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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他悵然長嘆:“你這兩天辛苦了,歇著去吧,下半晌的藥我來煎。”

    信王略遲疑了下,說好,“我恰巧約了來之他們,過會兒要出宮……那皇父這裡就jiāo給您了。”

    太子侍疾不是一回兩回了,讓信王忙他的去,自己入西邊的暖閣里,一面批閱奏疏,一面看守爐火。

    宮裡樣樣都講究jīng准,幾時幾刻用藥,有他雷打不動的規矩。下半晌就在這小小的方寸間消磨,等到太醫說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時,案上的西洋鍾也擺動起來,接連幾聲沉重的響,太子拿布裹住了藥盅的把手,起身仔細把湯藥濾進了杯盞里。

    伺候皇父用過藥,又勸他小睡,待一切安排妥帖了,他才從立政殿返回東宮。

    問星河人在哪裡,德全上來回稟,說宿大人上武德殿去了,“上官侍中才遷到那裡當值,不知能不能習慣,宿大人不放心,過去看看。”

    這一看,必然會繞到北宮見惠後吧。太子默然坐在圈椅里,西邊的檻窗開著,雨早停了,日頭一點點沉下來,泛起厚重的紅色。他看著那輪殘陽,腦子裡空無一物,慢慢握緊了雙拳。  

    星河也確實如太子預料的那樣,去了中朝,順道繞進了北宮。

    chūn假的前兩天沒能去溫室宮探虛實,心裡終究記掛著。昨兒回來彤史又打發小太監給她傳了口信兒,初一十五按例是由皇后承幸的,御駕照舊臨幸溫室宮。只不過這回聞長御並未在內寢伺候,由頭至尾是皇后一人,所以一切還算如常。

    龍體欠安麼,回回夜御二女,恐怕身子吃不消。不過惠皇后的心思,她倒也瞧出分毫來了,唯恐自己年老色衰,留不住人心。捧出個年輕的姑娘,萬一出了紕漏,在自己宮裡就能處置。倘或有好信兒呢,皇后是頭一個受益人,果然這項謀算有百利無一害。

    她在溫室宮安cha的二等宮女把她引進了宮門,一面走,一面小聲稟報:“聞長御近兩天不在外面走動,宿大人今兒怕是見不著她的。”

    說到把人藏起來,她心裡便有底了,看來最後是要在這個宮人身上做文章的。她不動聲色,進門先向皇后行禮。皇后依然很客氣,起身一扶道:“宿大人新禧啊,我派人送去的香料和緞子,都收著了吧?”

    她忙說是,“臣就是來向娘娘謝恩的,回宮後瞧見這一桌的東西,真叫臣受寵若驚。臣不過小小的東宮尚書,怎麼配得娘娘這樣厚愛!”  

    皇后說宿大人自謙了,“往後我倚重宿大人的地方多了,那點東西不過是我的心意。”

    論做人,新後小恩小惠地拉攏,比起左昭儀的“以罰服人”要討巧得多。彼此坐著說話,星河有意提起了節下和騎都尉的往來,惠後心裡是有數的,含蓄一笑道:“我娘家人丁單薄,至親的不過一個兄弟。我封后也有幾天了,榮耀並未澤被家門,想起來真叫人臊得慌。”

    通常皇后一旦冊封,娘家都應當受封賞,然而皇帝不知是疏忽了,還是有意控制,並未對惠氏有任何的提拔和嘉獎。人的yù望,越是壓制,爆發起來便越蓬勃,星河做出納罕的樣子,“這倒奇了,娘娘是否在皇上面前提起過呢?興許皇上疏漏了,娘娘略一點撥,事兒就成了。”

    皇后苦笑了下,“世上哪來給娘家要官的皇后,主子眼裡沒人,是我做得不夠好。原本這位分就不該是我的,白占了便宜還要這要那,豈不叫人笑話!”

    皇后賣慘是手段,不過她也確實有自知之明,知道皇帝不願抬舉惠氏,終是因為這後位並不是為她準備的。她拋出了線,星河就該接著,她慢吞吞道:“娘娘千萬不要妄自菲薄,無論如何您已經在這位置上了,您就是這大胤朝的皇后,誰也不能輕易撼動您。只是封賞皇后母族,本來是例行的,可朝廷至今沒有任何動作……”說著頓下來,頗難為地笑了笑。  

    皇后抬抬手,命左右人退下,這才敞開了同星河討主意,“依宿大人說,如今我應當如何自處?”

    星河道:“娘娘別急,再等一程子看看,也許是皇上沒找見封賞的機會。可要是兩個月後再沒動靜,那娘娘就要多為自己考慮了。自古以來,沒有母族撐腰的皇后頂吃虧,不說旁人,就說漢宣帝的許皇后,最後怎樣了局,娘娘都是知道的。”

    惠後聽了惘惘的,想起皇帝愛重的皇后尚且如此,她這樣的,多少個也不夠瞧。

    她打了個寒顫,惻然道:“我何嘗沒有想過,前車之鑑擺在眼前,登高必跌重,有人等著瞧我的好戲,我心裡明白。可說到根兒上,終歸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沒有人口,縱然有再顯赫的爵位,誰來受用?”說著望向星河,“宿大人,我有結盟之意,不知大人是什麼想法?”

    星河提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了,這當口不能急吼吼貼上去,也不能率先捅破窗戶紙。她迂迴道:“娘娘請放心,臣與太子殿下一樣,至始至終只擁戴娘娘。”

    皇后說不,“我所指的結盟,同太子不相gān,只針對你宿家。太子並非我親生的,這點宿大人知道。你是聰明人,有些話我不說破,宿大人也定能領會。”  

    星河沉默下來,不說好,也不說不好,只是吊著她的胃口。良久方站起身來,長長向座上一揖,“宿家蓬門小戶,得娘娘器重,敢不如命。”

    所以這是各取所需,這個弱ròuqiáng食的世界裡,弱者只有通過結盟,才能使利益最大化。宿家明白這個道理,單槍匹馬的惠皇后當然也明白。

    事qíng辦得很順利,從北宮辭出來,恰好還余半面殘陽掛在天邊。待她入宜chūn門,也到了宮門下鑰的時候。前頭麗正殿這會兒不缺人照管,她先回他坦換了身衣裳,一天奔忙下來有些乏累了,歪在南炕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正睡得糊塗,聽見蘭初尖利的嗓門大喊大人。然後便是地動山搖的推搡,差點沒把她腦子晃出來。

    她懵了片刻,睜眼看,外面天色已經墨黑了。掙扎著坐起身來,不知這丫頭又發什麼瘋,氣惱道:“我現在不餓,晚點兒吃不行嗎?”

    蘭初驚慌失措說不是,“誰同您說吃的呢!您快上前頭瞧瞧去吧,麗正殿裡都亂了套了,太子殿下不知怎麼睡過去,任誰都叫不醒他了。”

    第52章 可惜東風

    星河覺得腦子像被一記重拳擊中,頓時嗡嗡驟痛起來。  

    “你說什麼?”

    可是蘭初還沒來得及再重複一遍,她便奔了出去。

    從命婦院到麗正殿,明明不算遠的距離,卻像跑了千百年,跑出了滿身láng狽。那象徵著莊嚴和尊貴的丹陛,竟也如陡峭的山巔,讓人難以攀爬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抵達頂端的,正殿近在眼前時,朱紅的菱花門內已經聚集了好些人。她心急如焚,也找不到可以詢問的太醫,推開了慌亂的人群進內寢,看見太子臥在chuáng榻上,面色cháo紅,呼吸急促。她腳下忽然站住了,仔細看過去,仿佛他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了。

    德全慌慌張張上前來,“宿大人您怎麼才來啊,您快瞧瞧主子爺……”說著就哭起來,“從立政殿回來還好好的,只說有些累,讓我別去打攪他。才剛中朝傳話來,事態緊急我就進去通稟了,可叫他他不言聲兒,到了正面一瞧,就是現在這模樣,連人都認不得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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