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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瞻臉上五顏六色,一位將軍落得這樣,實在叫人悲傷。星河摸了摸鼻子道:“曹將軍,貪多嚼不爛啊。外室弄上個把就成了,您一氣兒養十房,大胤的半壁江山都讓您吃空嘍。”
曹瞻起先看不上女官,這回吃了虧,不得不服。他蔫頭耷腦的,“宿大人,我只想知道是誰寫密函告發的我,就是死,也讓我做個明白鬼。”
星河沉吟了下,“按說不該告訴您,但念在咱們同僚一場的份上……是您正房太太。”
曹瞻愣了一下,忽然苦笑起來,武將的大嗓門兒,把大牢都快笑塌了。
星河從刑房出來,後面江城子追著問:“咱們還沒審出寫密函的人是誰呢,您怎麼斷定是曹夫人?”
她瞥了他一眼,“你知道怎麼突破人犯的心防?就是拿他最信得過的人扎他心窩。你想想,連自己的夫人都指證他,可是大勢已去了,還有什麼狡賴的,都jiāo代了完了。”
江城子眨霎著眼睛,剛要夸一句大人神機妙算,門外清渭回來復命,說大人的話已經轉呈樞密使,霍大人說下半晌就可動身。
星河吸了口氣,又長長呼出來,呼得眼前白茫茫一片。
雪已經停了,天也微微有了放晴的跡象。書上有記載,說冬至是“yīn極之至,陽氣始生”,過了冬至萬物都開始復甦了,這場雪,大概是今冬最後一場雪了吧!
下半晌要出城,她打發葉近chūn回去稟報了太子爺一聲。要是趕上他正在內朝議事,時候不湊巧的話,也不能怪她先斬後奏。
她暗裡打著小算盤,飯也吃得匆匆忙忙。約好了德勝門上碰頭的,她已經多年沒有踏出過這座城,不管是去辦案還是gān什麼,都像孩子似的,難掩喜悅之qíng。
放下碗筷出去看了眼,很好,葉近chūn還沒回來,太子也沒有半點動靜。今天剛下了封后詔書,政務又那麼忙,他八成是顧不上了。
她點了徐行之和金瓷隨行,又帶上兩三個番子,整裝上馬,直奔德勝門。從德勝門往北軍營地最近,如果天兒能就此停雪,兩個時辰可趕一個來回。既約了別人,就不能去晚了,晚了顯得不懂規矩,所以她早早兒就到了那裡。瞧一瞧京城的風光,城門上來往的行人絡繹,將近年尾了,小商販也多,挑著擔子往來。偶爾還聽見小孩兒放鞭的聲響,啪地一聲炸,隱約已經有了年味兒。
金瓷左顧右盼,終於發現了長街上的一隊人馬,叫聲大人,“樞密使來了。”
星河轉頭看,蕭條的街景兒,忽然注入了鮮煥的色彩,不管那來人是不是霍焰,都有賞心悅目的奇效。
抿起一點笑,看著為首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而來。她忽然有些羞澀,不自覺抬起手,悄悄整了整圈領。
樞密使還是不苟言笑的樣子,朝她拱了拱手,“宿大人久等了。”
星河說哪裡,“我這回又要麻煩霍大人了,真不好意思的。”
姑娘家,最溫柔的就是那靦腆一笑。老成的武將堆兒里穿cha進了一個女孩,仿佛兵刃上戴了花兒,就算她從冷血的控戎司來,也還是讓人感覺新奇,且充滿gān勁。
霍焰是領教過她口風犀利的,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看著這個人,又衍生出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況味來。見她笑著,不好意思板著臉,輕輕牽一下唇角,便算回禮了。
隨行挺多,兩頭帶人,數了數總有十幾個。控戎司和樞密院聯手,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。要論他們的心,控戎司是帝王家的爪牙,難免受些輕視。但案子牽扯,又不得不支應,這可不就是身不由己的無奈嗎。
星河喜歡這種身不由己,很快便決定了,對付霍焰絕不能用剷除,必定是拉攏。先前星海和她這樣建議,她還很猶豫,眼下人在跟前,她就動搖了,果真她是喜愛他這個款兒的。
頭回相見戰戰兢兢,二回相見,心境大不相同。星河撫撫自己的臉,從未覺得被一個男人看著,能讓她心慌氣短。她覺得難堪且不安,拽起斗篷上的護領,遮住了大半張臉。
一眾人勒轉馬頭準備出城,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,回首一顧,一隊玄衣銀甲的禁衛疾馳而至。隊伍末梢跨著小矮馬的葉近chūn上前來,“大人,主子爺忙機務,抽不出身來,把禁衛給您調來了,供您差遣。”
星河覺得頭暈,只得嘆息:“轉呈太子殿下,宿星河謝恩。”
這會兒可沒什麼旖旎的心思了,瞧瞧這幫釘子似的東宮禁衛,再看看霍焰……人家臉上露出玩味的神qíng,她覺得掃臉至極,一夾馬腹,率先沖了出去。
馬背上顛騰,像男人一樣迎風而行,身後斗篷招展,要追上她還得花點力氣。這麼快的速度,隨行的人必須跟著一同狂奔,到北軍營地時天色將晚不晚,下馬頭一個迎接她的,就是霍焰的警告。
“宿大人沒有行過軍,不知道其中厲害,剛下過雪路滑,萬一馬失前蹄,連補救都來不及。宿大人急於辦差的心可以理解,但自身的安危也要緊,還請切記。”
他皺著眉頭,神qíng簡直有點像星海。星河頓時紅了臉,囁嚅著:“對不住,我一上馬就控制不住自己,想是在城裡憋久了……多謝霍大人提點,幸好沒有闖禍。回去的路上我會加注意的,霍大人千萬不要笑話我。”
笑話當然不至於,女人有這樣的膽色也不多見。他對她的印象,一直停留在颯慡上,如今這個印象愈加深刻了,颯慡上又添不要命的那股子衝勁兒,這位女官,著實是大胤難得一見的狠角色。
不過太子護食兒,也護得不加遮掩。東宮禁衛向來不能隨意調動,這回大動gān戈派遣過來,難怪她臉上不是顏色。
一個有氣xing兒的姑娘,不愛處處受人掣肘。太子的脾氣他也了解,雖說兩個人的關係幾乎已經板上釘釘了,可照他的分析來看,宿星河要當真成了太子的私有物,斷然不可能再有機會拋頭露面。一個護著,一個不耐煩……他微微一笑,霍家的男人,對qíng向來不含糊。
他的這點細微的表qíng,自然也落了星河的眼。後來北軍主帥帳篷里集滿將士,她看他在上首問話,靜靜聽著,並沒有cha嘴的意思。心裡暗自思量,南玉書果然老jian巨猾,這幫子北軍都是當年上沙場征戰過的,控戎司的威風在城內叫得響,到了軍中可沒人買他們的帳。這回要是霍焰不出馬,他們這些人除了碰壁,沒別的出路。請不動霍焰,他南大人是斷不肯來的,到時候把案子甩手扔給她,讓她來啃這塊硬骨頭。啃不下來,錦衣使辦事手腕不行,皇上面前就有話可說了——女人嘛,做官終究差了一程子。
霍焰過問軍務,點了人暫代曹瞻的職,“等回頭案子有了眉目,朝廷自然會重新任命。衛將軍侵吞軍餉,損害的是諸君的利益,大家戎馬倥傯多年,居然在這上頭吃虧,細論起來,是我的過失。”
他一番自責,將士們自然眾口一詞替他脫罪。生死之jiāo,錢算個什麼。別說拖欠,哪怕不給,喝風也能飽,這就是男人的義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