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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量著雲鬟,又道:“去搬一個凳子來給謝主事落座。”
雲鬟起初不敢,趙世道:“朕有話要問,可不想問著問著,人就暈了。”
雲鬟只得謝罪坐了,趙世又看她片刻,問道:“昨晚上世子府命案,你是在場的……聽說你在監察院內不肯吐露實qíng?所以才受了刑,可是不是?”
雲鬟道:“命案發生之時,罪臣著實在場,只不過……”
她尚未說完,趙世道:“你想好了再說,這會兒是在朕跟前兒,可別讓朕辦你個欺君之罪。”
雲鬟聞聲緘口。
趙世一笑,悠然道:“想好了麼?說罷,朕可不耐煩等。”
雲鬟垂眸,剎那間,想起臨行之時白樘叮囑的話,便道:“聖上,不知可曾聽說過包拯包青天的典故?”
趙世皺眉道:“怎麼答非所問,又關包拯何事?”
雖如此,卻也難免有些疑惑。
雲鬟道:“聖上容稟。這個案子是如此的——且說有一日,一名百姓向包拯報案,說是自家的牛的舌頭被人割去了。包拯聞聽,便叫這人回家,將牛ròu賣掉。”
趙世眯著雙眼,不置可否:“然後呢?”
雲鬟道:“那人聽命回家,果然將牛ròu賣了,然後立刻有一名鄰人向包拯舉報,說是有人私自宰殺耕牛。包拯聞聽,便將此人捉拿起來,質問他為什麼割了牛舌頭,原來此鄰人便是真兇。”
趙世挑眉,顯然有些意外。
雲鬟道:“聖上英明,必然該知道包拯的用意。”
趙世眼神變幻,忽淡淡道:“朕問的是昨夜的真相,你卻拿這話來搪塞。你且聽好,除非你將昨夜案發如實說來,不然的話……今日你雖能進宮來,卻未必還能出得去。”
第380章
京城之中,金鑾殿外。
身旁的內侍們都習以為常,如泥胎木塑般不言不動。
小金跟阿喜兩個,縮頭袖手地站著等候。
小金畢竟是伺候晏王的,倒也罷了,阿喜卻無法安分,不時地偷偷東張西望,眼睜睜看著天邊兒飄過來一片yīn雲,籠在跟前兒。
阿喜心中竟有種不大好的預感,腳步蹭動,便想到殿門口往內看一眼。
小金早看他蠢蠢yù動,見狀忙扯住:“你這土包子,是想去gān什麼?你當這是你們家門口,想怎麼瞅就怎麼瞅呢?”
阿喜道:“我們主子在裡頭,我看看怎麼了?”
小金白了他一眼,道:“不怎麼,也就是掉個腦袋罷了。”
阿喜磨了磨牙,惱惱地不做聲了。
小金思忖了會兒,好歹寬慰說道:“聖上格外偏愛我們世子爺,知道世子爺偏愛這謝大人,只怕也是愛屋及烏,不會對他怎麼樣的。”
阿喜聽了這幾句,卻覺著有些順耳。
正略覺喜歡,便聽得裡頭老皇帝一聲怒喝,道:“把他拉出去!”
兩個人猝不及防,聽得這一聲殺氣凜凜地,阿喜靈魂出竅:“你、你這烏鴉嘴!”
小金捂著嘴,驚慌失措。
兩人魂飛魄散,正不知如何是好,就見內侍拖著雲鬟走了出來。
阿喜尖聲叫道:“主子!”要撲過去,卻被小金拉住。
雲鬟臉色雪白,神qíng卻仍不失鎮定,只因腿疼,仍是艱於言語。
此刻一陣北風掠過,撲面涼津津地,原來是天際有雪花飄了下來。雲鬟仰頭看去,緩緩呼了一口氣,眼前如煙似霧,裊裊飄過。
先前在殿內,趙世說罷,又盯著她道:“好了,現在說罷,昨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。”
雲鬟垂頭默然:“罪臣,著實不記得了。”
殿內一片靜默,讓人心窒。
半晌,便聽得趙世森森然道:“你寧肯死罪,也不肯說明真相?”
雲鬟深吸一口氣,方道:“罪臣雖不知那夜到底是如何一回事,然而卻也明白,此事必有蹊蹺。崔鈺跟晏王殿下僅是一面之緣,又從無恩怨,為何第一次進世子府,便無故身亡。昔日包拯叫人賣了牛ròu,反讓作jian犯科的人自動現形。如今世子府的事,也正如是有人割去牛舌,而等待控告主人的時機,晏王殿下素來大有清譽,若因此事而讓名譽受損,豈非正中了‘割牛舌之人’的心意?”
雲鬟說罷,緩緩起身,跪地道:“聖上yù求真相之心,罪臣自明白,然而此事非同一般,聖上若想知道內qíng,單靠一司之力,只怕單薄,罪臣斗膽,此案倒不如讓三法司聯手審訊,自然會知來龍去脈。”
趙世掃視著:“巧舌如簧,可就是不說。謝鳳,你當真好大的膽子。”
雲鬟道:“求聖上恕罪。”俯身磕頭。
趙世道:“敢這樣,在朕面前也死不開口的臣子,你是第一個,也是……最後一個。”
雲鬟心頭一震,趙世冷然道:“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,朕便如你所願。來人,把他拉出去!”
一聲令下,便有內侍上前將雲鬟架了起來,不由分說帶出殿外。
天際風雲變幻,yīn霾不散,雲鬟舉頭看著,竟覺著這變化莫測的天色,正如老皇帝的心思一樣。
他究竟想如何?既然偏愛趙黼,按理說不至於對晏王不利,然而又為何竟一心要讓她說明昨夜的真相?
倘若是要護著晏王,這會兒,應該是把罪名按在她的頭上才是。
而且包拯斷牛的典故她已經說得那樣清楚,就差直說有人意yù對晏王不利,以老皇帝的心智,不至於不懂。
既然他懂,又為何一再bī問她?
雲鬟不敢賭,——晏王持刀殺人,且被殺的是侯門公子,這畢竟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在白樘面前她尚且不敢冒險,何況趙世的心思,比白樘更加難以揣測。
雲鬟長長地吁了口氣,這會兒,也不知趙黼到了哪裡,是不是平安……也不知雲州到底是如何qíng形。
風chuī在臉上身上,如小刀子一般。
看著這空曠冷寂的皇城,雲鬟忽地想起在小靈山御苑裡,她最後跟趙黼“告別”時候。
那時候自忖必死,故而平日裡不肯說出口的話,也都說了出來。
如今的心境,卻也似當日那樣。
只是那時候,是趙黼去而復返,但是今日,卻是不可能的。
雙眸有些微微泛紅,身後仍聽見阿喜的哭泣叫喊聲音,雲鬟回頭看了一眼,眼前的景色卻又模糊起來。
從世子府事發之後,始終繃緊的心弦,似已經是qiáng弩之末了。
雲州邊境,涼月峽外。
入夜,一隊人馬風馳電掣地郊野之中狂奔。
領頭一人,身披玄色大氅,繡罩遮面,只露出一雙微寒的眸子,正是趙黼。
趙黼自覺在雲州的安排可謂慎重周密,除了王府內外的侍衛,就算是晏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里,也有他安cha的人,本不至於出什麼意外。
然而乍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,趙黼還是在瞬間有些慌了手腳,畢竟他是曾經經歷過一次的人,只是想想,就已經摧心折肝。
因此只來得及匆匆跟雲鬟一別,便不顧一切地冒雪出京,一路往北。
曉行夜宿,本來半年多的路程,旋風似地趕了一個多月,總算進了雲州境地。
雖然是將到四月初,雲州這邊,卻仍是冰天雪地,嚴寒天氣。這一夜,趙黼率人經過涼月關,因趕了一天的路,人困馬嘶,四野冰冷不說,時常還有野shòu出沒,因此夜宿是極兇險的。
可已經連續行了六七個時辰,也錯過了宿頭。
幸而趙黼對雲州的地勢十分熟悉,知道再走十里,便有一座廢棄的莊園,便想要去那處過兩個時辰。
正風馳電掣,yù穿越涼月峽的時候,趙黼目光閃爍,望見前方兩片山峽,如同被巨人用長刀從中劈開的一般,透出中間一道yīn暗狹長的甬道。
趙黼正yù帶人沖入,忽地一揚手道:“停下!”
身後跟隨他返回的,乃是他近身心腹的三十六騎,因是緊急行事,故而只是輕騎簡從。
這些隨從都是跟趙黼從雲州到南邊,征南戰北的,反應自也一流,見他抬頭,即刻都勒馬停住。
順著看去,見前頭山峽,聳立黑暗之中,宛若黑魈魈的詭異巨shòu,靜寂不動,看著並無什麼異樣,只不知趙黼因何命人馬皆停。
冷風揚起地上的沙塵,撲面而來,一彎新月,勾魂似的悄然貼在天際。
這般對峙,卻仿佛是對著虛空而已,副手有些按捺不住,正yù上前詢問,目光一動間,卻望見自那峽谷之中,有一盞“燈”,若隱若現地“飄”了出來。
人還能掌的住,胯下的戰馬卻有些躁動起來,漸漸地,那燈光越來越多,伴隨著的,還有令人頭皮發麻的低嗅之聲。
此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那飄出來的又哪裡會是“燈”,而是眼睛……是這邊漠曠野之中,野láng的眼,隨著越來越靠近,月光底下那幽幽淡綠,卻宛如幽靈鬼魔似的盯著這一隊人馬。
眾部屬暗自心驚:“晦氣,怎麼就偏遇上這幫畜生。”
旁邊一個道:“有些古怪,好像數目多了些。”
雖然雲州地僻,但這畢竟不似雲州之外的遼境,雖然有些野shòu出沒,也不過是單獨而行,或者三兩隻,四五隻,最多七八隻聚居而已。
但是如今在眾人面前的,粗略看來,卻足足似有二三十隻。
野láng的戰力非同一般,成群結隊起來,越發兇殘,尋常的獅虎等幾乎都不敢直攖其鋒。
有時候冬日裡,láng群若是餓的急了,還會橫掃村落,那些偏遠地方的小村落,甚至會被他們啖食殆盡,jī犬不留。
跟隨趙黼的這些人都是見多識廣身經百戰的,自也明白這個道理,此刻見這般規模,不由得不略覺心驚。
趙黼環顧周遭,忽道:“你們剛才聽見了沒有?”
眾人問道:“聽見什麼?”
問答之間,那些láng群已經bī近過來,這些人雖然不以為意,馬兒卻都慌動起來,若不是訓練有素的戰馬,早就四散奔逃了。
趙黼道:“列梅花陣,六人一組,三人護馬兒,三人外圍防護。”
眾人應聲領命,因朝夕相處,心意相通,趙黼一聲令下,紛紛行事,眨眼的功夫,便分組而成,形成一個不大的梅花攢心陣。
趙黼之所以未曾帶人疾沖,是有兩個顧慮,第一,馬兒雖跑的快,難免被láng群所傷,馬傷了,人自然也無法脫身,就算脫身,前行也是困難。第二,部屬們見他在涼月峽前止步,又見láng群出現,還以為是他dòng察先機,發現野láng部落,卻不知趙黼心中尚另有疑慮。故而並未帶人直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