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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聽說了麼?”一個北狄將士壓著嗓子,突地低低一笑,“南晏前不久冊封的那個太孫妃,曾是晉王的女人。”
“有這事?”另一個人感興趣的湊了過來。
“哧”一聲,那人神秘道,“你還不知道呢?哈哈,我也是那日在營中聽人說起的。說來那晉王也是可憐。打仗打仗,年年歲歲的打仗,結果還不是為旁人做嫁裳?這人剛剛一死,女人就跟了旁人,薄qíng寡義啊。”
“女人嘛,哪一個不貪慕虛榮?再說了,爺兒死了,還指望她年輕輕的守活寡呢?守得住麼?哈哈!”
“南晏不是最講究人倫禮制麼?也不知是個怎樣的天仙人物,能敵得過六宮粉黛,讓那皇太孫不管不顧,侄納叔妻?”
“yíndàng嬌娃而已……”
“哈哈,想來是那婦人在chuáng上夠味,若不然,殘花敗柳之身,怎能坐得牢太孫妃的位置?”
“老兄說得對,估計真是房裡有一套稀罕的,或是……哈哈,聽說有些婦人天生名器,不同一般。要是老子有機會,也得拉過來睡一睡,試試看,到底有何不同……”
一群爺們兒吃了酒,那嘴裡的渾話實在不堪。烏仁瀟瀟還未走近,聽得這些污言穢語,氣不打一處來,面色一沉,正要呵斥他們,身邊一個人影掠過,比她更快。
只聽“撲”的一聲,那先前討論得正歡的兩個北狄將士,其中一個瞪大了眼睛,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,便一頭栽倒在地,鮮血淌了出來。
“你做什麼?敢殺使……臣……”
另外一個人,騰聲而起,話未說完,一柄鋼刀已經入ròu,從他的心窩直直捅入。他看著面前冷冽的男人,聲音戛然而止,血光四濺,軟了下去,一雙眼睛裡,是死不瞑目的驚恐萬狀。
甲板上,血腥味沖天而起。
另外幾個北狄人,一肚子的酒,登時就醒了,齊刷刷導撥出刀來,圍著冷著面孔的趙樽,氣憤到了極點。
“晉王是要破壞兩國和議?”
趙樽冷冷看著他,手上帶著鮮ròu的刀身揚了起來,指著他的咽喉,一句話也不說,只是腳步往前挪近。
“你,你想做什麼?”
出使南晏的這些人,都是北狄久經沙場的老將,什麼樣的兇險都見識過,自忖不是慫蛋。可看著趙樽一步一步bī近,那死亡般冷寂的眼神,仍是讓他恐懼感飆到極點,呼吸一緊,像被人扼住了喉嚨。
“你不要亂來啊,這船上全是我北狄的人……”
趙樽冷眸一眯,“殺你們,一人足夠。”
“你敢……”
“這天下,沒有我不敢的事。”
眼看趙樽手上的鋼刀揚起,烏仁瀟瀟激靈靈打了個寒噤,大喊一聲,“晉王,等一下。”她快步走過去,看著趙樽冷冽的眸子,想要出口的話,又不知怎樣說了。
他的眼裡,根本就沒有qíng緒。
不是恨,不是怨,不是怒,更不是生氣。只是一種淡淡的狠絕,不太明顯,似是根本不是為了楚七,單單只為殺戮而殺戮。
她咽了咽唾沫,聲音有些顫,“晉王殿下,都是他們不對,他們吃了酒,胡說八道。我這便去告訴哥哥,讓哥哥處罰他們……你就饒他們一命吧。”
私殺使臣,其實不對的是趙樽。
可烏仁瀟瀟看著他的眼,加上明知是他們北狄人出言不遜惹的禍,她一句硬話都說不出來,一雙晶亮的眸子裡,滿是懇求。
趙樽看著她,黑眸深若古井。
“好不好?求你,就一次,饒了他們吧。”她見他不說話,大著膽子,輕輕去拉他握刀的手。
“爺,我求你,只饒一命。”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趙樽的耳朵,帶著請求,與面前的人如出一轍。那個時候,她希望他能留下那個逃兵的命。他叫小布,她說是她的朋友。可那時為了嚴肅軍紀,他還是殺了,在他轉身離開時,她的眼睛裡,滿滿的全是失望。
久久,他“哐當”一聲,丟下手上的鋼刀,一句話也未說,轉身便走。
烏仁瀟瀟鬆了一口氣。
甲板的出口,哈薩爾正領了人上來,看到這個血腥的場面,愣了一愣。未及開口,趙樽便從他的身邊走過。他停了下來,低低的,就一句話。
“我殺的。”
“為何……?”哈薩爾一頭霧水。
“他們該死。”
趙樽冷鷙的聲音,像嵌了刀片,每一個字,都涼得刮人骨頭。哈薩爾眸子眯了眯,看向烏仁瀟瀟,似有詢問。烏仁瀟瀟撇了撇嘴,指了指那幾個北狄將士。
“他們胡說八道,污rǔ南晏的太孫妃……”
太孫妃三個字,她說得很輕。
趙樽喉結滑了一下,目光冷肅,並不說話。哈薩爾瞭然的暗嘆一聲,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,拽住他一道回艙。
“請你吃酒。”
一場小小的風波散去了。
那兩個口出穢言被殺的人,糙糙地被收殮了事,可這一件“小事”,仍是在官船上引起了不小的動dàng。但凡見到過趙樽在甲板上殺人的北狄人,個個噤若寒蟬,有了前車之鑑,再也無人敢亂說。
一桌酒席擺開了。
哈薩爾淡淡一笑,敬了趙樽一杯,語氣略略嘆息,“晉王殿下,煩心的事,不必想太多,只管吃酒為要。今晚,我兩個不醉不歸。”
趙樽抬眼看他,端酒杯示意,卻不接話。
“來來來,大家gān杯。”他的冷漠,哈薩爾似是不以為意,不遺餘力的活躍著氣氛。
實際上,這些日子,一路南行而來,他聽趙樽說過的話,總共也不超過十句。
這樣子的趙樽比當初更加可怕。
他以前是見過趙樽的,除了戰場上的遠遠一瞥,在盧龍塞那個小鎮上,他近距離的觀察過他。也曾親眼看見他目光柔柔的看著身邊的姑娘,低低與她昵喃,一如既往的高冷雍容,卻有本質上的區別。
那時的他,是一個人。
這會兒的他,根本就不像個正常人。
儘管他看上去平靜得如一潭死水,可他卻敏銳的感覺到,這個人的身上,幾乎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血腥的味道。
“晉王殿下……”烏仁瀟瀟陪坐在側,小心翼翼地為他添了酒,見他一直不言不語,心臟緊縮一下,想要出聲安慰,“我哥哥說話,是很有道理的,你就聽他的吧。喝了這個,我再為你斟一杯。”
趙樽眸底一暗,沒有看她,喉結滾了滾,灌下了那一杯酒,才微微偏頭,看她一眼,聲音喑啞,冷漠,開口似是極為艱難。
“多謝。”
烏仁瀟瀟一愣,面頰登時一紅。
這是他第二次向她道謝。
可她卻不知道,他在謝她什麼。
今日甲板上的事,讓她更加的確定,他是懂得蒙話的。一想到自己的小心思,被他看穿了,她窘迫到了極點,臉上熱熱的,滿臉都是紅意,恨不得找一個地fèng鑽進去。
“你不必與我客氣,我是什麼都不懂的。我只相信我哥哥的話,我哥哥他很是厲害……”
心裡一隻小鹿亂撞,她語無倫次。
哈薩爾目光一閃,看了看自家妹子,心裡了悟的一嘆,隨即哈哈一笑,舉起了酒杯。
“烏仁,哪有你這樣夸自家哥哥的?坐過來,給你哥哥添酒。”
輕輕“哦”一聲,烏仁瀟瀟紅著臉退了回去,垂著眼睛,眼神複雜地看著趙樽,突地有些難受。
她見不得他個樣子,明明心裡難受,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
“報——”
正在這時,一個北狄侍從急步進入船艙,高喊一聲。
哈薩爾蹙了蹙眉頭,“什麼事?”
那侍從垂首而立,恭順道:“回殿下,前方發生擁堵,我們的船不能行進了。”
“擁堵?”哈薩爾奇怪的揚起眉梢,“怎會擁堵?”
一路從運河過來,不論是民船還是商船,見到這艘船都遠遠避讓,於是順風順水,他們的行程極快,眼看就要到達應天府了,卻發生這樣的事,著實讓艙中之人,都訝然不已。
“好像前面發生了什麼事,”那侍衛道,“阿古將軍已經派人前去打探了,想來很快就有消息。”
慢慢的,官船停了下來。
這不是擁堵,而是非常的擁堵。
官船原本就在江心,如今前進不得,後退不得,不多一會,四面八方都有大大小小的船隻趕上來,大定堵在一起,密密麻麻,越積越多,絲毫都動彈不得。這qíng形,北狄這些常居糙原的人,根本就沒有見識過,不由感慨萬分。
“船也會堵上?真是奇怪了。”
沒多一會,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。
他道:“殿下,聽前面的人說,從昨日上午開始,前方碼頭便已經在限制船隻靠岸了。如今,更是連閘口都已封鎖,從京師金川門碼頭到這裡,船隻完全擠滿。聽那些人說,不僅水路,連陸路都已封鎖,還有,南晏京師的九門都已關閉,每一道門都有重兵把守,任何人一律不許入城。他們都在議論,好像是宮裡頭出了大事。”
“殿下,看來事qíng有變啊。”末位陪坐的阿古,默了片刻,看向哈薩爾,“會不會是和議的事,南晏變了風向?我等應當早做準備才是。”
哈薩爾的想法,顯然與阿古不同。
從津門的刺殺來看,那件事就不是針對自己來的。斜斜瞥向趙樽,見他面無表qíng的冷著臉,他輕輕一嘆。
“這天要下雨了,晉王殿下以為呢?”
趙樽安靜地看他片刻,神qíng如同罩了一層寒霜,“不是下雨,是bào雨。”
“我信。”哈薩爾點了點頭。
江面上的船隻擠得太多,無風無làng。
夜幕落下時,天空中,突地炸開一道閃電,將一片暗黑的天幕劈了開來。
夏季來了,bào雨也快要來了。
頂著一團漆黑的夜暮,就在江上的漁火光線,在電閃雷鳴之中,那一艘官船下,慢慢的下來了幾個人——
☆、第195章一步之差!
電閃雷鳴,天空yīn霾。
濃郁的黑幕之下,這個夜晚皇宮裡極不平靜。
這一天一夜以來,夏初七神思不屬。為了小十九,她一直qiáng迫自己一定要入睡,不去思考乾清宮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。可三番五次,越是想要睡覺,心魔越重。瞪大一雙眼,面前紗帳垂垂,無一絲風拂的動dàng,帳外的燭火如同鬼火,火舌輕搖,殿外雷聲震耳,隱隱透著一種bào風雨中的肅冷,風聲陣陣,極是扼人心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