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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言語,挑出任何一句來都並沒有大錯兒,只是連在一起,意味卻大不同了,倒仿佛於他們身上沒有gān系,只是來福的不是似的。
來福急忙道:“明明是你們……”
謝二爺不等他說完,便拱手行了個禮,竟認真正色道:“原本是我們挑起來的,我替奎兄弟向這位小兄弟賠禮了。”說著,親自撿起地上的銅錢,雙手送上。
張奎老程看了,互相對視一眼,使了個眼色,均是一臉看好戲的神qíng。
果然來福越發怒了,臉皮紫漲:“誰要你的臭錢?”
青玫皺眉看著,見謝二爺苦笑一聲,倒仿佛受了委屈,嘆道: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敢qiáng人所難。”復轉頭對青玫道:“請問姑娘是素閒莊之人麼?”
青玫不悅道:“你問這個做什麼?”
謝二爺笑道:“如果是的話,那便是大水沖了龍王廟,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。”
青玫警惕道:“這話從哪裡說起?誰跟你是一家人?”
老程在旁道:“素閒莊不是謝家的產業麼?我們二爺,便是謝家的人,論理說起來,謝大小姐還是我們二爺的姑母呢。”
青玫大驚,把謝二從頭到腳看了一眼,半信半疑,皺眉道:“我伺候了奶奶幾年,也不曾聽說她有什麼侄子,哪裡又冒出個你來?”
張奎聽到“伺候”,便喝道:“你這毛丫頭,且識相點兒,別這樣無禮,二爺可是你以後的主子呢!”
青玫哪裡肯依這句?便瞪向張奎,啐道:“呸!好個張口就來,我還說你是個賊呢!莫非你當真就是賊了?”
張奎慍怒,謝二使了個眼色,復對青玫道:“姐姐年紀小,沒聽說也是有的,我也是小的時候才見過姑母一面兒,記得謝家有個老僕人,叫做陳叔的,如今可在莊上?他大概認得我,且領我去一見便知。”
青玫見這三人來歷可疑,舉止粗魯,本不願理會,然而謝二又說的頗有根底似的,倒是不好不睬,心中猶豫片刻,便道:“我們莊園不許外人出入,誰又知道你們是不是招搖撞騙來的,我且先回去通報一聲兒,你們等著罷。”
青玫說完,便拉著小狗兒,又衝來福使了個眼色,領著兩人返回山莊,進門之後,“啪”地把大門關上了。
進了莊子,小狗兒便自跑去見雲鬟,青玫同來福兩個匆匆去尋陳叔,將外頭來人之事說了一遍。
陳叔聽罷,道:“奶奶果然有這麼個侄子,不過多年不曾見面,連奶奶去世,他都不曾露面,如何這會子竟又來了?”
來福兀自有些氣憤憤地,道:“陳叔,這三個不像是好人。”
陳叔思來想去,道:“話雖如此說,到底是親戚,如今他既然來了,倒是不好拒之門外。”因忖度了會兒,便讓青玫去把此事稟告雲鬟。
與此同時,那三人等在莊門口,見這莊園頗大,門口兩個石頭獅子鎮守,牆邊一溜兒栽種許多垂柳,隨風婆娑,透著清淨雅致之意。
張奎嘖了兩聲,眼中透出急切之色,竟對謝二爺道:“二哥,還在這裡gān等什麼,不是說這莊子內頂用的人不多?咱們直接進去就是了!”
謝二聞言,便哼道:“行了,你也太躁了些,有道是qiáng龍不壓地頭蛇,你且留神,別壞了我的好事。”
老程也道:“奎爺就是這樣急吼吼的,不太像樣,咱們既然來了,慢慢地擺布……還怕這謝家的上下產業飛了不成?”說到這裡,忽地猥猥'瑣瑣地笑道:“方才那丫頭倒是有些動人之處。”
謝二微微眯起眼睛,笑而不語,老程又咂嘴咋舌地說道:“花兒雖好,就是有刺兒,只怕扎手……”
謝二聽到這裡,才冷笑著瞥了素閒莊門首一眼,慢慢道:“他日我成了這兒的主子,還愁那丫頭不落在我的手中?到時候……只怕她還上趕著呢……”
老程跟張奎聞言,兩人面面相覷,仿佛想到什麼好的,均都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。
第6章
且說小狗兒飛跑進內院,見雲鬟坐在窗下,手中擎著一本書,正看得入神。
聽見腳步聲響,雲鬟抬頭,見小狗兒臉紅帶汗而來,便笑問:“跑什麼呢?”輕輕將書放在桌上。
小狗兒一腔氣惱,進了屋內,便把方才的遭遇又說了一遍,雲鬟聽罷,並不覺驚愕,點了點頭,只問:“你跌了一跤,可傷著了麼?”
小狗兒搖搖頭,嘟著嘴說:“並沒傷著,只是可惜豆腐都給他們弄壞了,還有來福哥哥的臉被打的紫了一塊。”
雲鬟把自個兒面前的金絲卷推到小狗兒跟前,勸他吃一個。
小狗兒同她說完之後,心裡方好過了些,見狀便拿了一個金絲卷咬著吃,又看見雲鬟跟前的那本書,上頭雖有幾個字,他卻一個都不認得。
小狗兒便睜大雙眼,問道:“這是什麼書?鳳哥兒你認得字了麼?”
雲鬟笑著搖頭,從旁邊的針線筐內拿了一塊兒帕子出來,把書皮蓋了,垂眸淺笑道:“認不得幾個,我也只是亂看罷了。”
小狗兒吃東西的當兒,雲鬟便在心底回想今日這來的三人,她的確是記得有這樣一件事,只是不上心罷了,何況很快……青玫出了意外後,她因那日不合正看見青玫慘死之態,當場暈厥,此後昏昏沉沉地病了多日。
等她病癒之後,就再也不曾見過謝二張奎等,曾隨口問起過rǔ母,rǔ母也只說他們自行去了,如此而已。
然而那時的崔雲鬟,不過是個六歲的孩童罷了,懵懵懂懂,又怎會明白謝二幾人忽然來至莊園的用意?無非當他們是並不熟悉的“遠親”。
可此刻的雲鬟,歷經侯府王府那樣虎xué龍潭似的地方,見識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,下到狡奴,上至權臣,眼光心思早就非同昔日可比。
如今回頭再想這三人,哪裡還夠看呢?不覺啞然失笑。
雲鬟思量之時,早把謝二老程張奎三人的形容舉止在心中想的明白,此刻雖不曾碰面,卻已經跟碰面沒什麼兩樣了。
柔嫩的指腹無意識地撫過帕子底下的書冊,雲鬟心道:“謝二那人,浮言假笑,目光閃爍,顯然是個內懷狡詐之徒,並非善類,他忽然來到莊上,且賴留多日,自然意有所圖,為何後來竟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呢,難道……”
正小狗兒吃好了,雲鬟便同他一塊兒出門,往前而去。
此刻陳叔已叫人請了謝二等進來,正在廳內敘話。
起初落座,提及謝氏去世之事,謝二先假意哭了兩聲,道:“因山水相隔,竟不知姑母亡故,並未及時趕來盡孝,實在慚愧。”
陳叔見他落淚,想到謝氏故去,也覺愴然。
謝二趁機道:“此番前來,便要一盡子侄之心,必要為姑母守上三月的靈,讓她老人家在泉下也覺安慰,知道謝家尚且還有人在呢。”說著又拭淚。
陳叔聞言愕然,便道:“這個卻是不必了,二爺有此心便好,不必真的在這種偏僻鄉下地方耽擱,免得誤了您的大事。”
謝二搖頭道:“為姑母盡孝,自然是我眼下最大之事,何況……如今這莊園內,都沒有個正經主事的謝家人,我自然是責無旁貸的。”
陳叔聽這話越發意有所指,心裡不安起來,因說:“二爺且不必cao心了,這會子小主人在莊內,何況奶奶臨去早就將各種事宜jiāo代清楚,我們都會盡心竭力伺候小主人的。”
三人聞言,臉色各異,老程笑道:“聽聞夫人原本嫁的是京內的人家,我們到底不知道底細……不知究竟是哪個高門大戶的呢?”
陳叔因謝二畢竟是謝家子弟,他身為奴僕,自然恭敬三分,老程張奎畢竟是外人,便差了一層了,如今聽老程話問的唐突,陳叔便沉了臉色不答。
謝二狡獪,察言觀色,立刻明白其意,故意道:“這兩位都是我的生死之jiāo,陳叔但說無妨。”
陳叔皺眉,昂首冷道:“主子的事,很輪不到我們奴才在背後說三道四。”
老程跟張奎頓時大皺其眉,有些按捺不住。謝二見陳叔如此不識做,亦有不愉之色,正yù出聲,陳叔卻又躬身低頭,說道:“雖然二爺有這份兒孝心,然而素閒莊人手短缺,老奴便只代主子多謝二爺來探之心,卻委實不敢留二爺在莊上,一來未免招待不周,二來,因小主子如今在莊上,自然不便留這許多人在此。”
三人聽了,均在心底暗罵,張奎已忍不住,便起身來,指著陳叔喝道:“你這老雜毛,是什麼意思!什么小主子老主子,如今謝家人差不多都死絕了,你所說的小主子,不過也是個外姓之人!哪裡有資格掌管家私?咱們二爺卻是真真正正的謝家人,這份兒家產,自然得是歸在二爺手上,你的主子便只二爺一個!”
他越說越是盡qíng,竟橫眉豎目地又道:“咱們好言好語跟你說,你就該感恩戴德!要知道你若恭敬,二爺大發慈悲,便留你養老,你若敬酒不吃吃罰酒,便只一頓棍棒打出去,一個奴才罷了!”
這一回,謝二卻並沒著實喝止,假惺惺說道:“張兄弟,不可這樣無禮。”
陳叔本來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,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,不想張奎竟嚷嚷出來,看謝二的意思,自也是跟張奎一路的。
陳叔氣滯,料不到對方“圖窮匕見”的如此之快。
偏謝二裝模作樣道:“陳叔不必驚慌,我這位兄弟是有名的心直口快,你別介意才好。”
陳叔冷眼相看,已經瞭然他的用意,現在素閒莊上,所有的不過是“老弱”而已,除了他跟林嬤嬤、青玫,底下只還有兩個小廝跟小丫頭罷了,只怕謝二他們就是看準了這點兒,故而軟硬兼施,想要侵吞謝家家業。
正所謂“請神容易送神難”,此刻陳叔暗暗後悔,方才不該念在禮數qíng分等,把這三個煞神請進門來,如今他們三人擺明了是不肯輕易離去……倘若動起粗來,素閒莊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風。
謝二自然也是吃定了如此,故而越發有恃無恐起來。
陳叔憂心如焚之時,忽見門口上有人來到,卻是青玫丫頭,站在廳邊,斂著手道:“陳叔,小主子jiāo代,說二少爺遠道而來給夫人盡孝,不能怠慢了貴客,已經傳了廚房做中飯。”
陳叔大為意外,回頭看看這無賴幾人,當下邁步出廳,把青玫拉到旁邊,低聲問:“真是鳳哥兒jiāo代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