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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了面兒,季陶然又驚又喜——實則自然是驚大於喜,竟不知哪陣風兒把這位爺刮來了。
誰知還沒說幾句話,趙黼因知道雲鬟在後花園裡,他便對季陶然道:“我要帶阿鬟出去,你且給她打個掩護,別叫你們府里跟她的丫頭們看出破綻,做完了事兒,我好端端把她送回來。”
季陶然才要叫,趙黼哪裡容他說“不”,早一溜煙跑個沒影了。
季陶然身不由己接了這樣一個大荊棘,卻自然不能讓家裡人知道,正好兒丫頭小蝶回來,季陶然便忙叫她去看雲鬟是否還在,若在就即刻帶回,若是不在,就叫安撫住眾人。
小蝶看出異樣,問道:“出了什麼事兒了?”
因她是個最頂用的大丫頭,季陶然此刻心慌,又沒法子,便道:“方才世子來,不由分說要帶妹妹出去,我拗不過他,可此事又不能給母親知道,不然,以後不許我見妹妹不說,對妹妹的名聲也不好。”
小蝶見他如此著急,擔心他思慮過度,自然對身子不好,便忙安撫道:“少爺別急,我有法子了,我如今去,只說是二小姐想見姑娘,故而帶她去罷了,神不知鬼不覺的,好歹支吾到姑娘被送回來就是了。”
季陶然聽了這話,才覺放心。因此小蝶趕去花園,她見雲鬟不見,又看露珠兒林奶娘一臉懵懂,就知道趙黼已經行事了,她自然不敢說破,因此才遮掩了過去,後來又去找季二小姐,暗中通風不提。
趙黼因帶了雲鬟回府,路上,趙黼便道:“阿鬟,以後我還帶你這樣出來耍可好?”
雲鬟垂眸定心,道:“不必了,若再多兩次,我也活不了了。”
趙黼道:“你怕什麼?若果然鬧出來,六爺就定了你怎麼樣?”
雲鬟聽到一個“定”字,抬眸直直地看了趙黼片刻,才漠漠然道:“我無福消受,也絕不敢有此意,何況世子金枝玉葉,自有更好的配。世子可不要目光短淺至此。”
趙黼掃她幾眼,若有所思問道:“原來是我目光短淺麼?那你心目中的良配又是如何的?”
雲鬟又耷拉了眼皮,淡淡道:“我年紀小,不想這事兒。”
趙黼道:“也不小了,何況遲早晚的。早打算早好。”
雲鬟道:“等六爺打算好了,我再打算不遲。”
趙黼笑道:“六爺若打算好了,你就不用再打算了。”
雲鬟淡看他一眼,只當沒聽出他的話中有話。
頃刻來至季府,趙黼又帶了雲鬟從角門入內,依舊來至林中,雲鬟把那書童的衣裳脫下來,又打理頭髮。
趙黼就在旁邊瞧著,見她弄好了頭髮,又低頭整理衣襟,他便上前,冷不防就把手上方才摘下的一簇紫薇花斜cha在她的鬢邊。
雲鬟一愣,舉手摸了摸,她從不戴花,何況是趙黼促狹而為,當即便要摘下扔了。
趙黼按著手,笑微微道:“別動,這樣很好,像個女孩子樣兒。”
雲鬟忙抽手,轉身自去,轉過幾重樹,兀自覺著他在身後看著自己,一直將走出了林子,才算放鬆了下來,忽然想到頭頂cha著花兒,便又抬手要摘了扔掉。
誰知正在這會兒,身前有人叫了聲:“姑娘!”雲鬟抬頭,卻見是小蝶疾步走了來,驚喜jiāo加地看著她:“阿彌陀佛,我一上午來轉了四五遍,總算是回來了。”
小蝶見左右無人,便把前qíng略說了會子,因叮囑道:“姑娘回去,只說是在我們二姑娘房內,我們二姑娘是個悶墩兒,等閒不出來走動,我方才也去跟她通了氣,她也知道了。是以無礙,太太跟林奶娘她們,都以為是在二姑娘房中呢。”
雲鬟見果然安排的十分停當,也並不多嘴,她便道:“多謝姐姐費心了。”
小蝶笑看她,又見她鬢邊的紫薇花,真真兒人比花嬌,小蝶道:“不說了,如今只快隨我回去見我們少爺,他著急等姑娘呢,中飯都沒好生吃。”
雲鬟察覺她在看那朵花兒,略不自在,總算趁著她轉身的功夫,將花兒摘了,輕輕扔在路邊糙里。
且說季陶然雖覺著趙黼不至於胡作非為,但到底是擔心雲鬟的安危,見她好端端回來了,才一顆心放回肚子裡,又問她帶她出去是為了何事。
雲鬟便只說是因方府之事罷了,並不提別的。
季陶然才嘆道:“世子也是可恨,早說是為了查案,我也不至於牽腸掛肚如此,也怪我,當初是我拉他同我一起查此事的,如今我不能出去,他便纏了你。”
雲鬟搖頭笑道:“表哥且別想太多了,好生休養就是了,你若安心養傷,早些兒好了,家裡人才放心,也好經常過去我們那邊兒呢,免得母親也一直掛念著。”
季陶然一一應了。雲鬟見時候不早,便起身告辭,又去季夫人那邊兒辭了。
一夜無事。次日,雲鬟依舊去鳳儀上學。因最後一堂是林教習的課,眾女孩們都喜形於色,課堂上,個個兒正襟危坐,生怕錯過一句話。
林稟正依舊冷若冰霜地講完了課,便挾了課本出外。
眾女孩子照例紛紛跑到門口兒上看他的背影,往常林稟正都是頭也不回地離去,然而這次,在走到窗戶邊兒的時候,忽然止住了步子。
身後的女孩兒們本唧唧喳喳說話,見狀頓時鴉雀無聲,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那道身影。
彼處,林稟正轉頭,竟從敞開的窗扇看向裡頭,卻見窗戶邊兒坐著個小女孩子,雙眼濛濛看著前方。
這一堂課上,雲鬟雖看著林稟正,心頭卻只不停想著那由儀的案子,林稟正那清秀的容顏就在眼前,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個惡人,但是若看表面,方荏自然也是極正人君子的面相,這種事自不好說。
這會兒雲鬟正拄著手坐在桌邊兒出神,忽然滿室靜寂,因不解轉頭,誰知正好兒對上林稟正的雙眸。
卻見他盯著自己,竟問道:“我在哪兒見過你麼?”
雲鬟猛地想到昨日在方府門口之事,疑心他看見自個兒了,便緩緩起身,低頭道:“回林教習,不記得見過。”
林稟正默看她一眼,方轉身又去了。
身後那些女孩子頓時便又沸反盈天地吵嚷起來,只因這卻是破天荒第一次,林稟正在由儀書院內說了句課外的話。眾人喧喧鬧鬧,都不知因何而起,有那好事的忙來問雲鬟是何故,是否跟林教習有jiāo際云云。
雲鬟只說不知道,正應付之時,便聽有人高聲道:“勸你們不必做夢了,林教習都要成親了。”
大家聽了,呼啦一聲從雲鬟身邊退了,都圍到那說話人身旁:“說什麼?同誰成親呢?”
那女孩子得意道:“你們都不知道,是我家裡跟由儀的方督學家里有些親戚相關才知道的消息,林教習原本是方督學的得意門生之一,近來聽說要同方督學的小姐定親呢。”
雲鬟聽著耳畔眾女孩兒長吁短嘆,她面上平靜如水,心中卻微微有漣漪泛動。
訂親?只怕……仍是鏡花水月罷了。
在豐匯樓上,雲鬟曾告訴趙黼,這林稟正是方荏的學生,但她沒說的是,林稟正還有另一重身份。
按照江夏王府的密冊記載,短短半年之內,由儀書院內發生了四樁血案,宋邰,韓敏之外,方荏是第三個……而那最後一人,卻正是方荏這得意弟子林稟正。
他們師徒做不成翁婿,卻在huáng泉路上一前一後。
第93章
且說林稟正去後,眾女孩子議論紛紛,又有人說:“由儀也是邪門,怎麼連著就死了兩個人了?先前咱們這兒出的那一件,還嚇得我幾乎不敢來了呢。”
另一個道:“三法司竟然一點兒辦法都沒有,這兒的查不出來,由儀的也查不出來,倒要怎麼樣呢?”
旁邊的人聽見,便cha嘴道:“我聽人說,是今年的年景不好,應在要死幾個大官兒家的少爺公子呢,只怕由儀的事兒尚且沒完。”
先前那人道:“那我們這兒呢?”頓時圍上許多人來,紛紛打聽此事。
那個道:“我們這兒就不知道了,不過是由儀那邊兒傳的最凶了。”
正說著,就見沈舒窈搖著扇子,含笑道:“勸你們少說一句,無憑無據的事兒,官府尚且沒有定論呢,就別以訛傳訛的說那些不經之談了,弄得越發人心惶惶、天下大亂了。”
因沈舒窈是最知大體,且素來端莊正經的人,女孩子們自也敬重,便都聽她的話且散開了。
沈舒窈見狀,才又坐到雲鬟身前,因說道:“方才林教習是怎麼了?錯認了妹妹麼?”
雲鬟道:“我也不知何故。”
沈舒窈笑道:“倒也罷了,只林教習自來書院,除了課上,竟不曾多說一句話,今兒對你,卻是頭一遭,故而她們才這樣詫異。”
雲鬟只微微低頭,沈舒窈又悄悄道:“上回我去了你們府里,多承盛qíng,改日倒也要請妹妹去我們府里走一走才好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
雲鬟道:“多謝姐姐盛qíng,就怕我不知體統,貿然相擾,貽笑大方。”
沈舒窈握著她的手:“又瞎說了。既如此,便說定了。”沖她嫣然一笑,方裊裊去了。
雲鬟目送沈舒窈離開,不覺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當初她進了江夏王府之後,沈舒窈待她也十分的寬和周到,並無任何為難擠bī之意。
縱然是頭一天雲鬟錯過請安的時辰,沈舒窈自行來到,她也仍是一派和顏悅色,噓寒問暖,說的話著實動聽。
以後彼此相處,卻也一貫安泰,兩下相安無事。
且沈舒窈雖比雲鬟大幾歲,然而生得花容月貌,自是個一等一的美人,又且如此xingqíng嫻靜,品貌端莊,不說王府內,就說是滿京城之中,江夏王妃也是大有賢名。
但不知為何,趙黼對這位王妃,卻總有些相敬如“冰”。
在雲鬟之前,自不知府內是何qíng形的,然自打她進了王府,但凡趙黼在京在府里,便十有八九是歇在她屋裡的。
若是換了別人,只怕立刻就要恃寵而驕,但云鬟不是個要爭寵的人,更恨不得少受些“恩寵”才好,可趙黼卻也不是個會聽別人話、體別人意思的。
雲鬟無法,只得行事越發低調些罷了,每日除了給正妃請安,便只孤居房中,讀書寫字,十分冷清。
且平日裡裝扮之類,也從來樸實無華,多只是一支釵子了事,衣裳上也不見些花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