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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再者,婦人之心,他身為男子,又如何能懂?

    他是男人,不僅僅是夏初七的男人,還是晉軍的領袖。無數人都把腦袋拎在手上眼巴巴的看著他,等著他的決斷來換取生存和命運。那一些夏初七看重和在乎的東西,例如月毓之事,在趙樽的大局面前,在山河皇圖面前,在動輒死傷數萬人的戰爭面前,簡直微不足道,他也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,甚至想都不會想到,會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,她離營出走。

    丁一看著他鐵青著臉,沉默不語,脊背都涼了。

    “殿下,如今可怎麼辦?這兵荒馬亂的……王妃的耳朵又聽不見。”

    想到阿七失聰的耳朵,趙樽心如刀絞,一拳打在扎棚子的木樁上。

    看著鮮血流下來,他的手,終究頹然放下。

    回頭,他冷冷掃向眾人,“找,給我找。找到她為止。”

    丁一擔心的眼,迎上他憤怒的面孔,趕緊心驚ròu跳的別了開去。

    “是,屬下遵命。”

    丁一騎馬要去,背後卻傳來趙樽的吼聲。

    “差人去北平府,她……可能會去找寶音。”

    那一天,趙樽發了很大的脾氣,但從頭到尾也沒有多說一個字。

    所有人都不敢多看他一眼,除了緊緊跟隨在他身側的丙一,也沒有人看見,向來高高在上,不會為任何人,任何事掉半滴眼淚的趙樽,眼眶濕潤後,偷偷抬袖抹去……

    ☆、第332章漫漫漫!慢慢慢!

    長夜過去,輕風如銼。

    太陽縮回了雲層,烏沉沉的天像是要下雨了,yīn沉,低壓。

    天兒已經大亮了。晉軍營地的將士們在得知趙樽就要回營時,緊張的心qíng比天更壓抑。

    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,晉王妃賭氣離開了,偷偷尾隨她的幾名侍衛,還沒到青縣就被她甩掉了。

    灰溜溜地回到營里,大家都在等待晉王的雷霆震怒。

    可趙樽冷著臉回營,什麼也沒有說,便屏退了跪得密密麻麻的人,單單只留下了鄭二寶與月毓。

    “說吧,到底怎麼回事?”

    看著趙樽端坐椅上的冷峻身姿,鄭二寶跪在地上,肩膀顫抖著,一陣痛哭。

    他是了解他家主子爺的,他回來了,似乎與往常並無不同。可他的眼睛裡分明是少了些什麼,又多了些什麼。

    至於到底是什麼,鄭二寶只是一個奴才,他也鬧不明白。

    拿袖子抹著眼淚,他痛哭道,“爺,都是奴才不好。嗚,那日王妃來找您,問您去了哪裡,奴才不敢說……道常大師吩咐過奴才,您去濱州的事,誰也不許說……嗚,即便大師不吩咐,奴才也不敢向王妃透露的……後來王妃果然生氣了,生了很大的氣,奴才從來沒見過她那樣對奴才說話……奴才嚇住了,想告訴她,又被月毓拉住……嗚,奴才錯了,是奴才錯了……”

    絮絮叨叨的話,鄭二寶說得零碎,卻也清楚。

    可趙樽靜坐不語,不知在想什麼。

    鄭二寶慟哭到這裡,冷不丁又哭喪著臉抬頭。

    “可奴才到底錯在哪裡,奴才也不懂。嗚,下回遇到這種事……爺啊,奴才是說好呢還是不說好呢。”

    趙樽看了鄭二寶一眼,微微眯眸,把臉轉向月毓,“你可有話說?”

    “嗚……啊啊……”月毓跪在地上,根本就說不出話,又急又苦,無助的淚在眼圈裡打轉。

    看趙樽冷冷的眼裡閃過的肅殺光芒,鄭二寶微微一愣,以為他要把遷怒月毓,一咬牙,抬手一耳光扇在臉上。

    “爺,不關她的事,都是奴才……奴才該死。”

    打完了,他咧了咧臉,可見趙樽只是看著,沒有阻止的意思,他不得不狠下心來,繼續掌嘴。

    左一個巴掌,右一個巴掌,在臉上“啪啪”作響,他嘴裡也不停為月毓開脫。

    “爺,奴才該死,奴才,奴才也不曉得說什麼,總歸……奴才該死。”

    鄭二寶臉上的皮膚曾經夏初七形容為白饅頭,可見其白皙嫩滑,這麼一頓嘴巴打下去,很快便浮起了紅紅的手指印,兩邊臉都浮腫起來。

    “嗚啊……”月毓看著他,拼命搖著頭,想向趙樽求饒。

    可哀哀的哭了幾聲,看趙樽仍沒有動靜,她也開始掌嘴。

    屋子裡一直“啪啪”不停,兩個人你一個,我一個,聽得屋外頭的丙一等人,頭皮都麻了,生怕一會兒晉王的怒火會燒到他們這邊兒來。可今兒的趙樽很不對勁兒,他沒有阻止,只是靜靜的看著,約摸掌摳了幾十下,他方才慢慢起身。

    “鄭二寶!”

    聽他終於喊了自己,鄭二寶“哎喲”一聲,趕緊停住手。

    “爺……奴才挨幾個巴掌沒事的……”

    趙樽冷冷剜他,赤紅的眸中寫著“自作多qíng”幾個字,卻道,“你覺得月毓如何?”

    這沒頭沒腦的話很是讓人費解。

    月毓紅腫的臉微微一怔,鄭二寶也愕住了。

    當年皇城裡發生的事兒,夏初七除了告之晴嵐與甲一,其餘人都不太知qíng,包括鄭二寶。

    一知半解的二寶公公,雖然知曉月毓與夏初七的矛盾,但按他簡單的腦子來思考,也無非是兩個女人搶一個男人的戲碼。從同為男人的角度考慮,他始終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,一來他覺得依他家主子爺的身份,有幾個婦人或者無數個婦人都是正理。二來他與月毓多年jiāoqíng,當初在皇城雖然有些不痛快,但到底事qíng過去幾年了,月毓又遭此橫禍,沒有了舌頭,也怪可憐的,完全不會再與王妃爭寵,只是讓她伺候他家主子爺而已,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,也根本就沒有想到,會鬧出那麼大的事端來。

    多少年jiāoqíng,他怕趙樽真對月毓做什麼,便想要一力承擔。

    愕了一下,他磕頭道,“爺,你饒了月毓姑娘吧,她挺好的人啊,對你也是忠心耿耿,您饒了她吧。”

    他一個頭一個頭的磕下去,卻怎麼也沒有想到,趙樽卻突然笑了。

    只是這笑,很冷,很冷。

    “鄭二寶,你跟了我這麼多年,腦子雖不太好使,卻忠心一片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……”把他又褒又貶的說了一通,趙樽話鋒一轉,目光像淬了一層涼氣,突然從他的身上轉到月毓的臉上,沉聲道,“從今兒起,便把月毓賞給你,去你房裡伺候吧。”

    一句話石破天驚,震得鄭二寶與月毓久久無法回神。

    靜寂中,鄭二寶聽見了自己狂熱的心跳聲。

    “爺,您,您沒開玩笑吧?月毓是打小伺候您的,奴才是奴才,您才是主子……”

    趙樽像是聽得煩了,猛一回頭盯著他,“你也知道我是主子?”

    鄭二寶一噎,脊背僵硬著,拼命咽唾沫,卻說不出話來了。

    他明白了,讓月毓伺候他這個奴才,那不僅說明她是奴才的奴才,還在於……月毓成了他的女人。

    可他一個太監要女人何用,他若是同意了,豈不是誤了好端端的姑娘麼?

    鄭二寶沒有過女人,雖然是太監,但也想過女人,卻壓根兒沒想過可以擁有月毓這樣漂亮的女人。

    在經過一番短暫的糾結之後,他終是“咚咚”磕頭在地。

    “主子,奴才閹人一個,實在受不得主子這番疼愛……”

    “受不得?”趙樽低頭,居高臨下地看著伏在地上兩個人,“讓她跟了你,或讓她死,你選一個。”

    說罷他轉頭離去,一個字也不再多了。

    “主子……”鄭二寶跪行了幾步,看著離去的趙樽,終是無奈一嘆。

    轉過頭,他看向月毓,“月毓你不必難受,等王妃回來了,爺的氣也消了,他會收回成命的……”

    他安慰著月毓,可這句話連他都不相信,月毓又如何會信?

    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了解趙樽的為人,他出口的話,再難改變。

    月毓看著趙樽過後被風掠起的帘子在無風而動,緊緊咬著下唇,yù哭無淚。

    “月毓姑娘,你甭傷心了……”鄭二寶癟著嘴巴,似乎也要哭了。

    喉嚨里“咕噥”了一聲,月毓淒涼一笑,從門邊收回視線,慢慢看向鄭二寶,淚珠子大串大串地滾落。

    她知道,在趙樽的心裡,愛的,不愛的,從來都分辨得清清楚楚,沒有過半點模糊的界限。

    ~

    晉軍營里的冷寂,顯得滄州城更為熱鬧。

    趙樽領了幾名侍衛從喧鬧的街道打馬走過,一直奔至滄州有名的水月廟外才停下。

    歷朝歷代,不管戰爭如何猛烈,廟中中的香火似乎都不曾斷絕。

    當然,趙樽來水月寺不是為了求神拜佛,助他早日找到夏初七。他是來尋道常的。

    在他回營之前,道常便搬到了水月寺居住。

    縱觀南晏的僧侶,道常當數第一。他不僅有洪泰爺親封的僧職在身,屬實也才華橫溢,jīng通兵儒,與趙樽之間,不僅是忘年之jiāo,他也一直被趙樽視為良師益友,頗受趙樽的敬重與愛戴。當然,在趙樽過往的經歷中,道常對他的幫助也不可謂不大。

    這個和尚,他有才有德,卻不像世外高人那般掩名埋姓,寄qíng於山水之間,卻冒著天下大不韙,參與到了國事之中。然而,他不圖名不圖利,似乎也不想名傳千古,也不要趙樽給予他的任何官職與利益,更沒有還俗的意願。

    也是這個和尚,一出巧計,就騙退了夏初七。

    廟宇有些破舊,似是許多年都沒有修繕過了,剛入了大殿便能嗅到一股子酸腐的味道。

    寺內空dàngdàng的,只有兩個小沙彌看見趙樽過來時,低頭合十,恭順地將他引入後面的禪院。

    可道道並沒有在屋子裡修禪,而是盤腿坐在院子裡的芭蕉樹旁。面前放了一個楠木棋盤,棋盒中的黑白子都還沒有動,他雙手合十,寶相莊重,口中喃喃有詞,像是在念著經文,聽到趙樽的腳步聲,他也沒有抬頭,沒有睜眼,更沒有半分意外,只低低地“阿彌陀佛”。

    “你來了。”

    趙樽腳下黑色的皂靴,停在他身前三尺處。

    “大師,你不是拎不清的人。”

    他的聲音不冷不熱,讓人辯不清qíng緒。

    道常重重一嘆,“老衲就知道你會來興師問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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