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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什麼意思?宮裡侍寢有規矩,不論是伺候皇帝還是太子,女御都得從chuáng尾爬進被窩,一點兒一點兒蹭上來,長蟲似的游進主子懷裡。難道今晚上她有這個想法,打算坐實彼此之間的關係?太子口gān舌燥地想,真要這樣,他倒也不介意,不光不介意,還決定好好表現一番。
一個活物,在他腳邊蠕動,太子滿心感動,暗忖真是沒有白疼她,知恩圖報,是個好女人。他緊張地盯著杏huáng色的帳頂,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側。升上來了,從他的小腿肚、到腰、到肩頭……他深吸了口氣,側過身打算摟她,結果伸進視野的是一雙腳,雪白的腳丫子,粉嫩的趾甲,雖然玲瓏可愛,但傷透了他的心。
他喉頭哽咽,覺得自己受了愚弄,憤然撐起身來,卻發現她依偎在他腳旁,還給他塞了塞被子。
火氣霎時散了一半,他說:“星河,你睡在那頭,不怕我夜裡踢著你嗎?”
她眯覷著眼道:“我給您捂腳,打著盹兒給您上夜。”
看看那半邊臉頰,還腫著呢,太子莫名的心疼,“一腳蹬在臉上,可比那個厲害多了。”一面說,一面抱著枕頭搬過來,和她並肩躺下了。
劃拉劃拉,把她划進懷裡,貼著她頭頂的發,喃喃說:“我一定給你報仇,叫她們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星河沒有說話,他有這份心是好的,可她覺得自己親自動手,才更叫她痛快。
不過就算是髮小,這麼親密好像也不大對勁。她輕輕推了一下,“您不能和我挨著,畢竟咱們都大了,也該避諱些啦。”
太子垂眼看她,“怕什麼,我又不嫌你丑。”
星河又被他回個倒噎氣,“我的意思是咱們長大了,沒打算做夫妻,就不能這麼隨心所yù。您不就是想拿我頂缸嗎,都頂了好幾年了,也該是個頭了。”
他不想搭理她,閉上了眼睛。
太子的懷抱很溫暖,她象徵xing地動了動,果然被他禁錮住了。星河偷偷琢磨,男女一張chuáng上躺著,要有那心,就不單單是睡覺這麼簡單了。如果身邊的是越亭,她羞澀地想,沒準她會按耐不住,做出點什麼事來。
閒著也是閒著,小時候的種種都掏出來回憶了一遍。可惜裡頭有十年是空白的,這十年填進了身邊這主兒,沒gān多少好事,盡顧著禍害她了。人到了一定年紀,很難不考慮以後的事兒,能jiāo心的不多,歸宿在哪裡呢……好像誰也說不準。
夜漸漸深了,案頭守夜的燭火跳動兩下,終於熄滅。她睡著了,呼吸勻停,沒打呼嚕。太子在一片迷茫里摸索著,撫了撫她的臉頰,“星河……”
她沒答應。
“將來沒人要你,你就跟我吧。”他嘆著氣說,“你這麼好qiáng,又這麼利yù薰心,天底下誰能滿足你,只有我。太子妃的銜兒你瞧不上,你想當女皇帝……那可不行,這乾坤你顛倒不了。當個皇后就算了,女人裡頭頂大的官兒了,還想怎麼的……”
他的自言自語,全都沉入了黑暗裡。可惜這話他只敢在她睡著之後說,野心這東西,三言兩語怎麼可能打消,靠她有朝一日的頓悟吧。
沒有娘家撐腰的女官,打了就打了。宿家這樣的門第,傳出女兒被掌摑的消息,對宿家人來說,也是莫大的侮rǔ。
宿寓今從起初的跳腳罵娘里逐漸平靜下來,無聲無息坐在幽暗的角落裡。宿太太還在哭天抹淚,“這麼些年,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,真拿咱們當奴才了,說打就打,全不顧及臉面。”
星海蹙眉看他父親,“兒子去會一會簡郡王,聽聽他是怎麼個說法。”
宿寓今說不,“能有什麼說法?宮裡主子教訓,還挑日子不成?妞妞這回受了委屈,成大事者能屈能伸。挨了兩巴掌,徹底把左昭儀從皇后的寶座上踹下去了,值!我早瞧明白了,這樣的主子,等站穩了腳跟,咱們這些人只有死路一條。眼下不賴,立後風波一過,各自施為吧!昨兒朝中接了奏報,南疆不太平,恐怕且有一場仗要打。亂了好,亂了才好立功,亂世出英雄。簡郡王府那頭也別得罪,畢竟人家是皇子,皇上在一天,就得賣他一天的面子。”
“這麼說妞妞的打是白挨了?”宿太太好大的不服氣,“她小時候砸了傳家的寶貝,我都沒捨得動她一手指頭!”
宿寓今被他太太吵得腦仁兒疼,“你那閨女是善茬,能就這麼白挨打?你這會兒和簡郡王撕破了臉,高興的是太子爺,他可一箭雙鵰了。”
宿太太嘟囔著:“有個當太子爺的女婿,我瞧就挺好。我是不明白你們這些爺們兒,好好的làng日子不過,非要建什麼功立什麼業……”
星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,他爹冷笑起來,“太子爺?哪天沒了制衡他的人,我敢擔保你連làng日子都過不成。你閨女他能留下,咱們這些人,只怕比落進左昭儀手裡還要慘上十分。你惦記人家是女婿,人家未必認你這個丈母娘。冰凍三尺,想化開哪兒那麼容易。要想活命,不jiāo權就圈禁,不信你瞧著吧。”
第29章 高低冥迷
宿太太長了顆尋常婦人的腦袋,她沒有丈夫和兒女那樣縝密的心思,所以宿大學士把裡頭的利害告訴她時,她除了眨巴眼睛,什麼也gān不了。
光要閨女,不要爹媽,是怕將來外戚gān政?她尋思了半晌,怪來怪去只怪宿寓今不安分,當初要是沒和簡郡王那派勾結,也沒有今天這麼多的波折。
她怨懟地看著自己的丈夫:“你總說黨爭,黨爭這東西不就是你們這些人弄出來的嗎?打從一開始就踏踏實實做你的學問,何至於鬧得今天這樣,還連累了妞兒。”
宿寓今被她嗆得惱火,“都像你似的眼皮子淺!皇后大行那會兒左昭儀正得寵,她兒子比太子年長,又是皇長子,將來是誰家天下,你瞧不出來麼?既然他們有心拉攏,你不識抬舉,刑部尚書房有鄰就是榜樣!離老爺子出事兒才幾年光景,你就忘得一gān二淨了?那樣的浩劫,要是再來一回,誰經受得住?只是我千算萬算,算錯了太子,他是皇后的嬌兒子,本以為恭皇后一去他無依無傍,太子的寶座也坐不了幾天,沒想到他愣是穩住了,連左昭儀那個唾手可得的後位也叫他拖延了八年。咱們家要是還和十年前一樣,任人攥在手裡把玩,那什麼也不去想,橫豎就是當奴才的命。現如今我在內閣,星海拿捏著樞密院,星河也攬住了控戎司一半的權。宿家旁支呢,在朝為官的不老少,早不是當初任人宰割的處境了……”
一旁的星海聽得忐忑,這是數家珍,數得幾乎要拆台了。他忙站起來,父母中間打圓場,勸他爹別動怒,又告慰母親,“兒子知道您心裡記掛妞兒,明兒就是冬至了,各處都預備過節,宮裡的規矩也鬆散。我抽個空上玄德門一趟,瞧瞧能不能見她一面,要是她一切都好,您就放心吧。”
宿太太的手絹都快被眼淚浸濕了,聽兒子這麼說,終於有了舒心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