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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太子看她還是覺得可氣,為什麼樓越亭能當她發小,自己就不能?於是笑得越發yīn森了,“我真不明白什麼叫發小,你做給我瞧瞧,到底發小碰面是怎麼打招呼的,就以昨天晚上的場面為例。”

    她暗裡腹誹不已,嘴上卻只能應是。

    走下去,走到栽絨毯中間,正踩在大象的肚子上,她面向西,誠懇地打了個拱,“越亭哥哥。”

    然後調轉過來,扮成樓越亭的樣子,笑著說:“是你,這麼巧?你gān什麼來了?”

    “衙門裡出了事兒,我來瞧瞧。你呢?”

    “我底下人不知道控戎司在辦案,摻合進來了。南大人把他們帶回衙門問話,話問完了,我來帶他們回去。”

    “哦……”她點點頭,“那你忙吧,我還有要緊事兒……後來他領人走了,就這樣。”

    太子蹙眉看著她,“就這樣?沒問你冷不冷,打算脫下氅衣給你披上?”  

    星河怔了下,心頭急跳起來,並不因為氅衣那事兒,而是這樣的細枝末節他都知道,看來這位主子爺比她想像中的要耳聰目明得多。

    太子下了南炕,走到案旁的青花魚缸前,從那銀鍍金的螃蟹蓋盒裡,捻了一撮魚食兒餵他那兩尾錦鯉。正宗的紅白錦鯉,兩尾都是丹頂,鮮亮的頂子襯著雪白的身條,紅得有些扎眼。別說是個人,就是兩條魚,養了四年都捨不得它們挨凍,早早兒搬到暖閣里來了。有時候人還不如魚懂事兒,瞧瞧它們,見了人影知道轉圈游,游得像一面太極圖。人呢,太複雜,彼此防備著,不要她掏心窩子,單承認一句發小,都那麼難。

    魚食兒撒鹽似的,紛紛落到水面上,魚嘴開闔之間吞了一大片。太子扭頭想看她,扭了一半頓住,只拿餘光掃視她,“怎麼啞巴了?”

    她覺得難以回答,頓了頓才道:“我要是說了,主子更疑心我當著衙門眾人和他打qíng罵俏了。其實我真沒有,那會兒心裡急得很,哪兒來的閒工夫。況且十來年沒見了,做不出那種沒臉沒皮的事兒。”

    太子稍許鬆了口氣,“你們倆,訂過親沒有?”

    星河說沒有,“我們老家那塊定親要滿十四,我十二歲就進宮了。”  

    “這麼說是沒來得及。”太子脈脈一笑道,“樓越亭如今娶親沒有?”

    星河說不知道,其實上回會親,要不是他在,她是想和她母親打聽來著。倒不為別的,就為心裡那份念想。畢竟這些年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,小時候還沒覺得什麼,大了偶爾回憶過去的歲月,那時候的自己簡直傻得像騾子,他還能遷就包容,說明這人的人品是真的不錯。

    太子決定回頭打發人去查查,在他看來自己和樓越亭,都算是她的青梅竹馬,不過一個占據了前半截,一個占據了後半截罷了。

    撲了撲手,把螃蟹盒子重新蓋上,恰好德全隔簾通稟,說:“主子爺,午膳時候到啦。西暖閣里都排上了,請主子爺移駕。”

    門上的軟簾打起來,太子佯佯踱了過去。忽然發現星河沒跟上,回身問:“你在哪兒吃?”

    星河哦了聲,“值房裡已經給臣備下了。”像宮裡主子們用膳也是有講究的,掖庭局有專門的侍膳太監,不相gān的人不能在場。

    太子今天突發奇想,“你過來伺候,留一個侍膳,其他的都出去。”  

    星河垂手道是,跟進了暖閣里。

    太子爺的飯桌上鋪著杏huáng綾子,不像大宴時候菜上得滿滿當當,每個碟子裡都是適量,但品種很多,諸如羊皮花絲、光明蝦炙、通花牛腸等。今天是頭雪天氣,該吃鍋子,於是一圈碗碟中間拱了個熱鍋,銅做的小煙囪里擱炭,邊上一圈盛清湯,火候到了,開始咕咚咕咚翻起熱làng。

    宮女伺候他擦了手,他坐在案後指了指,“雪嬰兒,和今天的天氣正相宜。”

    宮裡的菜品都有雅俗共賞的名兒,比如這雪嬰兒,是豆苗貼田jī。主子既然點了卯,就得有人試吃,星河今兒算又領了新差事,一手端碟,一手舉箸,他點到哪個,她就得往碟里夾,往嘴裡塞。

    太子看見她吃了,很高興,桌上看了一圈,又一指,“那個。”

    靠牆站著的侍膳太監,是專忙報菜名兒用的,見太子指派,忙高聲唱:“小天蘇——”

    所謂的小天蘇就是鹿jī同炒,星河本來不太喜歡吃鹿ròu,可到了節骨眼兒上,硬著頭皮也得吃。太子又很歡喜,先頭南玉書捅的簍子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,復一指,侍膳太監得令:“箸頭chūn——”  

    星河看著烤鵪鶉直愣神,幸好有人上來拆架子,否則真不知道怎麼下嘴。

    這會兒總算體會到蘭初口中的“我比主子爺還先吃著”了,不同之處在於蘭初吃得興致盎然,自己卻意興闌珊。站著吃不好受,又都不是自己喜歡的菜色,這樣一點兒那樣一點兒,一圈下來她再不用吃午膳了,這就已經飽了。

    太子爺踏踏實實坐在他的玫瑰椅里,到這時才動筷子。

    “怎麼樣?再來兩樣點心?”

    星河直搖頭,“菜都試完了,主子用吧。”

    這麼一輪走完,盤兒里已經涼了。太子說不必,讓人把菜品撤了,就留一口熱鍋,一疊羊羔ròu,一把白菜葉,兩碟蘸料。一面涮著,一面自言自語:“爺對你真好,自己不吃先緊著你吃,做人得講良心啊。”

    星河腿肚子直轉筋,如果他只是想證明自己是個靠譜的髮小,那她現在就承認還不行嗎?以前蘭初老羨慕試吃的太監,真當了這種差,才知道裡頭苦楚,橫豎她是不想再有第二回 了。

    可太子爺自認為這種做法對她很好,人家噓寒問暖,他可以關心她的肚子。人生在世,除了那些身外之物,最要緊的就是吃飽穿暖。吃飽還在穿暖前面,所以這項上他就已經贏了樓越亭了。  

    第15章 素骨凝冰

    這場誰是稱職發小的火拼,是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由頭至尾斤斤計較的只有太子一人。星河覺得沒必要比親疏,金吾右衛衙門裡的樓越亭更是渾然不知。真要論朋友,其實她也承認和太子算朋友,只不過這位朋友的做法大多時候夠她喝一壺,她實在受不了他的盛qíng。

    她畢恭畢敬向他俯首道謝:“主子真是菩薩心腸,我入宮這麼多年,從來沒吃得這麼飽過。”

    太子見她這麼說,也沒計較話里的真假,“既然如此,往後都由你侍膳。”言罷上下打量,“是不是女官的膳食不好,所以這麼多年沒見你長ròu?”

    年輕的姑娘,誰願意自己長太多ròu,星河說不,“我用飯有節制,不愛胡吃海塞。主子說以後讓我侍膳,先謝謝主子信得及我,可我恐怕不能領這份差事。年下衙門裡事兒多,我總得里外幫襯著,沒的說我靠著主子的排頭上任,光當甩手掌柜,不正經辦差。我得給主子長臉不是?況且年前就那麼點日子了,暇齡公主府里的案子還沒辦完,回頭萬歲爺問起來不好回話。所以您瞧,我沒法子每頓服侍您進膳,估摸著忙起來就在衙門裡湊合了。主子政務上也忙,叫他們小心伺候著,等過完了年,衙門裡清閒了,我騰出空兒來,再隨侍主子左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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