,其中仿佛有零散的兩句,是林嬤嬤道:“聽說戒珠寺的齋供是最好的,他們都去提早訂,不如我們也去訂一份兒,好歹是個意頭,若真靈驗,也給主子求一求……”
陳叔道:“好的很,有道是:入鄉隨俗。何況如今主子這樣出息,倒要多拜拜四方神明。趕明兒我叫來福去就是了。”
雲鬟正想起這些,卻見有一道灰撲撲的影子,從對面走了過來,幾乎只一眼,雲鬟便認出正是先前在題扇橋那邊兒看見的“瘋子”。
旺兒早看見雲鬟臉色不對,如今見她死盯著那人,猛然也想起搶齋供之事,忙叫道:“你gān什麼!”抬手指著那人,拔腿便往可園門口跑去。
此刻那人也看見了雲鬟跟旺兒,當下不顧一切地疾奔到可園門口,便去端放在中間兒的那盤子素供餑餑。
門口的小廝都驚呆了,反應過來後,紛紛叫嚷追打,灰衣人雙手攏著餑餑,抬腳踹開兩人,拔腿就跑。
旺兒見他來勢兇猛,急中生智,回頭大叫道:“霍捕頭,快來!”
灰衣人猛然止步,懷中頓時掉出一個餑餑,而他陡然回身,沿著來路便逃。
雲鬟掃了一眼,邁步上前,把地上那個遺落的餑餑撿起來。
旺兒急得吱哇亂叫:“快來人啊,快抓賊!”
幾個小廝也飛奔去趕,此刻那灰衣人正跑到周宅門口,忽然無聲無息地有人飛起一腳,灰衣人被當胸踹中,倒跌出去,懷中的四個餑餑盡數跌落。
他顧不得去應付現身之人,只翻身抓住一個餑餑,用力撕開,頃刻間,竟連撕了三個。
這及時現身之人,自然正是周天水,見這賊人不來迎戰,反而去撿饅頭,不由又驚又笑,便道:“混帳東西,就這麼不把周爺放在眼裡麼?”
見他要去撿那最後一個餑餑,周天水腳下一動,腳尖兒微挑,便將那饅頭挑在空中。
灰衣人不顧一切,縱身躍起便去搶。
周天水單手一揚,手中扇子揮出,刷地落定,那慢頭卻在扇面兒上端端正正地放著,動作利落漂亮。
“還給我!”灰衣人低吼,復衝上來,這次卻終於揮動拳腳,竟頗有力道。
周天水不慌不忙,扇子往上一挑,那饅頭沖天而起。
灰衣人仰頭,又yù躍起去搶,周天水要的正是如此,當下扇子一揮合了起來,當胸準確戳中對方胸前“氣海xué”,灰衣人渾身脫力,頓時委頓倒地。
周天水呵呵一笑,單手當空一抄,復把饅頭抓在手中,便笑著向對面雲鬟搖了搖。
地上那灰衣人兀自掙扎不休,啞聲叫:“是我的!”
周天水啐道:“想吃個饅頭罷了,一文錢買去,何苦出來搶?”
此刻雲鬟已經走到跟前兒,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人。
因打鬥了會兒,他頭上的氈帽已經滾落,竟露出一個亮亮的光頭,上頭幾個香灰點疤,蒙面布也跌在唇邊,正是那日在戒珠寺內見過的和尚圓能。
圓能擰眉抬頭看向雲鬟,啞聲道:“是我的,給我!”
雲鬟一笑,果然把手中的饅頭扔了過去。
圓能驚喜jiāo加,急不可待地撕開,捏了會子,又失望地撇在地上。
周天水見狀,揮手一個耳光甩去,道:“天打雷劈的東西,這是吃的東西!”
圓能卻又盯著她手中那個,周天水冷笑道:“你想要?餵魚也比給你這貨色qiáng。”一甩手,那饅頭騰空而起,然後便落在旁邊河中。
雲鬟見狀,也並不勸阻,只是淡然看著。
地上圓能卻大叫一聲,不顧一切地撲過去,跳進河裡便去亂撈。
這會兒,身後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,卻是霍城帶了五六個捕快氣喘吁吁而來,原來他們趕去南橋洪家,才知道洪家是最早兒被搶的,因他們覺著事小,就也並未報官,是以眾人不知。
霍城本要回來找雲鬟商議,誰知正好兒看到圓能在此搶素供。
眾人站在岸上,看圓能在水裡撲騰了會兒,終於拿了個饅頭上來,迫不及待地掰開細看……卻仍是一無所得。
兩個捕快上前,將他死死綁住,圓能睜大雙眼,喃喃道: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,我明明……”
雲鬟上前一步,道:“你明明將珠子放在裡頭,如何卻沒有,對麼?”
圓能滿面駭然,雲鬟問道:“你想知道那珠子如今在哪裡麼?”
圓能直直地看著她,用力點頭。
雲鬟淡淡道:“在此之前,你先回答我……你把那隻被你弄死了的白鵝,放在哪兒了?”
圓能本有些狐疑,猛然聽見她說出這一句,不由含驚帶怒:“你又怎麼知道,那隻鵝是我弄死了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