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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白樘淡淡道:“有話你就直說,如此沒頭沒腦的誰又明白?”

    衛鐵騎瞪著他,半晌道:“你不用跟我裝,我不信你絲毫風聲都沒聽見,何況如今人都在你們刑部,你還在等什麼?不錯,我說的就是方、方……姓方的!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方大人麼?”

    衛鐵騎回頭,狠狠朝地上吐了口,含糊罵了句,才道:“什麼方大人?披著人皮的惡láng,一想起那副嘴臉我便想吐。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你查到了什麼?”

    衛鐵騎看著他,忍氣低聲道:“先前我收到密報,說是這方荏最喜歡幼童,在由儀作惡多年,宋邰韓敏等都是他的孌寵。”

    磨著牙說到此,又道:“我雖不大敢信,但本來這件案子就蹊蹺,便帶人去方府搜查,果然在書房內搜到些不堪入目之物,正要帶回大理寺,太子府的秦長史忽然來到,說是太子有命,因叫方荏負責整理《國史》,因此他書房中的種種都是機密,不能為外人動,硬是把我攔住了。”

    白樘垂眸:“以你的脾氣,就這樣甘休了?”

    衛鐵騎含怒失笑道:“那可是太子,不是別的什麼官兒,我就算是吃了豹子膽,難道要跟太子對著gān不成?回頭我立刻成了反叛論罪,你能救我?”

    白樘嘆道:“你也算識時務者為俊傑了。”

    衛鐵騎道:“不必寒磣我。你到底是如何把這方荏捉拿回來的,有無將他定罪的鐵證?看看太子是不是還會找什麼藉口來救人。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林稟正能開口了,明兒便審他。或有所得。”

    衛鐵騎眼睛一亮,湊近了道:“四爺,你果然敢……敢揭了這件事?這可是個爛瘡疤……要不然怎麼我才一動他,連太子都覺著疼了呢?”

    白樘長長地吁了口氣,無奈:“本來指望著衛大人揭的,誰知你這樣識時務,我便走一步看一步罷了。”

    衛鐵騎沖他笑道:“此事棘手又且重大,自然是得您親自出馬,我還是難當此大任。”

    白樘不理會他,衛鐵騎又道:“如何我聽聞那日,連晏王世子也去了,另外還有一個小孩子在?是不是方荏又……到底是哪家的公子這樣倒霉?”

    白樘遂沉了臉,衛鐵騎察言觀色,不等他開口,立刻舉手道:“我不問了,我尚且有事,明兒再來聽審,四爺,我告退了。”彎腰行了個禮,飛快地去了。

    不料,還未等到次日審訊,這日午後,刑部尚書潘正清來見白樘,因道:“昨兒鬧那一場,如何把方大人也帶回來了呢,既然傷著了,便讓他在府內好生將養就是了,可知從昨兒開始,來找我問詢的便絡繹不絕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大人,此事並無這樣簡單,雖表面看來是林侍讀yù行兇,然而追其究竟,跟方大人也脫不了gān系。”

    潘正清道:“不是這樣說,你只查問是不是林侍讀殺了人就是了,何必牽連方大人呢,方大人向來官聲甚佳,何況我又聽說他傷的委實……總之如今他這般,已經是極慘的了,大可不必再行別的。”

    白樘面無表qíng道:“就是因方大人傷的十分之重,才更要將此事問個水落石出,也好還方大人一個公道。”

    潘正清見他總不鬆口,又看左右無人,便拉拉白樘,小聲兒道:“衡直,你休要固執,豈不聞太子親派人阻止了衛鐵騎行事?自然是維護方荏之意,如今方荏又傷的如此,若是護理不好,便會一命嗚呼了,索xing做個順水人qíng,放他去吧,太子那邊兒也好jiāo代。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這件事我原本不想沾手,可是事到如今,卻已經撇不了了,何況還未問明,何必就先認定了方荏有罪?大人放心,若太子怪罪下來,橫豎都擔在我肩上,我會親自向皇上稟明此案。”

    潘正清啞然,半晌道:“你何苦如此?你……唉!”知道他一旦做了決定,也是九牛不回的,當下只得唉聲嘆氣去了,又怕有人來找,便稱病早退。

    將晚間,白樘思謀再三,便親來見林稟正。

    因傷勢過重,失血過多,林稟正至今不能起身,躺在榻上,臉色雪白,裡頭兩個侍從守護,門口也有兩名侍衛看守著。

    白樘入內,正林稟正因傷口過於疼痛,才自昏迷中醒了過來,看見白樘,便笑了笑。

    白樘俯視著他:“你何苦如此……”忽然想到這一句是方才潘正清說自個兒的,便淡淡住口。

    林稟正凝視白樘片刻,忽然道:“我只問四爺,你們這些人……竟有哪一個是敢動他的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我已經接手此案。”

    林稟正笑著點了點頭:“可知我、鬧得如此,便是想將此事張揚出去,我縱然是死,也不想就看他道貌岸然地得了善終,我要讓……世人都知道,他是什麼樣的人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為何要殺宋邰跟韓敏,他們尚小。”

    林稟正緩緩吁了口氣,道:“他們雖小,卻已經長歪了,從根子裡……就已經爛透了!唯一的法子,就是剪除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冷道:“那鳳儀的老吳呢?”

    林稟正又笑了一笑:“他也是一樣的。”

    白樘挑眉:“一樣?”

    林稟正道:“他們那種人,根本就是禽shòu,我只一眼便能看出來是與不是……他也是一樣的。”

    白樘暫且按下此事不提,又問道:“那方荏,是何時……”就算如他,一時也竟問不出那一句話。

    林稟正卻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,道:“那把用來懲治他的刀子,是我七歲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,那時候,我已經跟了他三年了。”

    白樘一震,負在腰後的手微微握緊。

    “然而這多少年來,到底還有多少人為他所禍,又有多少人變成了他一樣的惡魔,誰又知道?”林稟正的笑就如同在huáng蓮之中泡過一般,他凝視白樘,忽地又問道:“四爺,你當真敢揭破此事,公告天下嗎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我會盡力而為。”

    林稟正眼中透出幾分笑意:“我跟那丫頭說起你不能的時候,她本不理我,聽我這樣說,才辯解說你會,說你一定有法子,我尚且笑她天真呢。”

    白樘眸色微動:“崔雲鬟?”

    林稟正一點頭:“不知怎地,那小丫頭十分信你。”

    白樘不言語,林稟正又問道:“她如何了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她是個跟別人不同的孩子,並沒什麼大礙。”

    林稟正喃喃道:“是啊,那丫頭跟別人不同……不過,這樣的孩子,只怕將來也……豈不知,太高人yù妒,過潔世同嫌……”他低低地嘆了一句,因連連說話,牽動傷處,頓時又疼得緘口,眼前一陣模糊,竟身不由己地昏睡過去。

    白樘不曾立刻離開,站在窗前看了林稟正半晌。

    自從清輝把蔣勛的遭遇告訴他之後,他便命人暗中細查方荏底細,自然並非一無所獲。

    似林稟正,宋邰,韓敏,以及蔣勛等人,這些孩子都是出自由儀的官宦子弟,但他們的出身,或者是潦倒貧寒,遭逢變故,缺乏依仗,不知應變,或者是生xing怯懦軟弱,無力反抗……

    方荏作惡多年,自然知道哪一種人才是他最適合的下手對象,他所挑的,不是懾於他的威壓不敢吱聲,就是天長日久便適應了這種“相待”,甚至也如他一般,開始欺壓別人。

    白樘自林稟正房中出來,本是想去看方荏的,可心中竟覺得十分不適,便轉身離開。

    先前太醫來查看,方荏渾身上下,那些可說不可說的傷,足有十五處之多,尤其是下體,早就毀的看不出本來面目,可如此他竟還能活著,著實也算是奇蹟。

    是夜,白樘本yù留在刑部,可想到白日清輝也曾到場,他便破例回了白府。

    不料清輝卻不在府中,竟仍是歇在蔣府。

    白樘本yù再回刑部,怎奈白老夫人又念幾句,便只好歇在府內。

    如此半夜,外頭忽然有人來到,白樘心頭莫名驚動,卻見來的正是巽風,面有異色,對白樘道:“四爺,方才方荏跟林稟正相繼身亡,已經連夜去找了嚴大人來驗屍。”

    兩人回到刑部,白樘先去看過了方荏跟林稟正的屍身,卻見方荏神qíng略有些扭曲,因臉上帶傷,更不似人形。

    林稟正卻神色如常,若不是探著已沒了鼻息,還以為只是睡著。

    白樘站了半晌,方緩步回房。

    燭火搖曳,他的案上放著許多書冊,最上一本,是書吏新送來的今日來探望過方荏的訪客名單。

    白樘舉手翻開,一個個顯赫的頭銜跟名字躍入眼帘:兵部侍郎熊文斗,駙馬都尉沈畋,太子府參事……足有十數人。

    夜風自窗外輕chuī進來,秋日夜深,涼風之中竟有幾許森然寒意。

    白樘慢慢地將冊子合上,此刻心底忽然想起林稟正白日所說的那句話:“這多少年來,到底還有多少人為他所禍,又有多少人變成了他一樣的惡魔,誰又知道?”

    死了一個方荏,但被他所害的那些人,還有多少是無辜的,又有多少成了加害者?或許是這冊子裡的每一個人,或許另有其他。

    白樘垂眸,臉色雖平靜,眼中卻慢慢地有火光,輕輕一聲喚,門外有人進來,白樘將那記載的一張紙撕下,遞過去道:“jiāo給離火,上面每一個人,都要仔仔細細查明白,不許錯過任何一點。”

    那人躬身,雙手接了單子,悄無聲息退了。

    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候,白樘望著眼前燭光,舉手又拿了一本卷冊翻開。

    嘩啦一聲,書掀風生,燈火影動。

    第101章

    風波乍平,這一場驚魂對雲鬟來說,自然又是永無法遺忘的一份記憶。然而對崔侯府的人來說,卻是一無所知。

    在找到她之後,巽風將人裹住了親送回了蔣府,略整理收拾妥當,便讓露珠兒陪著回了府中。

    幸而找回來的及時,侯府內尚不曾驚動,對遲歸之事,只說因睏倦在書院內睡著了,一時忘了時間罷了。

    貼身跟隨的露珠兒雖知道她曾著實消失不見過,但對於個中詳qíng,自然也是毫不知曉的。

    雖在蔣府便將沾血衣裳扔了,又重洗了臉,然而直到回了侯府,乃至夜間,仍嗅到那股血腥氣揮之不散,一夜不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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