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4頁
人雖在跟前,卻似真似幻般地,張振竟一時竟失了言語。
沉默之中,雲鬟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,沉聲道:“都司可是要去麼?”
張振方道:“啊,是該去了。就不擾謝主事,改日得閒,必會親臨府上拜會。”
雲鬟眉峰微動,道:“多蒙不棄,隨時恭候罷了。”
張振一笑,又瞥過去,見她靜默立於門首,玉立亭然,無懼無憂。
且說張振離開房中,往外而行。
才走片刻,便見前方有兩人站在一處,不知在說些什麼,其中一個正是巽風,同他說話那個,面容清秀,身量中等,張振卻並不認得是周天水。
巽風跟周天水兩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人物,張振才一現身,便都知道了,不約而同地停了口。
張振見他們兩個臉色鄭重,仿佛是在說什麼要緊的事,見他來了,卻有些戒備之意。
他卻只做不知的,自顧自到了跟前兒。
巽風做了個揖:“張都司如何在此?”
張振道:“來探望謝主事。”
巽風眸色微動:“可是有事?”
張振道:“沒什麼,只過來打個招呼罷了。”拱手一笑,向著周天水一點頭,便自去了。
張振去後,巽風沉吟未語,周天水卻道:“怎麼兵部的人來找小謝?”
巽風道:“不知道他是何意。”
周天水道:“我知道這個人,是有名的斥候教官,眼力是最不錯的,只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我倒要提醒提醒小謝。”
巽風也有此憂慮,見她主動這般說,正合心意。
此刻左右無人,巽風便又對周天水道:“你方才所說,果然是真……沒別的法子了麼?”
周天水道:“我在滇南求守了這許久,何況我又不是別人,若真能想出法子,難道還要瞞著?再者說,他們二老也是極想侍郎、尚書……”
巽風忽地咳嗽了聲,周天水會意停口,回頭卻見角門處,是阿澤跟任浮生兩個追追鬥鬥地極快奔來。
阿澤遠遠看見,便笑道:“你們在說什麼?還要特意避著人?”
周天水目光略恍惚,嘴角一挑,又跺腳道:“誰避著人了?只管瞎說,你過來!”
巽風卻喝道:“你們又在亂跑什麼?讓人見了,成何體統?”
阿澤本要跟周天水說笑,見巽風滿面肅然,卻不敢開口了。
周天水怕他當真動怒,勸道:“橫豎都快年休了,讓他們高興高興也使得,不用只是這般。”說著,暗暗扯了扯巽風的衣袖。
巽風臉色緩和了幾分,叮囑說:“在外頭鬧便鬧罷了,只別跑到裡頭去,留神給尚書看見。”
阿澤跟任浮生雙雙答應,又因他們知道周天水素來的心意,見他兩個人私下裡說話,生怕攪擾了,於是又飛快跑的不見。
目送兩人身影離去,巽風眼中,那重重憂色又透出來。
周天水溫聲勸解道:“巽風哥哥,你別太憂心了,雖則暫且並無好法子,但是……興許以後就想出來了,也未可知呢。”
巽風知她寬慰之意,便答應了,心中卻仍是沉鬱難解。
周天水暗暗打量,本還有些話要跟他說,只是如今卻並不是個好時機,於是只好咽下。
且說張振離開了刑部,自轉回兵部而去,心中卻想:“很是古怪,那日他女裝打扮,分明是個清秀出塵的絕代佳人,可如今扮作男裝,又看不出什麼格外蹊蹺,難道此人可男可女不成?”
又想:“趙黼素來是那個心高氣傲、目無下塵的脾氣,對他竟是另眼相看,非比尋常,可是以趙黼的xing子來說,絕不會對個男人這般親近,所謂‘愛才’之說,別人或許能信,卻如何瞞得過我?難道……這謝主事真是個女子,若如此,趙黼對他似貓兒見魚般的姿態,才可解釋。”
張振竟尋思了一路,過坊街的時候,正當年下熱鬧,街頭上有商戶舞獅子,放pào仗,許多百姓笑呵呵圍著看。
張振也隨看了片刻,正要走開,卻見有個熟人從前路而來,也是邊走邊四處賞玩。
這人卻是兵部的一位石主事,素來相熟,張振剛要同他打個招呼,忽地心頭髮寒,那將出口的一聲便叫不出了,忙舉頭四看。
張振斥候出身,目光犀利,反應且極快,一掃之間,即刻發現端倪,卻見人群之中有一道灰衣身影,雖看似是夾雜著其中看熱鬧,實則是向著石主事的方向靠近過去。
起初張振還只覺此人行動異樣,誰知那人越來越近之時,袖底一閃,竟有一抹雪亮晃過。
張振見狀大驚,然而那石主事卻並未發覺異樣,自顧自東張西望,慢吞吞地,渾然不知死神將至。
正在那灰衣人手腕一抖,狠狠刺向石主事之時,眼前一花,有個人及時擋了過來,閃電般一掌拍出。
灰衣人倒也敏捷,腳下一轉,竟撇下張振,又再度襲向石主事。
張振大喝道:“混帳東西,竟敢如此!”探臂出去,竟擒住那人腕子,微微用力,只聽得喀嚓一聲,手腕已經斷了,匕首跌在地上,噹啷一聲。
石主事在張振身後,忽見有人擋在身前,尚且不知怎地,看見匕首,才大驚起來。
那灰衣人見勢不妙,左手一揮,把旁邊一名過路百姓拉過來,撞向張振,bī得他只能鬆手。
這會兒正處在鬧市里,人來人往,熙熙攘攘,動手竟十分不辨,張振又怕傷及無辜,便大聲叫道:“都且閃開!”
旁邊的百姓也都發現不對,忙尖叫著四處逃開。
可張振雖然喝退了周圍百姓,然而那灰衣人見勢不妙,早往後躍起,趁著人群混亂,逃之夭夭了。
張振雖還想再將那人擒住,可現場如此混亂,又怕這賊人尚有同黨,只得作罷。
那石主事驚得呆了:“張都司?”此刻才認出是張振。
張振回頭道:“可無礙麼?”石主事瞪大雙眼,此刻仍恍若夢中。
頃刻間,巡城兵馬趕來,便問發生何事,周遭許多百姓圍看,張振便將有殺手yù行刺之事說了,又描繪那賊人的形容打扮。
石主事呆呆愣愣,對張振道:“張都司,你可看清楚了?我向來跟人無冤無仇,怎會有人來刺殺我呢?是不是有誤?”
張振啼笑皆非,道:“你尚且做夢呢,若不是我攔的及時,這會兒你已經橫屍街頭了。”
石主事面如土色,頹喪不語。
張振暗中便又問他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,石主事只是搖頭,張振靈機一動,忽然說道:“有了,這件事jiāo給一個人,包管便會水落石出。”
石主事呆問:“是什麼人?”
張振道:“正是刑部的謝主事。”
石主事卻也聽過“謝鳳”其名,畢竟一名地方微官,進京不到半年,名聲鵲起不說,即刻又升了官,是以他們眾人私底下也時常談論此事。
石主事忙道:“是那個揭破隋侍郎親妹被害案,又於聖上跟前恢復了山河地理圖的謝推府?可是為此驚動刑部,只怕太興師動眾了?”
“可不正是此人麼?”張振又道:“這是人命關天的事,如何叫做興師動眾?”不由分說拉著他往刑部而來。
誰知這次卻撲了空,此刻雲鬟並不在部里,張振略有些失落,那負責接他的陳主事道:“張都司不必著急,叫我說,不如且到大理寺報案,畢竟此事涉及朝廷官員,何況如今大理寺里,也多了一員好手,必然不會讓張都司失望。”
張振知道他說的是白清輝,有道是“虎父無犬子”,且白清輝跟“謝鳳”都是會稽出來的,倒也的確是個不錯人選。
臨去之時,張振又問:“那謝主事到底去了哪裡?”
陳大人道:“先前因崔侯爺親自前來,據說有個棘手的案子,尚書便把謝主事叫了去,似吩咐他負責主理此事,因此是跟崔侯爺一同出門公gān去了。”
第348章
話說雲鬟跟著崔印出了刑部,竟是急急地往尚武堂的方向而去。
崔印從來都是個最講究的人,但凡冬日出行,一定要乘坐馬車,狐裘暖帽,手爐清酒,丫頭小廝,一應具全。
然而今日,崔印卻只穿著一襲銀狐里子棋盤領的長衫,帶著兩名侍從,頂風冒雪地騎馬而來,簡陋的如同出逃一般。
其實也不怪崔印著急,只因為事出突然,且事qíng更是萬分火急。
因為崔承出事了。
雲鬟原本也不知詳細,先前她好歹送走了張振,才鬆了口氣,就聽見白樘傳喚。
進了堂內,白樘卻只淡淡地吩咐叫她跟著崔印去,並未說所為何事。
路上,崔印不顧風冷沖喉,便斷斷續續向她說明事qíng原委。
原來,崔承此刻已經自尚武堂進了軍中,跟著一名姓鄧的年青校尉歷練。
前幾日,因到了年底,尚武堂便有一場每年必有的比武大會,鄧校尉他們這些“前輩”,也自會回來捧場,他們並不參與比斗,只是在演武場上旁觀罷了。
誰知好端端地比斗之中,鄧校尉忽然不知為何跳了出來,站在台上,大聲道:“如此比斗,有些無味,不如我們這些老人做個樣子給他們。”
眾人不解此意,鄧校尉便指著同來觀看比試的一名叫做董錐的郎官,道:“不知道董大人願不願意跟我過招,給他們開開眼界?”
這董錐正抱著手臂在看,忽地聽鄧校尉主動挑戰,便笑道:“我自然是比不過,委實不敢動手,還是放他們自在比試罷了。”
誰知鄧校尉不依不饒,越發言語挑釁道:“不要畏畏縮縮跟個娘們兒似的!是男人,就拿兵器!”
當著滿座許多人的面,董錐十分為難,可底下又有些好事之徒跟著起鬨,董錐笑著搖頭,也站起身來。
崔承在旁看著,很有些意外,他隱約覺著鄧校尉今日行事似有些莽撞,可畢竟比試並非兒戲,何況他也以為鄧校尉是一時手癢,倒也不忍心開頭相勸拂他的興。
又聽得眾人歡呼鼓譟,於是也只耐心等看高手過招罷了。
此刻董錐無法再退,只得從架子上取了一根長槍,鄧校尉也自撿了一根,仍是冷笑道:“今天就跟你分個勝負,看看誰才是真男子。”
說話間,兩個人就此在台上比試起來,只見雙槍挑鬥,嚯嚯有聲,槍花亂舞,委實jīng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