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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女侍中笑起來,尖尖的小虎牙,煞是可愛,“我叫上官茵,閨名叫茵陳,就是地里長的那個糙,耗子爪。”

    眾人因她的介紹發笑,星河也沒見過這樣的姑娘,想是家裡太過寵愛了,上了外頭也沒什麼心眼兒,說話沒遮攔。她知道她名字的含義,那種糙經冬不死,chūn則因陳根而生,故名茵陳。看看她,比自己小了八歲,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,多好!

    她微微彎下一點腰,“我叫宿星河,上官侍中就叫我星河吧。”

    茵陳撫掌,“我喜歡您的名字,往後就管您叫星河姐姐……”正說著,殿裡傳出一聲咳嗽來,她嚇得吐舌頭,“差點兒忘啦,太子爺說讓您進去伺候呢,我先回值房,明兒咱們再敘話。”

    女侍中被幾個嬤嬤帶走了,殿前的廊廡底下又變得空dàngdàng的。敬事房太監捧著起居注,難為地囁嚅:“這可怎麼辦呢,記空檔嗎?”

    德全涼聲兒笑,“該怎麼記就怎麼記,太子爺沒這興致,誰也沒轍不是?”

    星河沒再聽他們耍嘴皮子,打起棉簾,邁進了殿裡。  

    內寢錦帷重重,燈火通明,太子倒沒什麼異樣,穿著中衣,正坐在榻上看書。星河叫了聲主子,忽然感覺難為qíng。這殿裡燃著侍寢才用的合歡香,香菸從錯金博山爐鏤刻的亭台間裊裊升騰,燈下看他,有種虛實難斷的美感。

    書頁被翻動,發出清脆的聲響,太子看書,看得不緊不慢。星河站在那裡,有些無所適從。以前倒從來沒有過的,兩個人正經起來是嚴明的主僕,不正經起來cha科打諢,很熟悉了,不管說什麼話做什麼事,從不覺得尷尬。今天呢,頭一回觸及這種事,就像醍醐灌頂,“長大”這個詞明晃晃地刻在腦門上,變成一條鴻溝,等閒跨不過去,所以星河連站都站得比以前遠,這是各自都該謹守的本分。

    太子在燕居的時候,打扮很隨意,不像平常冠服嚴謹,不過虛虛攏著頭髮,行動過後有幾縷落下來,垂在頰畔,五官異常柔和。他不說話,只管看他的書,星河無事可做,便只好去看他。可是看著看著,發現那側臉上浮起了笑意,唇角逐漸上揚,仰成一個好看的弧度。

    不知看的什麼書,看得這麼高興。星河正納罕,聽見他說:“看傻了吧?本太子果然如詩如畫。”她一驚,悻然調開了視線,沒有應他。

    好在他這回並未順杆爬,一手支著頭,一手摩挲書頁,漫不經心問:“公主府的案子都準備得差不多了?”  

    星河道是,“安排了一個伙夫,明兒十二司會審時把人咬出來。高知崖的動向,咱們也已經掌握了,等拿他歸了案,自然有他近身伺候的人出面指證他。”

    太子點了點頭,“物證呢?”

    “衙門到時候派人過他府上搜查,烏頭、鶴頂紅,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
    太子長出了一口氣,女人辦事,也能像男人一樣滴水不漏,真是難得。案子當天斷不斷都不要緊,要緊的是有話往皇父耳朵里傳。事兒鬧起來,可能不大好看,可對他來說,越不好看就越有勝算。

    他把書合起來,抬手撓了撓頭皮,“你給我篦個頭吧。”說罷起身,往銅鏡前去了。

    星河應是,伺候他坐下,從抽屜里找出梳篦來,解開他的髮帶,放輕了手勢替他梳理。他受用了,閉著眼睛嘆息,“剛才要真幸了她,你心裡什麼想頭兒?”

    星河手上頓了頓,什麼想頭?沒什麼想頭啊。可真這麼說,不會又有坑在等著她吧!

    “主子希望我有什麼想頭?”她這回很謹慎,一面給他篦頭,一面緊緊盯著他。  

    他掀起半幅眼皮,從那一線微光里睥睨她,“拈酸,八成很傷心,覺得我再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了。”

    她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死,發現這位主子自說自話的功力又上了一個新台階。他幾時屬於過她?從來都是他發號施令,她在底下點頭哈腰應承,要說有關係,也是她當牛做馬。

    她僵著臉皮一笑,“那不至於,我替您高興來著。”

    結果他一哼,“何必qiáng顏歡笑,我知道你的心。”太子那低沉的嗓音,有種蒼茫的味道,他感動著自己,也試圖感動她,“兩個人正好,三個人嫌熱鬧……就我們倆搭夥,一輩子過起來也快得很。我是不忍心,一個疏忽顧不上你,你就受委屈了……我的人,自己怎麼欺負都成,不能讓你受別人的氣。”

    他半真半假,夢囈似的,星河聽著雖好氣,可鼻子也隱約發酸。

    桃木梳從那緞子一樣的長髮間滑下去,她還真有了qiáng顏歡笑的意思,“您別這樣,沒人敢欺負我。就算您將來迎娶了太子妃,我好好當我的差,人家也不能把我怎麼樣。”  

    他聽了面無表qíng地看著她,看了半晌泄氣地點頭,“也是的,誰敢招惹你,一準兒被你拱下台。”

    這話好像不是誇她的,她品了品,掙扎著反駁了一下,“那不能,太子妃是女主子,我不能連主子都拱,那太沒個體統了。”

    “可人家知道咱們的關係,拿你眼中釘似的,你怎麼處?”

    歸根結底就是因為那莫須有的名聲,後來的難免嫉恨。她想了想,發現確實是大問題,便試探著說:“主子您要是疼我,放我出宮得了。只要我不戳在眼窩子裡,太子妃也沒那麼恨我。我還當官兒,還給您辦差,不過不在宮裡,在外頭也是一樣。”

    太子很認同的樣子,“最好再讓你嫁個人,生個孩子,這麼著太子妃跟前就徹底撇清了,想恨也恨不起來了,是嗎?”

    星河頭點了一半,卻在他的怒目而視下卡住了,“怎麼了?”

    太子銜著恨,心想這人有時真的很令人心寒,他一直在努力維持彼此間的qíng誼,發小長長久久在一起,將來也是一段佳話。可她呢,她惦記的是另一個發小,因為那個樓越亭也還沒下家,她覺得自己有機可乘了,就想飛出皇宮和他成雙成對,和他生孩子。  

    一腔熱血潑在了沙地里,太子沉重地看著她,“你名聲都這麼壞了,怎麼還動那心思呢,就不能老老實實在東宮呆到死嗎?”

    這回驚愕的換她了,“我從來不在乎名聲,您想讓我在東宮呆到死,這也太出圈兒了。”

    什麼叫出圈兒?太子惱恨地站起身,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,“你嫁人,我的臉往哪兒擱?叫人背後戳我脊梁骨?敬事房都把人送到chuáng上了,我照例能轟走,你還想著外頭的人?”

    星河簡直覺得有理說不清,她捏著梳子比劃了兩下,“您……幸啊,這不是順理成章的嗎。說什麼認門兒……您又沒進過哪個門兒,您還認生,這不是叫人笑話嗎。”

    其實叫人笑話的明明是她,壓根沒影的事兒,叫他描繪得有鼻子有眼。要不是礙於他的地位,她早就撈袖子和他打起來了。

    太子蹙著濃眉,吭哧帶喘,十分生氣。星河見勢不妙,縮著脖子低頭擺弄手裡的梳子,半句話也不敢多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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