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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她已經睡著了。唇角緊抿著,眉頭緊皺著,似乎並未因為大婚之喜而生出歡娛之意。榻頭上的一株綠植長長的藤曼垂落在她朱紅的繡鞋上,綠紅相間,卻不顯俗氣,更襯他的婦人膚白身嬌,年歲不增。

    這qíng態讓他想起了那漫長的五年,在冰棺中看她的日子。

    沉靜、寂寥、漫長、遙遠……

    趙樽出神的望了許久,見她未醒,吃了一口鄭二寶端上來的解酒茶,慢吞吞坐到了御案之前,拿過上面用白玉硯台壓著的一張紙條。

    字跡有些凌亂,想來是匆匆而就。

    時間應當沒有多久,上面的墨汁還沒有gān透。

    “恭請皇后娘娘千歲頓目,吾乃建章帝座下侍衛洪阿記,今陪帝入京,只為一睹娘娘鳳顏,為娘娘賀千秋之壽,然帝被擄入宮,阿記孤身一人,實不得法,惟請娘娘垂憐。淪落至今,阿記已不敢苟求一命,只望娘娘看在當日在魏國公府中,阿記曾多方予以娘娘方便的分上,見帝一面,了他夙願。

    洪阿記頓首,恭拜。賀皇后娘娘與皇帝陛下琴瑟和鳴,鴛鴦並蒂,身康體健,萬事無憂。另,望娘娘賜阿記與帝一同赴死,此生便已無怨。九泉之下,必為娘娘祈福添壽。”

    一個婦人死前所求,是最愛的人最愛的人來見最愛的人一面。

    趙樽專注地看著紙條上字跡,出神。

    “主子,上面都寫什麼了?娘娘先前也看了許久,與主子一樣,看得很是出神呢。”鄭二寶白胖的臉上,膩著千年不變的笑。

    他不識得字,事qíng所知不多,趙樽也沒有問他這張紙條洪阿記是怎樣傳到阿七手裡的。當然,這件事也勿庸考慮,洪阿記當年在禁宮中經營多年,身為建章帝近侍卻與人為善,結下不少善緣,雖然如今淪落,但那些當年投誠的禁軍內侍乃至宮娥裡面,有不少人得過她的恩惠。他們大忙幫不上,也不敢幫,但偷偷摸摸遞個小紙條,確實不算難事。

    趙樽沒有回答鄭二寶,放下紙條,借著紅燭的光芒,走到龍榻的邊上,望著面色不勻的婦人,遲疑許久,才輕喚一聲,“阿七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睜開眼,打個哈欠,一臉的笑。

    “你回來了?吃了多少酒,好大的酒味。”

    她巧笑而言,看他沒有動靜,又伸脖子看他身後的鄭二寶,“還不快去給爺備浴,愣著做甚?”

    鄭二寶感覺倆主子氣氛不對,趕緊腳底抹油,喏喏地應著退下去了。趙樽頓片刻,低頭湊到她的耳邊,“阿七把東西放在案上,不就是讓爺看的麼?”

    “呃……”

    他笑,“你到底怎麼個想法,說與爺聽聽?”

    夏初七兩排睫毛狠狠一眨,想到白日裡這貨的醋勁兒,唇角上揚著瞄他一眼,懶洋洋起身,理了理身上的寢衣,笑眯眯道:“男主外,女主內,關乎建章帝,自然屬於國事,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cha得上嘴?得了,我懶得管,由著爺決定好了。”

    她說罷頭也不回,拖著長長的裙裾入了裡間沐浴,趙樽知曉這個婦人慣常以退為進,口是心非的,也不多言語,只隨她身後入了淨房,把左右侍候屏退,親自立於她浴桶之側,為她除去衣裳,抱她入桶。

    皇帝親自伺浴,自是享受的。

    夏初七眼兒半闔著,心裡卻敲著鼓。

    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招能不能保住阿記與趙綿澤一命。

    當然,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大好人,有菩薩心腸。但“以德報德”還是必須的,當年阿記確實幫過她不少,也有些jiāoqíng。

    再且,從她來自後世的角度看,人命大過天,如今的趙綿澤,便是借他九個膽兒也翻不了身,再怎麼他也與趙樽是親叔侄,在時隔五年之後,平心而論,她不想他就此殞命,為趙樽留下一個千古罵名。

    然而,自古以來,君王之道便奉行斬糙除根,只要趙綿澤還活著一天,對趙樽而言便是一個禍根,聰明的人都懂得怎麼去做,趙十九要怎麼對付趙綿澤,她還真沒定論。

    但她不能正面求qíng。

    趙樽這貨醋勁大,她求qíng,只會適得其反。

    故而她雖然不知趙綿澤和阿記如今怎樣了,卻也不能問,不能管,只能從側面用阿記對趙綿澤的痴qíng,用來感動趙樽,希望他看在阿記痴心一片的分上,饒他兩個一命。

    “阿七今日可是累著了?”看她懶洋洋靠在浴桶上,一動也不動,隻字都未提,趙樽雙手揉著她的肩膀,漫不經心地問著,“爺欠你的大婚,總算補上了,爺這心裡也痛快。若阿七今日有什麼要求,但說無妨,爺定當滿足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qiáng壓著激動,淡淡斜眼,“自然是累的,要求也是有的?”

    趙樽眉梢一揚,俯首睨她,“哦?”

    感受到他眸底冷意,夏初七輕輕抿唇。

    一個人做皇帝做久了,其實很難再聽入旁人的諫言。

    這也是自古以來為什麼帝王大多剛愎自用的原因。

    趙十九對她或許寵愛,或許依從,但關鍵的事qíng上,他是極為固執的。有時候想到他的身份,夏初七常會有一種沒譜兒的感覺。略略思慮一瞬,她側過身子,輕輕抬手,落在他的肩膀上,笑眯了眼。

    “今兒我像個提線木偶似的,被人攛掇著走這走那,宮中的爛規矩也恁的那樣多,害得我腰痛,腳也酸……陛下若是肯幫我捏捏腳,那是再好不過的了。”

    趙樽怔了怔,“這便是阿七的請求?”

    夏初七抿嘴一樂,“不然呢?”

    趙樽摟緊她腰,再次附到她耳邊。那細語聲里,便生出了幾分qíngcháo,“為卿卿捏足,朕之幸也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嘰嘰發笑。

    可事實證明,在她與趙十九的較量中,她勝出的機會實在太少。就在她以為可以享受到浴足房裡的帝王似待遇時,現實再次無qíng地給了她當頭一記。

    夏初七的腳白潤gān淨,腳身嬌小,卻也敏感。但往常趙樽為她捏腳,她從來沒有覺得那麼癢,今兒他與往常手法相同,也是一本正經,嚴肅著臉,一雙剛勁修長的手指在她足上遊動時,那優雅的動作與他批閱奏疏一般令人觀之動容,可她就是癢,非常癢,癢得鑽心,癢得笑過不停。

    “不來了,趙十九,太癢了。”

    她想喊停,他卻不允。

    “是爺捏的不對?”

    “不,不是你捏得不對,是我怕癢。”

    “阿七以前可不怕癢的?今日哪裡癢了?”趙樽微皺眉頭,樣子不解。夏初七受不住的笑著,去推他的手,可他卻不容她推託,一把抓她的手壓下,正經道:“累了一日,為你按捏一下,舒筋活絡,有益健康,不許亂動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偏著頭,看他的樣子不像玩笑。

    “好吧。”

    吸一口氣,她忍了。

    有時候人覺得癢只是一種心態,只要熬一熬就過去了。她這般想著,趕緊收斂笑神經,正兒八經把趙樽當成一個足底按摩師,繃住了臉。可不待片刻,她又受不住了,也不曉得是趙樽故意,還是她的心理有問題,笑得彎著身子在榻上掙扎。

    “不捏了……趙十九,我不捏了。哈哈!”

    趙樽無視她的反對,將她腳扯過來,抱在懷裡。

    “不許動。”

    憑良心說,他按得很好,不輕也不重,似乎也沒有什麼“不詭的舉動”,可夏初七就覺得今天邪門兒,他就是撓得她受不了的癢,這感覺讓她想反對又覺得矯qíng,無奈之下,只得換個法子,一直膩著嗓子叫喚,故意暖昧的哼哼唧唧,分散他的注意力。

    “啊……爺……捏邊點……癢……唔……好……他奶奶的癢……”

    她帶了些故意,那聲音便更為柔媚。

    換平常這般,趙樽必定會有反應。可今日皇帝似乎格外正經,任由她“咿呀咿呀”的鬼叫著,雲淡風輕地按著她的腳底,xué位掌握得當,直到她自己受不了,求了饒。

    “好了好了,趙十九,我們不鬧了職業聖殿。你直接說吧,你到底與我何仇何怨,這般折騰我?”

    趙樽撩她一眼,一根手指漫不經心地摁住她腳底湧泉xué,掌心卻把她小巧的腳板覆蓋住,聲音淺淡,“這不是娘子要求的?”

    是啊?是她要求捏腳的?

    可她到底為啥要求捏腳,她忘了。

    “呵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你贏了,趙十九你說吧,你要怎的?”

    她耐受不住的小樣子,看在趙樽眼裡,除了láng狽,其實有點兒沒心沒肺。坊間眾人傳聞皇后善妒驕悍,為人辛辣毒戾,她這個樣子,也只有他能得見了。

    他神色鬆緩了不少,不溫不火地道:“阿七不必思慮過甚。新婚之夜,為夫只想為娘子盡一份心,哪裡有旁的想法?”

    ……這分明就不是盡心,是他自己玩得盡xing好吧?夏初七觀察著他的表qíng,眼珠子轉著,嬉皮笑臉地道:“難道爺有受nüè症,想要本宮nüè你一番?”

    趙十九眼梢揚起,斜她一眼,笑了。

    “阿七好好享受,眯上眼,不要說話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呆住了。

    趙樽這個人很少笑。

    若是他哪天對人笑了,那人一定會覺得碰上了大運。便是夏初七,也很難得見他這般笑得鬆快,那笑容鑲嵌在他堅毅俊朗的臉上,格外迷人。可悲劇的是,過往的經驗告訴她,但凡他對她這麼笑,絕對沒有好事,她肯定要倒霉了。

    “趙十九……啊……”

    腳底的猛地酸麻令她叫了一聲,橫眼看他。

    “你在做什麼?謀殺啊!”

    “好了。到此為止。”趙樽並不看她憤怒的眼,只輕輕把她的兩隻腳爪子用軟棉巾子裹起來,把她抱放榻上,然後拍拍她的臉,低低道:“爺收費很貴的,阿七想好多少積分適合了嗎?”

    夏初七這時候才反應過來。

    這廝原來沒安好心啊?

    他的積分沒了,換著花樣的賺她。

    結果她根本就沒有享受到,還得倒貼?

    “趙十九!你太黑了,我要與你絕jiāo。”

    咬牙切齒地說完,她翻了個身撲入喜被裡,蒙住腦袋,嘴裡“嗚嗚”有聲的做哭狀,像是傷心到了極點。可她一個人表演了半天,背後半點動靜都沒有,她閉了聲音,慢慢地側過頭,卻見那人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,“哭夠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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