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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然而騎虎難下,每個人都是騎虎難下,每個人都知道,一旦放棄便屍骨無存。所以要繼續戰鬥,他是這樣、霍青鸞是這樣、宿家也是這樣。

    “兒子送皇父回去休息。”他低低說,“接下來的事jiāo給兒子,青鸞恨的是我,我去向他賠罪。”

    皇帝立刻便斷了他的念想,“和你不相gān!”

    兒子攙著老父往中朝方向去了,信王看著那一父一子的背影,忽然感到深深的無力。

    在皇父的心裡,誰才是至親骨ròu,是割不斷拋不下,想要一力維護的人,現在總算看分明了吧?從來只有太子,永遠只有太子。母后大行後他摟著他們兄弟說的話,在太子這裡全數得到了應證。他果然是處處向著這個接班人的,他對得起母后了。

    他轉回頭,見敏郡王還在,“三哥,今兒上我的武德殿將就一晚?”

    敏郡王搖頭,“不了,我腦仁兒疼,得回家找個人給我拔火罐。”說著背起手,悵然往宮門上去了。

    這前朝走得沒人了,信王往那空空的髹金龍椅上看了眼,即便宮燈一盞盞熄滅,它還是晦暗處最耀眼的存在。權力這東西真的會亂人心智,靠得越近,心就膨脹得越大。他看了太多的生殺予奪,從一個小吏的逐步提拔,到一個門閥的倏然隕落,都是從那方寸之間發出的政命。皇父像一面鏡子,皇權愈qiáng大,愈反she出他的渺小。這種可怕的撞擊讓他時刻如坐針氈,擔心時局一旦變換,將來不知會怎麼樣。  

    他提袍邁出殿門的一剎那,身後的燈全都熄滅了,深廣的大殿又變成dòng開的虎口,讓人感到畏懼。他快步離開太極殿,邊上太監為他打著傘,撲面而來的水汽讓他打了個寒戰。待走進立政殿時,太子恰好從內寢出來,他向菱花門內看了眼,“皇父歇下了?”

    太子點頭,“大伙兒都累壞了,時候也不早了,你回去歇著吧。”

    太子說著往立政門上走,信王追了兩步,“哥哥,看青鸞這架勢,恐怕不會善罷甘休,你自己要多加小心。”

    太子頓下步子望他,眼神溫柔,“我不要緊,那點小事我還應付得了。你這兩天好好陪陪皇父,他太不容易了。”

    信王頷首,回身看見宿星河舉著傘候在宮門上,等太子出去,兩個人並肩走遠了。

    他哂笑一聲,女人啊,就是沒骨氣。宿家現在可算里外不是人了,都是拜她的好主子所賜。這場皇權的逐鹿,誰能置身事外,誰又是無辜的?到底各憑本事,官場上見真章。

    回到武德殿,殿裡燃著香,更漏滴答,和外面的風雨jiāo加有鮮明的對比。底下太監伺候更衣,他用了一盞茶才往後面寢殿去,別人的女官不論多晚都要等主子回來,只有他的女官,長了顆石頭疙瘩一樣的心。  

    茵陳抱著軟枕,已經在南炕上睡著了。她來武德殿後唯一的差事,就是在他入寢前說一句“您睡吧,我也回去了”。這麼不盡職的人,難怪東宮不要她,給打發到他跟前來了。不過身家背景倒真是好,上官道一門武職,官銜都不低,如果東宮留下她,封她當了太子妃,那東邊就真沒什麼可怕的了。皇父在婚配上極力照顧東邊,可惜太子並未領qíng。

    他彎下腰,叫了她一聲:“侍中?”

    從沒見過睡得那麼死的人,不過圓而稚氣的臉和嫣紅的嘴唇,倒甚是可愛。

    他站在那裡,思量了良久。垂手把她攬進臂彎里,再輕輕拗起來。她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,他便托著她,往內寢去了。

    外面侍立的人見狀,把殿門闔了起來,後頭的事兒就不歸他們管了。

    嘖,二月二,龍抬頭。逢著花朝,又是驚蟄,難怪一天之內發生了那許多事呢。其實天氣還沒真正暖和起來,夜裡夾了雨絲兒,拍在臉上涼颼颼的。

    站班兒的緊了緊領子,痛快地哆嗦了一下。

    星河昨晚給凍了個傷風,坐在炕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。

    散朝回來的太子靠著門框笑話她:“讓你回去你不願意,長行市啦,在那兒傻站著,不多會兒就凍成了這狗模樣。”  

    她狠狠剜了他一眼,“我已經夠難受的了,您能別給我添堵嗎?”

    恰好德全端著藥碗過來,他順手接了,踱著方步進去,擱在炕桌上,“要我伺候你嗎?”

    她擤了擤鼻涕,把鼻子擦得通紅,說不必了,“我自己能成,您離我遠遠的吧,沒的過了病氣兒。”

    藥不好喝,她橫著心咽下去的。喝完了人也癱倒了,哼哼唧唧說難受,滿炕打滾。

    太子也有過生病的時候,伸手摸摸她額頭,滾燙一片,他說:“發熱了,身上疼吧?我給你從上到下捏捏好嗎?”

    這一捏還能好?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,她得忍著疼,還得防止他揩油。她裹緊了被子說不,“您別管我,我睡一會兒就好了,今兒忙,還得上衙門裡去呢。”

    太子嘟囔了兩句,剛要呲打她,德全在門上喊起來:“侍中來啦……喲,您的眼睛怎麼了?”

    星河聽了忙推窗,一看之下心頭髮涼,茵陳白著臉,腫著眼泡兒,像是哭過的樣子。她忙喊她進來,抬眼瞧瞧太子。太子表示不願意參與她們女人的事兒,轉身便出去了。  

    茵陳和他擦肩而過,連禮都懶得行,直奔裡間了。他暗暗腹誹,但因為星河和她jiāo好,沒好意思計較。頭天晚上下雨,第二天天氣倒不錯,他迎著陽光往東去,路過檻窗下時,聽見裡頭傳出哭聲,嗚嗚咽咽語不成調,不知在說些什麼。給德全使個眼色,示意他聽壁角,德全立馬領命,縮著脖子溜進了西配殿。

    茵陳的意思很分明,不活了,來和姐姐道別。

    星河嚇得不輕,拽住了她的手問:“究竟是怎麼回事,你細細告訴我。天塌了不是還有我呢嗎,咱們一塊兒想轍,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兒?”

    茵陳哭得打噎,“就是昨兒晚上,信王趁我睡糊塗了,把我抱上了他的chuáng。”

    耳朵貼門的德全聽了,忙捂住嘴才免於笑出聲來。這個耗子爪,到底還是孩子,這不是好事兒嗎,兩個人有了說法兒,轉天就能請旨封王妃啦。

    可是茵陳哭得傷心,“我不願意,他就用qiáng的,先使勁扒我衣裳,後來拿腰帶把我手捆上了……”擼起袖子讓她瞧,深深的兩道淤痕,看上去觸目驚心。

    星河心裡發沉,牽過她的手看,一時竟不知道應當怎麼評價信王的這種行為了。

    原本小兒女qíng熱的時候,想要更親密的接觸是人之常qíng。當初太子送茵陳到信王跟前,也是本著玉成的美意。可是一切的發展,都要基於互相愛慕的基礎。確實,女官得做好隨時被臨幸的準備,但若極力不從,作為主子就應當放棄,好歹成全一個男人的氣度。現在算什麼?霸王硬上弓麼?她一霎那麼後悔聽了太子的話,把她送去了武德殿,要是留在東宮,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。

    該怎麼規勸她呢,姑娘遭遇如此不幸,再多的話都不能緩解她的傷痛。她只有含蓄地問她:“你現在對信王是什麼想頭兒?終歸一夜夫妻……他應當會向皇上上疏,迎你做王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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