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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雲鬟聞言,便越發催問,秦晨摸了摸頭,到底有些忌憚,便故意笑道:“是了,不要只說些無關緊要的,我今兒來,原本是想告訴你,上回你托我打聽的事兒,已經有些眉目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心頭一動,便不再追問前事,只道:“是那件事麼?究竟……是怎麼樣?”

    秦晨壓低了聲音,道:“那位小六爺神秘的很,我費了好些力氣,託了幾個人,才略打聽了些出來,別的地方並不知道,他跟錦州那邊兒,卻似是有些牽連。”

    雲鬟臉色也變了,就好像心頭猛地扎進了一根刺:“錦……州?”心底仿佛響起一聲綿長的嗡鳴,然後雲鬟問道:“那他……他的本名是……”

    秦晨道:“原本是錦州那邊曾有書信來給監軍,而監軍又會將信轉給小六爺,故而我猜如此,至於他的本名……”

    正說到這裡,便聽見有人笑道:“哈,這魚鉤上沒有魚餌,莫非是想學姜太公釣魚,願者上鉤?”

    真真兒是“說曹cao,曹cao就到”,秦晨咳嗽了聲,低低地對雲鬟道:“鳳哥兒,你為什麼對他格外上心?莫非他有什麼不妥?”

    雲鬟卻已經聽不見秦晨的話,只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地亂跳個不停,宛若擂鼓陣陣,甚至把周遭萬籟之聲都壓了下去,她定了定神,卻見眼前有個人拂開柳枝,走近過來,模樣身形模模糊糊,卻又慢慢清晰。

    最終,今日昔日,兩個影子終於重疊在一起。

    雲鬟嘴角挑了挑,似乎是笑,但眼睛瞧著來人,原本默靜無波的眸中,卻慢慢多了些鋒銳之色。

    第35章

    話說雲鬟因疑心趙六的來歷,便托秦晨替自己暗中打聽。

    因趙六是軍中之人,此事本來極為難為,然而秦晨自個兒也是個閒不住的,且被雲鬟一提,自家也對這位“小六爺”格外好奇,因此便用了些法子,終究給他查到些蛛絲馬跡。

    雲鬟原本就覺著這“趙小六”雖然面嫩,可眉眼依稀里竟有幾分類似趙黼,尤其是給她那種極濃烈的不悅之感……猶如面對危險的直覺一般,卻是不曾在別人身上感受過的。

    正此刻,趙六竟忽然來到,因同孩子們說笑幾句——便走進林子來尋雲鬟。

    不料還未到跟前兒,就見前方不遠,樹下柳絲輕搖,宛若翠葉珠簾,而雲鬟盤膝坐在大樹前,一手持書,一手仍上著夾板,模樣又是怪異,又且認真。

    ——依舊是黑縐紗的半袖罩紗袍,素雪色薄緞里褂子,小女孩子微嘟的臉兒,烏髮挽單髻,清慡gān淨,正跟秦晨低頭說什麼。

    從趙六的方向看去,能看見長睫似蝶翼般輕眨,在柳絲搖曳之中,仿佛攏著好夢般叫人不忍打擾。

    只是旁邊另一個人有些礙眼。

    趙六皺眉看向秦晨,見這位鄜州城的糙捕頭大大咧咧靠在雲鬟身邊兒坐著,正神神秘秘地同她說什麼,忽地又眉開眼笑,十分高興一般。

    ——他們幾時竟這樣相好了?

    趙六眼神一沉,才要出聲,便見雲鬟抬眸,長睫底下,明眸如秋水一泓,於那翠色的柳絲dàng漾搖曳中,眸光閃爍,三分迷離,七分清冽,——卻正是看著他。

    趙六被這樣的眸色一掃,微微怔忪,旋即若無其事地笑道:“大家都在釣魚,你卻在這裡躲懶?還用沒有餌食的魚鉤,可真當自個兒是姜太公不成?”

    雲鬟只靜靜地望著他,也不搭腔。

    趙六步步上前,來至兩人跟前兒後,左右看看,竟不由分說地cha在兩人中間,擠了兩擠便挨著坐了下去。

    他人雖小,力氣卻並不小,且又來的突然,秦晨冷不防被擠得歪了歪,便轉頭看他道:“小六爺,那邊兒空著呢,偏來這兒擠是怎麼樣?還不嫌天熱?”

    趙六橫他一眼,竟說:“六爺覺著這兒風水好,怎麼樣?嫌熱你便走開些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秦晨聽了這qiáng詞奪理的話,啼笑皆非,然而他知道這小爺的脾氣非同一般,當下不同他認真計較,只自顧自嘬了嘬嘴,果然笑著往旁邊讓了一讓。

    此刻那邊兒雲鬟因也被趙六擠得歪了過去,她的手臂又受了傷,正有些無奈何,幸好趙六及時回身,舉手在她肩頭一握,問道:“你的手還沒好呢?”

    雲鬟一言不發,先緊緊地皺了眉,回頭看趙六一眼,目光下移,望著他握在自己肩頭的手上。

    趙六見她坐穩了,才慢慢放手,此刻兩人坐的很近,他忽地看到她的髮際,那細碎的絨發有些毛茸茸的,襯著那微圓的雪白的臉,竟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可愛。

    雲鬟見他打量自己,便掃他一眼,復又低下頭去。

    樹下三人坐著,一時都有些靜默無言,趙六本想秦晨會識趣走開,連掃了他幾回,秦晨卻視而不見,反對雲鬟道:“是了,近來衙門裡又有了一件案子,倒是有些意思,你要不要聽?”

    雲鬟才要回答,趙六板著臉道:“不要聽,難道她是衙門的公差麼?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搶著替自己回答了,不免回頭看他一眼。

    四目相對,趙六忽地又看見她手中握著的那本書,青色的書衣甚是眼熟。

    趙六便道:“這還是上次你看的那本?如何還包了書衣?到底是什麼絕世好書,你不想給人看見,也竟總不肯舍手的?”

    雲鬟見問,便把那書往衣角底下一遮,趙六笑道:“怎麼,你還怕六爺搶你的不成?”

    秦晨在旁邊看著兩人,見雲鬟始終不搭理趙六,趙六卻從一出現就嘰嘰呱呱說個不停,竟仿佛是剃頭擔子一頭熱,他看得甚是有趣,便不覺笑了兩聲。

    不妨趙六聽見了,便回過頭來看他,不悅問道:“你笑什麼?”

    秦晨見他對雲鬟如暖陽晴空,對上自己便有些yīn雲密布,臉兒變得倒也渾然天成,令人嘆為觀止。

    秦晨便咳嗽了聲,指著前頭道:“你瞧,那邊兒有兩隻青蛙,有一隻衝著另一隻呱呱地不停聒噪,另一隻大概是聽不懂它叫什麼,或者也覺著他煩,竟是不理,嘖嘖,可憐見兒的。”

    趙六如何聽不出這是奚落自己的意思?便哼了聲道:“是麼?我卻沒看見,興許另一隻是啞巴,或者聾子,故而不理也是有的。”

    秦晨笑道:“想不到六爺竟連青蛙的話語意思都通,這可了不得了。”

    趙六本就看他礙眼,聽他一直如此,才要動怒,忽聽得身邊兒輕微地一聲笑。

    他一怔,忙回頭時,卻見雲鬟唇邊微挑,仿佛抿著一絲淡笑,然而卻不等他看仔細,她已經轉過頭去了。

    趙六見狀,不知為何,先前那一絲慍怒便不翼而飛了,他想了想,便道:“青蛙我是並沒看見,卻看見兩隻蝴蝶了。”

    秦晨道:“什麼蝴蝶?”

    趙六笑道:“方才有兩隻蝴蝶從樹叢里飛了過去,你沒看見麼?也是,你的眼睛,只看些青蛙癩蛤蟆之流,又哪裡能看見好的呢?我瞧著那兩隻蝴蝶你逗著我,我追著你,卻甚是有趣,雖然他們不像是青蛙一般呱呱叫,卻仿佛彼此有千言萬語。”

    秦晨嘖嘖稱奇:“小六爺越發厲害起來了,不僅僅通宵蛙語,更連蝴蝶都不放過……那不知這兩隻蝴蝶彼此的那什麼千言萬語,說的都是什麼?”

    趙六揚起下巴,冷道:“說的不過是十八相送罷了,你連這個也沒聽過?”

    秦晨轉頭看他:“你說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?”

    趙六點頭:“還算是孺子可教了,如何,我的蝴蝶,是不是比你的青蛙高明多了?”

    秦晨翻著眼皮想了想,道:“我倒覺著都一樣,不都是一男一女,你追我趕的麼?我時常見街頭的狗子們也如此,倒也是極有趣高明的。”說著便嗤嗤地笑了起來。

    趙六見他總曲解自己的意思,且有意說的這般猥瑣,他便呸道:“快快閉上尊口!”說著回頭,就對雲鬟道:“你聽聽這人,你如何還跟他……”誰知還未說完,便一愣,竟見身邊兒空空地已沒了人。

    趙六抬頭,才驚見雲鬟不知何時已起身,手握著書卷撥開柳絲,正輕輕往外而去,趙六見狀,忙跳起趕過去。

    秦晨背後看見,大笑數聲,張開雙臂往後一倒,自言自語道:“這毛小子,rǔ臭未gān,心氣兒倒是極高……”

    眼前柳絲繞翠,薰風徐徐,大好時光,秦晨不覺有些倦意,便慢慢打了個哈欠,正合眸yù睡上一會兒,忽聽到耳畔趙六仍在喚:“鳳哥兒,你跑什麼?”

    秦晨閉著眼睛,扯了扯嘴角:鳳哥兒年紀更小,xing子卻比世人都古怪,這小子只怕有苦頭吃了。

    然而這個卻是秦晨樂見到的,一想到便忍不住要笑了。

    話說先前,雲鬟聽到秦晨說“青蛙”之時,還覺著好笑,待聽見趙六說什麼“梁山伯與祝英台”,她臉上那唯一的笑影也都沒了,當下自是不肯再聽下去,便站起身來,自顧自走開。

    縱然覺著趙六十有八九便是趙黼,然而……事到如今卻仍是有些不敢信,那樣薄qíng殘忍的一個人,此刻竟正在大談什麼“十八相送”,什麼“千言萬語”,且說的一臉認真似的,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
    但倘若趙六真是趙黼,那麼以後的江夏王趙黼,究竟是出了何事,才會讓他變成那樣神憎鬼厭的xing子?一個人總不會無緣無故長歪成了那般。

    舉手撥開柳絲,柳影婆娑,翠色不盡之中,一步邁出,記憶隨之展涌而出,是有一人含恨帶冷說道:“……季陶然分明死的蹊蹺,此事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。”

    柳葉擦過眼角,一陣刺痛,雲鬟猛然站住,舉手要揉眼睛,卻發現雙手都不得空。

    也不知是不是傷著了,她忙閉起雙眼,卻仍有淚飛快地涌了出來。

    正在此刻,趙六因見她舉止有異,便問:“怎麼了?”轉到雲鬟身前一看,卻見她垂著頭,眼角微紅,睫毛之間有晶瑩的淚珠兒若隱若現,他便道:“好端端地怎麼哭了?”

    雲鬟只略一擺手,覺著那辣辣地痛意減退,才yù睜眼,卻忽地覺著有什麼輕輕蹭試過來,她一驚,急定睛看去,淚光浮動中,卻見趙六手中舉著一塊兒汗斤子,正是一個給她拭淚的姿勢。

    雲鬟陡然皺眉,便又後退一步,趙六看看她,又看手中的汗斤,道:“雖說是我用過的,不過六爺也不髒,你總不會嫌棄罷。”說著便又遞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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