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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吻溫和,卻是寬慰的語氣。
雲鬟深深呼吸,垂首道:“我想求殿下,將手上那枚戒子賜我。”
趙莊愣怔,本以為她是有天大難事,誰知竟是這樣的請求,不信道:“你、你要這個?”將手擎起。
那麒麟金赤光轉,雲鬟不能直視:“是。”
趙莊啼笑皆非:“你、你這孩子……還當是什麼大事呢……”
正要笑斥她幾句,誰知心念一動,忽然將手攏了起來,似要藏到身後,可畢竟已經晚了。
第443章
趙莊自然懂得,以雲鬟的xingqíng,絕不會無緣無故、連續登門兩次,只為討要一樣無關緊要之物。
當即色變,左手探出,將手上之物遮蓋。
廳內一時寂靜悄然。
半晌,趙莊才半是試探般道:“你、你要這個做什麼?”
雲鬟早將趙莊的反應看在眼裡,她微微閉上雙眸,緩緩地吁了口氣,才道:“殿下、為什麼要那樣做?”
趙莊聽她輕輕地問出這一句,便明白她已經猜到了。
他本來可以否認,然而眼前這個人,卻並不是無關緊要的等閒之輩,而且,不知因何種心意,趙莊並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張皇狡賴之意。
定了定神,趙莊道:“你又怎麼知道?此事,還有誰知qíng?”
雲鬟搖頭,道:“殿下放心,此事暫時無人知曉。我也並未對任何人說過。”
趙莊詫異:“原來……不是白樘叫你來的?”
雲鬟道:“我來此,尚書並不知qíng。”一句說罷,心裡忽地有些異樣之感掠過。
手指在戒面上輕輕一撫,趙莊想了想,忽地失笑道:“難道果然是‘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’麼?”
雲鬟自覺心往下沉,懷著一絲希望道:“我,只是並不能相信,殿下為何如此……難道,是因為攝魂術?”
趙莊回答道:“不是。”
雲鬟停了停,又問:“那麼,殿下是被迫的?有何苦衷?”
趙莊看她一眼,負手沉吟,卻並不答。
兩個人各懷心思,一時都未曾出聲,廳內復又寂靜下來。
片刻,雲鬟道:“殿下既然不肯說原因,我便不勉qiáng了。只是……”
目光掠過他的手,剎那間,眼神有些怔然,仿佛又想到什麼別的疑惑難解,一時神思游弋,竟未曾說下去。
趙莊察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,只當她是在打量那戒子。
眼神變了幾變,趙莊道:“你跟我要這個,是為了什麼?”
雲鬟回過神來,道:“殿下可願意給麼?”
四目相對,趙莊看看她,又看看手上的戒子,終於道:“我方才說過,只要我力所能及,一定相助,若你真心想要,我自然不會做那個為難你之人。”
像是下定決心似的,趙莊舉手,將那金戒旋下,走到雲鬟身旁:“若這即是你之所圖,我便成全你又何妨。”
一語雙關,趙莊舉起那戒子,放在雲鬟的掌心。
金戒上仿佛是才從烈火中取出來一般,放在掌心,似有“滋”地一聲,伴隨著似燒傷般的灼熱焦痛。
雲鬟幾乎便將此物扔了出去,但最終,還是團起手掌,將它緊緊地握在掌心之中。
趙莊見她收了,面上神qíng反而輕鬆了許多,竟一笑道:“也好,可知我自那日之後……屢次想起來,始終於心不安?jiāo給你處置,倒也很好。”
雲鬟抬頭看向他,卻見太子的神qíng,從容恬淡,並無虧心之色,也無懼怕之意。
她起初驚心,此刻疑惑,疑惑之餘,又有些來歷不明的惴惴不安。
趙莊道:“你待會兒仍要去刑部麼?”
雲鬟點頭。趙莊若有所思道:“既然如此,不如且快回去罷了,黼兒這會兒在宮裡,等他回來遇上,不知又要怎麼樣。”
雲鬟躬身行禮,才要告退。忽地聽道:“太子妃駕到。”
趙莊原本神色如常,聽了這句,才略有些色變,忙對雲鬟揮了揮手,示意她快去。
雲鬟早知qíng,便轉身快步往廳門處去。
誰知才走兩步,身後有人道:“站著!”
雲鬟背對來人,尚未回身,趙莊轉頭見偏廳內人影一晃,果然是太子妃帶了數名內侍婢女等,迤邐現身。
趙莊要攔已經來不及了,只忙擋在雲鬟身前,對太子妃道:“這般早,你如何竟出來了?可用過早飯了不曾?”
太子妃瞥他一眼,舉手將他往旁邊撩了一把。
趙莊笑道:“這是做什麼?”
太子妃卻撇開他,竟往雲鬟所站的方向走了兩步,又曼聲道:“這位大人是?且抬頭相見。”
方才雲鬟因來不及退出,又聽太子妃喝止,自然不好“落荒而逃”、qiáng行而去。
當即轉身垂首靜候。
此刻聽了太子妃這般說,心中那不祥更加濃了幾分。
只得說道:“下官不敢冒犯娘娘。”
趙莊也打圓場道:“這位是刑部的主事大人,因有公事來尋,這會兒她該去了。咱們自……”
太子妃不等說完,便抬眼看去,目光里有些責備之意。
趙莊無奈停口。
太子妃望著雲鬟道:“刑部主事?我近來聽聞有一位刑部的主事大人,名頭盛的很,不知是不是那位謝大人呢?”
雲鬟見她果然是針對而來,便拱手道:“下官正是謝鳳。”
太子妃冷笑了聲,雖然雲鬟半垂著頭,卻也看清了三五分。
她微微歪頭打量了會兒,道:“謝大人的容貌,倒像是我的一個身邊兒人,你且抬起頭來,我看看你們兩個,到底有幾分相似。”
雲鬟道:“是。”果然便抬起頭來。
太子妃凝睇細看,卻見面前的人物,眉清眸秀,冰壺秋月,叫人滿目驚艷,一見心折。
然而,這副容貌,果然竟是“像”極了阿郁。
太子妃乍然看見她的臉,舉手掩口,幾乎倒退一步,卻又微睜雙眸,滿是震驚地仔細打量,竟將她從頭看到腳。
但是細看,眉目裡帶著些許英氣,且氣質清冷出塵,格外奪目,竟是常人所不能比、甚至阿郁也望塵莫及的。
可是畢竟有些肖似,若非身著刑部的公服,換做女裝,打扮一番的話,或許……
太子妃越看,越是有些心驚ròu跳,半晌,方回頭看向趙莊,半嗔半惱地喚道:“殿下!”
趙莊笑道:“又怎麼了?”
太子妃咬了咬唇,面上透出些惱色來,道:“聽他們說的時候,我還只不信呢,原來果然……殿下你早就知道了?”
趙莊道:“知道什麼?這般沒頭沒腦,不如且回去說,只讓謝主事回刑部罷了。”
太子妃瞪著雲鬟,眼神狐疑不定。
趙莊道:“謝主事,你且去罷。”
雲鬟拱手,退後幾步,正yù走開,太子妃道:“且慢,你叫什麼?”
趙莊道:“謝鳳,才說過如何忘了?”
太子妃道:“謝鳳?謝鳳……這名字好生耳熟……”
自顧自出神之間,趙莊趁機向著雲鬟使了個眼色,雲鬟會意,無聲無息地退了出門。
太子妃正苦思冥想,抬頭之時,人已經不見,忙道:“人呢?”
趙莊道:“眼見是刑部做工的時候了,如何好耽誤人家。”
太子妃目瞪口呆,張了張嘴,道:“我還沒問完話呢?”
趙莊道:“你同一個外臣,又如何有這許多話要問?”
太子妃皺眉盯著他,忽地道:“這一大早兒,他來做什麼?”
趙莊道:“自然是公事上有些來往。”雙眸中憂色一閃而過,卻笑道:“倒是你,做什麼急急地跑了出來?可是沒體統。”
太子妃哼了聲,回頭吩咐侍女們先行退下,才對趙莊道:“若不是聽他們說,我還被蒙在鼓裡呢,只聽人說黼兒跟外臣相jiāo甚密,我只不當回事,只最近才影影綽綽地又聽聞,原來竟有個黼兒相jiāo的朝臣,跟阿郁生得甚是相似,我自然是不信的,可又不能貿然傳人來看,方才聽聞說此人來到,自然要出來一看究竟了。”
趙莊嘆息:“你看了卻又怎麼樣?”
太子妃道:“殿下,你如何竟不懂我的心思,我之所以選阿郁,便是因為黼兒對崔家丫頭用qíng至深,而阿郁也跟那個丫頭有些相似,才想解開他的心結。可誰知他竟然分毫不為所動……我還不解呢,原來暗地裡居然有了這樣一個西貝貨!”
太子妃越說越惱,道:“這是怎麼說?倘若是個女孩兒倒也罷了,竟是個男子,還是個朝臣,名不正言不順,而且又耽誤了黼兒的子嗣,殿下你如何能忍得?居然還跟此人來往甚密,居然還替黼兒瞞著我?”
她的脾氣畢竟有些急,趙莊聽她愈發高聲,知道此事無法了局,便嘆了一聲,道:“罷了,事到如今,也瞞不住你了。”
太子妃驚道:“還有什麼瞞著我?!”
趙莊啞然失笑:“這回瞞著你的,不是壞事,只是你且給我起一個誓,不管如何,你都不能泄露,我才敢跟你說呢。”
且不提東宮之中,趙莊同太子妃兩人私下“密談”,只說雲鬟出了太子府,手心裡捏了把汗。
清晨濛濛地雨絲灑落下來,打在臉上,竟有些沁涼,她抬頭仰望yīn霾的天際,長長出了口氣,上車往刑部而去。
在車內,雲鬟垂眸看著手心的金戒,想到季陶然先前的話,又想到趙莊先前所言,終究想不通趙莊為什麼竟要做這種不可饒恕之事。
昨兒季陶然向她透露杜雲鶴頸間的印記之後,雲鬟起初並未在意,只是被季陶然三兩句,她滿心追憶中,別個兒什麼人倒是沒想到,不期然中,卻是趙莊跳了出來。
以雲鬟的記憶,自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,這其中……當然也包括趙莊手上的那麒麟戒。
季陶然所說倒扣的“山”以及“爪”等,卻跟那麒麟的四條腿合了起來。
偏偏那日,趙莊也在鎮撫司。
雲鬟起初只當自己是多心了,因此相見趙莊之時,只說要此物。
誰知趙莊……是那個反應,卻讓她的多心一錘定音,同時卻也砸的她動魄驚心,不能相信,也拒絕去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