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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卻是第一次被叫去,心裡想:莫不是昨兒的事走漏了風聲?亦或者是先前白清輝來書院門口等候,被人看見說了?
一邊兒想,便往後院去,不多時來至地方,見房門開著,雲鬟邁步往內,還未到裡間,便聽得身後“吱呀”一聲,房門竟被慢慢掩了起來。
雲鬟回身,卻見一個人站在門邊兒上,身形頎長,因背對著光兒,面目有些看不清楚,但是雲鬟卻一下就認出了這是何人。
雖覺著qíng形有些不對,雲鬟仍是規謹行禮道:“見過林先生。”
林稟正凝視著她,走前幾步,雲鬟左右略看了兩眼:“聽說是嬤嬤叫我來的,不知是有何事?”
林稟正並未回答,只徑直走到她跟前兒,低頭細看她的臉,忽然說道:“我說過好似在哪裡見過你,果然並沒有記錯。”這聲音有些yīnyīn沉沉地。
雲鬟略覺有幾分口gān,面上卻也尋常:“先生這話……不知從何說起。”
林稟正看她竟不動聲色,便說:“先前我在方家門口,曾掃了一眼……只沒看清罷了。”
這自然是指趙黼第一次帶她去豐匯樓的時候。雲鬟不言語,林稟正又道:“然而昨日,我卻是看的極為清楚。”
雲鬟微驚,不覺抬頭看向他,——昨日她隨著趙黼行事,趙黼為人是最機警的,自不會露出什麼破綻,何況方府之中雖有小波折,卻又被巽風化解了。
除非……
雲鬟心頭微震,盯著林稟正,眼前卻出現在豐匯樓前的那一幕。
當時趙黼因作勢要打她,雲鬟便閉眸揚首讓他打就是了,誰知等了半晌不見動靜,雲鬟因睜開眼睛看……
就在那時,目光所及的方向,在那川流不息掠過身邊兒的雜亂人影之中,有極不起眼兒的一角,是豐匯樓的二樓窗口。
——再仔細看去,卻是窗戶邊兒上,有一道人影,正靜靜地倚靠彼處,也同樣微揚下頜,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這一幕。
當時他自然把她看的極清楚,但云鬟雖也看見他了,只因當時專注同趙黼制氣,哪裡還會留意別的?
林稟正歪頭,見她臉色微變,又道:“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,光天化日裡竟敢闖入方府,可知那個地方……看似天堂一般,實則是十八重地獄?”
雲鬟究竟不知他此刻意yù何為,卻聽林稟正低聲道:“不過,那花兒摘的卻是甚好,就如摘去了方荏的心一般,可知那是他在府內最珍愛的一樣兒東西了?那如喪考妣的樣,真是前所未見……倒是讓人極痛快的。”說這句的時候,面上便露出奇異的笑容來。
林稟正在鳳儀,從頭到尾都是不苟言笑,這卻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。
他原本是個美男子,笑起來自然也不差,可是在雲鬟看來,這笑容里依稀透出幾分狂肆yīn柔之意,她竟覺得心在慢慢下沉。
林稟正笑了會兒,忽地戛然而止:“你去哪兒?”
原來雲鬟趁著他失笑的這刻,偷偷地挪步往門口去,見被他發覺,便道:“嬤嬤既然不在,我待會兒再來。”
林稟正已又走到她跟前兒,他垂眸看了雲鬟片刻,聲音極柔和道:“不用等了……你既然這般好奇,甚至先前不惜深入虎xué,那我便帶你親去看一場好戲,如何?”一邊兒說著,一邊兒伸出手來,牢牢地握住了雲鬟雙肩。
第97章
且說在刑部明德堂內,巽風向白樘說明這兩日監察所得。
因巽風顧及雲鬟,所以涉及她同趙黼在方府的一節,卻有些猶豫之意。
白樘掃了掃他,垂眸淡問:“可還有什麼說的?”
巽風心頭一凜,便道:“另外有件不相gān的事,不知該不該回稟四爺。”
白樘道:“是怎麼樣?”當下,巽風就把無意看見趙黼跟雲鬟兩個在方府之內出現說了一遍。
白樘聽罷,揚眉抬眸。巽風道:“我看,又是世子爺纏著鳳哥兒,兩個人仿佛有些不睦,我因見勢不妙,便上前攔著了。”
白樘不言語,半晌才道:“可還有別的?”
巽風見他面不改色,更對此事並不表明態度,他的心裡竟仍有些七上八下,略一想,道:“後來我送崔姑娘回家之時,她說方荏之事要及早解決,最好是兩天之內有所行動最好。”
白樘眉頭皺蹙:他自不是那愚魯之人,當即便聽出了異樣,倘若盼著偵破此案,不過說一句“及早了解”便完了,可是明確點明了日期,那意思便不同了。
崔雲鬟雖不曾明說,白樘從巽風這句轉述裡頭卻聽出底下一層意思:若是此案兩天內無有進展,只怕就要出事。
眼前又出現那女孩子的模樣,尤其是在洛陽龍門,淒風苦雨,萬山沉寂,盧舍那大佛之下,是她一人跪著祈禱,那一幕場景……說不出的震撼。
後來往回之時,香山寺下,她提裹著他很大的披風,頭臉上俱有雨意,滿面彷徨無措之色,宛若一隻離群孤處的小小鵪鶉。
他自詡查案無數,閱人無數,一個人是忠是jian,幾許深淺,只怕看一眼便心中有數,可是對那個女孩子,卻只覺得如那一場龍門風雨,淋漓迷濛,霧蘊雲重,令人無法看穿看透。
白樘沉吟片刻,忽地問道:“你方才說她跟世子有些不睦,這又怎麼說?”
巽風本想多說幾句,礙於雲鬟不過是個小女孩子,只怕白樘是不願聽的。
如今見問,忙道:“原本是世子把她從鳳儀騙著帶了出來的,她也甚是明白,同我說不會招惹世子,不過我看世子那個樣兒……竟不知如何了。”
白樘慢慢道:“世子正當年少,又跟鳳哥兒是昔日相識,只怕他玩心不退,何況……鳳哥兒也是個奇異的女孩子,只怕世子玩心才更重。”
巽風心頭略寬:“我也這樣覺著,不過這畢竟是在京城,倘若傳了出去,對鳳哥兒又有什麼好?世子若總不收斂,又該怎麼樣?”
白樘聽到這裡,方笑了笑,抬眸看向巽風道:“你從來謹慎自處,我所吩咐之外的事兒,你從不沾手,如何對鳳哥兒這樣上心了?”
巽風不料他竟問出這點兒上,有些意外,便低下頭去:“只是覺著……”
白樘卻不等他答,就淡然道:“世子雖然愛鬧,不過……想他會知道分寸,倘若真的鬧出來,自然也有鬧出來的解決法子,以世子的心xing,既然敢如此胡鬧,總不會不想該如何收場。”
巽風聽了這話,心中微微一沉。
白樘又輕輕地嘆了聲,將桌上的卷宗翻了翻,道:“可知如今最棘手的,並不是世子。”
巽風壓下心頭微瀾:“四爺想如何料理此事?”
白樘仍是面無表qíng,頃刻才沉聲道:“這幾件案子顯然是互相牽連的,只要一件兒破了,其他的不攻自破。然而我只負責鳳儀之事,大頭尚在由儀那邊兒,衛鐵騎從來xing烈如火,嫉惡如仇,這案子他接手,自是最好不過的,如今他因缺少證供,無法更進一步,未免可惜。”
他慢慢地說了這一番,尋常人自不解其意。然而巽風跟隨良久,即刻抬頭:“四爺的意思是……”
忽然聽他道:“你過來。”
巽風忙上前,白樘低低吩咐了一番,道:“切記的,不可泄露半點行蹤。”
巽風因按照白樘吩咐,暗中行事妥當,今日便向白樘回稟。
白樘點頭:“甚好,接下來只看衛鐵騎的就是了。”
正說到這裡,外間有個侍從來到,站在門口兒道:“大人,外頭來了個小丫頭,說是崔侯府的叫什麼露珠兒的,要尋咱們巽風大人呢,問她是什麼事,她只是掉淚,也不肯說,只語無倫次地說什麼急事。”
巽風吃了一驚:“露珠兒?”
白樘挑了挑眉,巽風已經回身對白樘道:“大人,露珠兒是跟隨鳳哥兒的貼身丫頭,她竟然找來刑部,必然是有要緊事……”
白樘早明白他的意思:“你去吧。”
巽風鬆了口氣,轉身疾步往外,白樘瞅著他的背影,面沉沉,卻到底並未再說什麼。
且說巽風出了明德堂後,便如一陣風似的,反把那侍從撇在身後了。
他急急地出了刑部大門,果然見面前停著崔侯府的馬車,露珠兒站在跟前兒,兩隻眼睛紅紅地帶著淚,一見他,忙跑過來。
巽風道:“怎麼竟來這兒了,鳳哥兒呢?”掃了兩眼那馬車,卻見寂寂然地,不似有人。
露珠兒低低哭道:“姑娘不見了!”
巽風心裡一涼:“你說什麼?到底是怎麼樣,莫慌,同我仔細說來。”
露珠兒好歹收了口氣,便帶著哭腔,同巽風道:“我跟往常一般,等姑娘放學……”
鳳儀放學之後,露珠兒自等著接人,不料見人來人去,最後稀稀拉拉剩了幾個,卻總不見雲鬟。
原本素日雲鬟也出來的遲,因此露珠兒心裡倒並不如何慌張,誰知又等了會子,竟仍是不出來,露珠兒有些著急,禁不住走到門口兒探看。
正沈舒窈要上車,見她伸長脖子張望,便說道:“你如何還在這兒?”
露珠兒忙上前行禮:“我等我們姑娘呢?沈小姐可看見她了?”
沈舒窈道:“她最後一堂課都不曾上,我們只以為她又回府里去了,怎麼,難道不曾回?”
露珠兒心頭一跳,待要回答,卻只說:“想必……想必是回去了,他們忘了跟我說呢。”
沈舒窈打量她一會子,就微微一笑道:“是了,或許是如此也未可知。你也不必著急,只先回去看看也就是了。”點了點頭,自上車去了。
露珠兒自知道雲鬟不會無緣無故自己就回府了去,然而卻不敢跟沈舒窈承認,只因先前經歷過趙黼忽然來到,蠻橫地把人帶走的“前車之鑑”,倘若這次又是如此,她卻著急慌張地先在這裡張揚起來,以後事qíng揭露出來,又怎麼說?
因此露珠兒多了個心眼,她自己叫了鳳儀的門房,陪著入內找了一圈兒,同時派人偷偷地回府打聽看有沒有人,那小廝跑回去,半晌才回道:“姐姐,府里並沒見姑娘回去。”
露珠兒正也在鳳儀沒找見人,聽果然如此,不免便疑心到了趙黼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