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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叫她說什麼?他該不是把她當傻子了吧!霍焰這樣的人,拉攏過來就是如虎添翼,到時候五軍都督府全攥進宿家手裡,別說擁立敏郡王,就算擁立沒影兒的五皇子,也不是毫無勝算。他會拿江山社稷送人?打死她也不能信。這回又出么蛾子來坑她了,她知道,八成盯上霍焰了。可人家是叔輩兒的,他除了在這兒呲打她,也沒別的招兒了,所以抓耳撓腮呢。

    橫豎兩個人鬧慣了,捅一回肺管子也沒什麼。她做深思狀,慢聲慢氣說:“要是能行啊,倒甚好,只怕人家看不上我。”

    太子哂笑道:“可你先頭還說的,他再大你兩歲,就能當你爹了。”

    她揉著衣角道:“大點怕什麼,大點兒知道疼人,主子不也這麼說的嗎。”

    仿佛山巔巨石傾瀉而下,結結實實把太子壓趴了。看來她還真動起心思來了,是瞧人家手上有兵權,想和她哥子的整合,來個京城內外一鍋端嗎?這女人太壞了,虧他昨晚一宿沒睡,躺下又起來,總琢磨她在外頭怎麼樣了。人家呢,和樞密使孤男寡女相談甚歡,還什麼“大點兒知道疼人”,她的心怕不是ròu做的吧!

    太子臉上yīn雲密布,像沉進了深淵,點個頭都又慢又費勁,“好啊,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,你頭回和人家打jiāo道就瞧上人家了。chūn天還沒到呢,你這樣不嫌磕磣麼?人家可是死了老婆的,克妻知道嗎?別回頭跟了人家,叫人家當鹹菜醃了,壓在瓮里零星洗著吃。”

    這人說話太損了,她一向知道他嘴毒,可把人擠兌成這樣有意思嗎?

    說起鹹菜,那瓜皮還在炕桌上放著呢。她遙遙看了眼,覺得自己是白費了心,那麼老遠的路夾帶著回來,弄得自己一身鹹味兒,人家還拿話噎你。其實他有什麼想說的,一氣兒說完不好嗎,非得這麼一片一片的凌遲人。她嘆著氣看他,“主子,和您報備一下,曹瞻那案子差不多查得了。明兒我上衙門把案子結了,讓十二司用了印,就發軍機值房呈報皇上。”

    太子別開了臉,“別和我說案子。”

    可不說案子說什麼呢,他這會兒一點就著的。她只好覥著臉哄他,“我的主子,您今兒又遇著不順心的事兒了?我知道您機務忙,這也是沒轍,誰讓您在其位呢。至於我,在外奔波不也是為朝廷辦事麼,您瞧您說對付誰,我就對付誰,您還有什麼不高興的?那個霍焰,我瞧他確實不賴,要臉有臉,要氣度有氣度,是個姑娘都喜歡這樣的男人。可我這會兒不是在宮裡嗎,沒您的話,我這輩子都出不去,更別提嫁人了。我還記得您想讓我當嬤嬤呢,一個嬤嬤是沒資格瞧上別人的,這我知道。”

    可她說了半天,就讓他聽明白一句話,那個霍焰,她確實瞧著不賴。他氣得心裡四海翻騰,站起身在她面前走了一圈兒,“是個姑娘都喜歡半大老頭兒,你們姑娘該不是全瞎了吧!瞧瞧我,我覺得那話按在我身上還差不多。”

    他在她面前來回走,其實他就算化成灰,她也能照著記憶把他重新塑起來。

    反正和誰都要比一比,叔叔輩兒的,也照比不誤。星河含著笑,很寬容地打量他,“您是自然的,出身那麼輝煌,長得又齊全……就是咱們認識這麼多年,您的好我也看不出花兒來了,就像……”她伸出兩隻爪,晃了晃,“自己的手,擱在自己眼前,今天握著筆,明天盤核桃,您能說出它有什麼不一樣?”

    太子灰心喪氣,“認識了太多年,香的也變臭了。”說好了近水樓台的,結果月亮沒撈著,自己栽進去了。可鬱悶歸鬱悶,其實對付霍焰的法子還是有的,他說,“你喜歡霍焰嗎?正好南北都有戰事,我派他出去打仗吧。”

    星河愣住了,果然官大一級,怎麼都能想法子收拾你。

    “我也沒喜歡霍焰,就是覺得他這樣的不錯而已。”她忙轉過身去拿那個食盒,揭開蓋兒讓他看,“我給您帶好東西回來了,您瞧這是什麼?”

    他探頭一看,“倭瓜?”

    她碰一鼻子灰,臊眉耷眼說:“也差不多。您還記得我和您說過的翠衣嗎?這可是好多年沒見的了,今兒湊巧,在北軍的鹹菜瓮里見著了。您沒吃過這個吧?我特意帶回來給您嘗嘗的,您要來一塊兒嗎?”

    “翠衣?”太子皺起了眉,“真有人吃這個?”抽了象牙箸,夾起一塊來,神qíng是嫌棄的,可是心裡滿滿的幸福都快溢出來了——這是她長途跋涉給他帶回來的瓜皮啊,辦案子都沒忘了他,還說心裡沒有他?女人啊,就愛瞎矯qíng!

    第44章 盈虧休問

    太子美滋滋咬了一口,細品品,除了脆,好像也沒其他特別。本來想隨意抒發幾句感想的,但見她滿臉期待,他忽然又不好意思說這瓜皮就是瓜皮,他嚼上去和嚼蘿蔔條沒什麼區別。

    “怎麼樣?”她眼巴巴的,“想好了再回答。”

    太子唔了聲,“這滋味兒,像站在山巔,看見雲海奔涌,百川歸心。”

    這麼高的評價,太子果然是太子,吃慣了錦衣玉食的嘴,也能從最底層的東西里發掘出無盡的美好。星河輕輕微笑,細著聲氣兒說:“看見這個,我就想起我爺爺來了。小時候夏天,院子裡搭涼棚,涼棚底下有口井,買來的瓜都放進井裡湃著,撈起來切開,瓜瓤冰冷的,都激牙呢。我們吃瓜,其實誰也不渴,下狠勁兒吃,就為吃完了把翠衣拾掇起來,好醃鹹菜。”

    太子明白,她吃的並不是瓜皮,是對往昔歲月的懷念。

    慎齋公的那件事,無異於一味穿腸的狠藥,讓宿家知道要自保,就得手上有權。老爺子出事兒那時候,星河大概已經回京了,經歷了一場兵荒馬亂的變故,姑娘家兒的也那麼孜孜不倦地鑽營起來。要怪,當然不能怪她,只能怪朝廷。然而小家有小家的旋不開磨,大家也有大家的掰不開鑷子。朝廷辦事,棄車保帥由來是準則,所以他們不願意當那卒子了,要當將軍。有錯兒麼?沒錯。可活動得太過,超出了他能容忍的範圍就不好了。

    他低下頭又吃了一口,這回品出了一絲夏天的滋味兒,是那種利落的清慡,帶著甘香的,從舌尖一直竄進鼻腔里。

    “你們也算世家大族,過得這麼節儉做什麼?”

    他不懂,並不是節儉,只是一種生活的趣致罷了。江南好些人家都有這種習慣,況且勤儉持家嘛,本也是他們的祖訓。

    星河追憶過去,人站在這裡,心境回到了小時候。太子擱下筷子問:“從北軍營地帶回來的東西,你膽兒還挺大,敢往我跟前遞。”

    她說:“我揣在懷裡帶回來的,沒經別人的手。”說著側目看他,“您怕麼?怕有毒,怎麼還往嘴裡塞?”

    他背著手嘆息:“就沖你路遠迢迢帶回來的這份心,就算有毒,我拼死也得吃。”

    誰敢往太子爺的吃食里下毒,一家子老小的命都不想要了。他知道她比他更小心,所以才那麼放心吧。不過這句話說得倒是很圓融,要是平常也有這份練達,兩個人也不至於老是針尖對麥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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