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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右昭儀聽了,惘惘的模樣,“虧太子爺,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兒呢。先皇后在時,和我qíng分頗深的,太子和延齡也一處玩到十來歲……”

    星河忙接了話茬,“太子爺說了,先皇后不在了,其實他心裡敬愛娘娘,每常看見娘娘,就像看見母后一樣。”

    右昭儀大感驚訝,然而這種點到即止的話,絕不會說得太透徹,模稜兩可間又似有深意,足夠叫人好好品咂了。

    星河往山池院回望了一眼,“娘娘進院子吧,外面風大,興許夜裡就變天了。”說著一笑,“臣的母親也在院兒里呢,怹不善jiāo際,求娘娘代為看顧。”

    這樣溫存里又透著恭敬的態度,雖不露骨,卻分明有靠攏的跡象。右昭儀怔了怔,自然賞臉應准。星河復抿唇一笑,提著袍子往千步廊方向去了。

    從北宮到恭禮門,一點不帶含糊的橫跨了整個皇城。這片城太大,徒步走,得走上半個時辰。還好是大中午,披著斗篷,又是往南,風從背後刮過來,毛皮隔斷了寒風,正面迎著太陽,倒是暖烘烘的。

    她和太子說的那座玉帶橋,在恭禮門外的左藏庫邊上,途徑通訓門時,往南一點兒就能看見。不過左藏庫是國庫之一,平時守備森嚴,尋常人等閒不會去那裡尋晦氣。

    星河慢悠悠走上橋頭,側耳細聽,先前響過一陣迴鑾的聲樂,現在已經聽不見了,想是聖駕已經上橫街了吧。要是估算得沒錯,再有兩炷香的工夫,太子就該回來了。她平時一直匆匆忙忙,像這樣靜下心來看景兒的時候並不多,難得有這個閒暇,便倚著橋上望柱,探身看橋下的景象。

    這橋原來是最負盛名的工匠建造的,橋底石欄板雕著穿花龍紋圖案,欄板上三隻雕工jīng美的龍首一字排列,正涓涓地,從那龍吻里吐出水來。像平常無波無瀾的天氣,大致就是活水帶動著,叫這龍頭大材小用。要是碰上夏天下雨,河水bào漲,那可了不得,激烈的水流能噴出去好幾丈遠,東宮的光天殿裡都能聽得見。

    她好奇,不知另一面是什麼樣的景象。心裡琢磨肯定不是龍首,料著八成是龍尾巴。

    她在橋上跑來跑去的時候,一群祭完了天地的年輕人正從歸仁門上進來,其中有宗室,也有太子和諸王的伴讀。因為一處讀書,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了,說話沒那麼多的忌諱。他們駐足觀望:“那是誰?”

    有人應:“像是控戎司的?”

    穿著控戎司的官袍,卻又盤頭戴花冠,除了太子殿下的人,再沒別個了。

    信王扭頭看太子:“是我二嫂不是?”

    太子未置可否,只說:“這麼早就到了,腦子可能不大好使。”嘴上這麼說,心裡卻壓不住喜悅的青苗。

    信王掩鼻,和那幫人一併調侃起來,“誰家的鹹菜瓮打翻了,真是酸臭得不成話。”一面說一面揚手揮袖,大喊二嫂。橋上的人終於發現他們了,因為距離有些遠,可能沒聽清信王喊了什麼,只是見這頭揮手,她也很應景兒地揚袖揮了揮。

    這一揮不得了,邊上十來個人一同揮起了廣袖。玄端的袖子本來就寬大,於是一片風聲呼號,混亂之中差點打掉太子的發冠。

    太子覺得這樣不成體統,他重重咳嗽一聲,對信王道:“回去換了冠服,午時上奉先殿去。”

    信王聽後立刻收斂了,垂首道是,和那幫狐群狗黨推搡著,老老實實往恭禮門去了。

    剩下太子一個,滿心的dàng漾。還要裝矜持,面上風輕雲淡,腳下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。

    走近了,走近了……那種急切的喜悅,大概只有qíng竇初開的人才能體會。

    太子的竅開得算晚的,他是在十九歲那年夏天,才真正有了星河是女人的覺悟。以前不過覺得她長得好看,眼睛明亮,可以做伴。但那次,天兒太熱,她穿著藕荷色的偏襟袍子,剛歇了午覺起來。他傳人傳得急,她慌慌張張進來聽吩咐,一顆鈕子沒有扣好,隱約露出胸前一片白……兩座雪山相擁,擠得結實了,懸崖對壘,溝壑千尺,摔進去非摔死不可。他那時心頭狠狠作跳,連叫她進來gān什麼都忘了,躺在榻上直順氣兒。就是那無心的一望,讓他做了一晚上夢,柔順的星河、婉媚的星河、巧笑倩兮的星河、在他身下嬌喘的星河……

    對於從來沒有做過chūn夢的人來說,頭一回彌足珍貴,所以到天到地,此qíng不渝。然而宿家和簡郡王走得太近了,自己當初無人可依,處於弱勢,一廂qíng願便是死路一條。好在這些年逐漸經營qiáng大,他有足夠的本兒,縱容她在允許的範圍內折騰——至於什麼是允許的範圍,大概除了起兵造反,其他都適用吧。

    她快步迎上來,叫了聲主子,“今兒大典一切順利?”

    太子說順利,“你也順利?否則沒這閒qíng兒和男人招手。”

    星河的笑容轉換成了怨懟,“臣以為那個人是您。”

    太子覺得一切都是她的託辭,“信王比我矮一個頭,你眼睛不好使?再說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你招手?你魘著了吧!”

    他說話不中聽,她不想搭理他了,轉身便朝橋那頭走,不住嘀咕著:“叫你多嘴說來接他,該!”

    太子在後面追著,“你跑那麼快做什麼?”

    星河灌了口冷風,嗆出兩眼淚花,邊走邊道:“午時要到了,再不快點兒就錯過時辰了。”

    後來太子和她說什麼,她都一概不應,進了東宮之後自有伺候他換冠服的人,她跑到天街上查點晾曬的線香,讓人仔細裝進烏木香盒裡,提前運往奉先殿。

    太子換了袀玄出來,絳緣領袖中衣襯著一身墨色,少了袞服的莊嚴,多了幾分儒雅的書卷氣。她躬身引路,奉先殿與掖廷宮一牆之隔,建在中朝極西的暉政門內,從東宮過去,又是好長的一段路。

    沒有太多的人隨行,不過太子近身的兩個太監外加星河。一路上重重門禁都有禁軍把守,人前的太子是絕對威嚴不可侵犯的。他昂首闊步,一身正氣,進了奉先殿三步一叩首,一直跪拜到恭皇后的神位前。

    信王還沒來,想必是跟前的人辦事磨蹭,太子等不得他,先在畫像前上了香。

    一張紙,隔斷了生和死,他抬頭仰望,母親的相貌早就變得不真實了,再好的畫師,也畫不出那種生動的靈韻來。最初的痛苦,經過八年錘鍊,已經逐漸轉淡,但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親人,沒有任何利益糾葛的,血濃於水的親人。

    他把額頭深深抵在冰冷的青磚上,“母后,兒子來看您了。今年朝中事多,每常不得閒……”

    所有人都在外面候著,空空的殿裡只有星河一人隨侍。她聽他娓娓訴說朝堂上遇到的事,有棘手的,也有叫人忍俊不禁的。這幾乎是太子每年祭拜例行的流程,和恭皇后說他的境遇,開心的,不開心的,仿佛他的母后依然活在世上。

    “皇父……終於動了要立皇后的心思,兒子能體諒他的難處,想必母后也能。只是繼皇后的人選,兒子並不十分稱意,母后要是也有不滿,就同皇父夢裡jiāo代吧。兒子現在年紀見長,政務如山時,也會力不從心。本以為回到東宮能疏解些兒的,可是……星河她經常和兒子做對,讓兒子煩憂,如果母后得空,也請找她談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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