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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聽了這句,便似被人在心上戳了兩下,轉頭看著趙黼,猛然舉手一巴掌摑去。
因是用了力的,“啪”地一聲,倒是有些清脆。
趙黼握了握臉,也想不到她竟會動手打自己,待要發作起來,屋裡頭卻已經聽見動靜,趙黼忙握著雲鬟的手要藏躲,然而倉促間又如何行事?若被人循聲找來,豈不是……
趙黼索xing站住,便對雲鬟道:“別怕,待會兒你只站在我身後。”
雲鬟兀自望著他,她的手雖然小,卻用了力的,趙黼的臉上已經浮現幾道粉紅的印子。雲鬟又聽了這話,復漠漠地轉開頭去看向別處。
這會兒果然有人從屋裡走了出來,趙黼回頭看了一眼,見正是林稟正。
林稟正方才也聽見了響動,此刻目光環顧院內,就看向這假山石這邊兒。
卻見他正要邁步過來似的,這會子,忽然廊下有人輕輕咳嗽了聲,聽著竟是個男子的聲音。
這原本是後宅,男子無請不得擅入,林稟正聽了,臉色一變喝道:“是誰?”邁步便往廊下急急走了過去。
趙黼見了,仰頭看了會兒,暗暗笑道: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。”低笑了一句,就聽見屋內有人哭了出來,聽著竟是那方秋霞,嗚嗚咽咽,令人聞之心酸。
又有她的奶娘勸道:“姑娘別哭了,給老爺知道了,又要不喜歡了。”
那方小姐也不搭腔,只是九轉迴腸地哭個不住,聽著讓人心裡也酸了起來。
趙黼不耐煩,便對雲鬟道:“咱們走吧。”拉著手,小心出了院子,沿路往後院角門處去。
不料來到花園裡,趙黼因又看見那一叢月季,不由對雲鬟道:“你且等我一等。”他自己飛跑過去,把中間開的最好的那一朵用力掐下,復又jī飛狗跳地回來。
雲鬟見他竟還有閒心去掐花,啼笑皆非,誰知趙黼道:“給你。”不由分說塞在手裡。
雲鬟一怔,不由自主握在手中,才發現上頭的刺兒也已經給他除掉了。
趙黼卻打量她道:“這花兒很好,甚是配你。”
正說了這句,遠遠地聽見有人驚呼道:“這金甌泛綠如何少了一朵?是誰動了這花兒?不知是老爺最心愛的麼?”聽聲音竟是從廊下來,因隔著一重,暫時並不曾看見他們。
雲鬟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花兒,又看趙黼,此刻竟不知該是何表qíng。
趙黼吐了吐舌:“不過一朵花罷了,有什麼金貴的。”知道這一下必然會驚動人,忙又拉住雲鬟飛跑。
兩人越過花園,來到角門處,忽然一怔,卻見角門上竟換了一個人站著。
見兩人跑來,那方府的小廝因疑惑問道:“你們……”自然知道府內並沒這兩號人物,可看他們兩人,一個身段纖挺,氣質高貴,一個年紀尚小卻偏清麗絕倫,且打扮都非一般,他便猜測是不是哪家的公子來做客的。
趙黼何其機變,便不耐煩道:“老爺會客不得閒,叫我們自出去耍耍。”
小廝恍然大悟,才要讓路,猛地看見雲鬟手上握著的那朵花,便疑惑道:“這個不是……老爺最愛的那……”
趙黼不等他說完,早同雲鬟跑了出去。
身後那小廝醒悟過來,叫嚷了兩聲,將追未追的功夫兒,他兩人早跑的遠了。
為擔心有人追來,趙黼便拉著雲鬟來到那豐匯樓的一條街上,此處依舊車水馬龍,自然無人留意他們兩個,要來捉拿也是難的。
雲鬟畢竟身弱,早跑的氣喘吁吁,手中兀自緊緊握著那花兒。
趙黼見她跑的小臉白里泛紅,就果然如這所謂“金甌泛綠”的色澤,才要笑,忽然又想起方才在裡頭挨了一巴掌,因擰眉討帳:“你方才做什麼打我?”
雲鬟道:“世子不知道麼?”
趙黼道:“我若知道,還會自己找打不成?”
雲鬟道:“世子為什麼對我說那些混帳話?”
趙黼方“嗤”地一笑,道:“那哪裡是混帳話,難道不是正經話?”
雲鬟才想起手中還拿著花,當下便用力摔到他身上,轉身要走,趙黼接著花道:“你怎麼就把它扔了,我好不容易摘了來的。”
此刻旁邊人cháo涌動,幾個人經過之時,未免沒留意她小人兒,便把她撞了兩下,雲鬟趔趄住腳,站立不穩。
趙黼才要扶住她,雲鬟卻站住了,竟回過頭來看著他,口中說道:“世子殿下,我想我先前都已經同你說的很明白了,你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,兩不相gān,世子你自然是最聰明的人,總不會不懂這話的意思?”
人聲鼎沸里,她的聲音卻極清晰,趙黼怔怔看著,還未說話,雲鬟又道:“何況,以世子殿下的身份,若要玩要鬧,只找那些能跟你玩得起鬧得起的人去,何苦每次都拉著我?可知道你越是如此,我心裡越是厭惡?”
趙黼起先還帶著幾分笑,聽到最後“厭惡”兩個字,笑影才陡然消失,只聽“啪”地一聲,竟把手中的花jīng折了。
雲鬟掃了一眼,垂眸又道:“原本這些話不該說出口,只是世子bī人太甚,才bī得我無禮了……世子若要降罪,我一概都領,只是還請世子以後知道分寸些,不要動輒就來為難人,且放彼此兩清最好。”她說完了,便屈膝行了個禮,“我要回府去了。”
正要邁步,冷不防趙黼伸手,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臂,雲鬟吃痛,轉頭看他:“世子是想做什麼?”
趙黼道:“你打也打了,罵也罵了,就要一走了之?”
雲鬟道:“世子待要怎麼樣?”
趙黼瞪著她,咬了咬牙,道:“那先讓我打回來,如何?”
雲鬟皺了皺眉,旋即淡淡道:“那也是應當的。”想了想,又道:“只要世子以後放人清淨,不來相擾,任憑你怎麼樣都成。”
趙黼點頭:“好。”便舉起手來,作勢要打。
雲鬟輕一咬唇,便微微揚首,雙眸微閉,等趙黼落掌。
此刻耳畔仍有許多塵世嘈雜的聲響,商販的叫嚷聲,客人的問詢聲,旁邊豐匯樓里小二的上菜聲……以及腳步聲,大笑聲,唱曲兒聲,一擁而上,復又緩緩退下。
雲鬟自覺等了甚久,但那預料中的巴掌卻仍是未落下,她心中疑惑,試著睜開雙眸,卻見趙黼正呆呆盯著自己,眼神閃爍,神qíng也略有些奇異。
仿佛沒想到她會睜眼,目光相對的剎那,他忽地飛快轉開頭去,又抬手輕輕地在眉角撓了撓。
這個動作……雲鬟皺眉問道:“世子如何不動手?”
趙黼喉頭微動,張了張口,卻沒說出一句話來,最後竟不耐煩地道:“你說動手六爺就要動手麼?到底是聽誰的?你給我閉嘴。”
他竟難得地兇狠了起來,雲鬟越發疑惑,待要再問他方才說的話算不算數,身邊兒卻有個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過來,低喚道:“鳳哥兒。”
雲鬟並未留意此人,轉頭一看,頓時驚喜jiāo加。
趙黼因先前心神不屬,也沒看見,忽然見人靠近了,眼底才清明警覺起來:“巽風?”
這來人果然正是巽風,向著趙黼一拱手:“世子殿下有禮了。”
趙黼面色有些古怪,上上下下打量他,忽然問道:“你幾時來的?”
巽風一笑,並不回答。
趙黼看見他的笑,臉卻無端地有些微紅,一時竟無話。
雲鬟仰頭看著,問道:“巽風怎麼在這兒?”她自從回京,雖見了阿澤,但見巽風卻還是第一次,心裡自然十分喜歡,但面上卻並未流露十分,隻眼底透出微暖的喜悅之意。
巽風畢竟跟隨她最久,如何能不曉得她的心意xingqíng?便也雙眸含笑地回看她道:“我奉四爺的命做一件事兒,正好經過,鳳哥兒如何也在這兒呢?”
雲鬟無言以對,趙黼卻道:“我帶她出來耍的。”
巽風微微一笑:“這樣只怕不妥當,畢竟如今不是在素閒莊上了。世子行事,還要為鳳哥兒多著想些才好。”
趙黼哼了聲,並不理他。
巽風又看雲鬟,便道:“鳳哥兒如今要去何處?”
雲鬟對上他的眼神,便即刻明白:“我要回府去了,巽風送我可好?”
趙黼一聽,帶怒道:“不許。”
雲鬟已經伸手握住巽風的手,巽風便對趙黼道:“既然鳳哥兒如此說了,世子且不必掛心,我必會好生送她回去。”說著一點頭,便帶著雲鬟往外去了。
趙黼走前兩步,卻又停住,背後默默地看著兩人離去,又看手上的花兒,眼底已透出幾分怒意。
他慍怒之下,手掌握緊,幾乎要把這朵珍貴的金甌泛綠給捏爛揉碎,可不知為何,緊要關頭卻又停了手。
人來人往中,少年站在原地,垂眸看著掌心的花兒,盯了半晌,便送到唇邊,輕輕地嗅了一嗅,復又一嘆。
第96章
且說巽風陪了雲鬟往回,因同他故舊相遇,雲鬟便不急著回府,更樂得浮生半日,自在說話。
兩人沿著街頭緩步而行,巽風默默端詳雲鬟,先前雖聽阿澤說起她比先前更出落了,但親眼所見,才知果然越發出色,如今雖做男孩兒打扮,但仙姿靈秀,別有一番可愛之處,且又讓他想起在鄜州時候那段日子,當初並不覺的如何,現在回想,簡直似神仙逍遙。
巽風無聲而笑,復想起方才種種,便道:“鳳哥兒可還好麼?”
雲鬟仰頭看他:“沒什麼大礙。是了,先前巽風說是奉四爺命來行事的,可是跟方府有關?”
巽風含笑點頭,雲鬟眼珠兒烏溜溜地:“在方府內咳嗽引開了林教習的那個人,是巽風對麼?”
巽風略有些詫異,卻也並不十分意外,笑說:“我已經壓低了嗓子了,你仍能聽得出來?”
雲鬟笑著低頭,巽風含笑嘆了聲,便又問道:“先前四爺傳了那林稟正去刑部,卻是因為知道了林稟正身上一處極大的疑點,我也是從阿澤口中才明白,原來又是你指點的?”
雲鬟搖頭道:“這算什麼指點?不過是我偶然記得的,就跟小白公子說了罷了。”
先前白清輝跟雲鬟將驗屍以及嚴大淼所說的話盡數轉述,蔣勛因加了那一句,雲鬟有所觸動,凝神細想,便想到一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