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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可就在這時,城裡卻傳來一道清幽的冷哼。

    “趙綿澤,你姑奶奶來了,還不快停手?”

    這麼囂張跋扈的話,普天下只有一個女人。

    趙綿澤面色一僵,幾乎是驚喜的調轉過頭,從高處直直望了下去。只見不知何時,內城牆根下的禁軍守衛處,來了一行侍衛和一輛馬車,他們與禁軍待在一起,已不知多久的時間了。那個說話的女子便是這時從馬車上掀簾而下,面容淡定,唇角帶笑,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。

    “怎麼,沒見過姑奶奶啊?你們看什麼看?”

    夏初七罵的是周圍失神發呆的禁衛。

    他們怎麼會想到,那馬車裡是一個女人?

    夏初七的身形已經完全走了樣,腆著的大肚子高高翹起,似是隨時都有生產的可能。可她似乎半點未覺,一隻手懶洋洋地托著肚子,一隻手還慢騰騰捋了下頭髮,優雅的動作,似乎不是大敵當前,而是在走親戚。

    “趙綿澤,你若是不傻,就趕緊讓人把烏仁瀟瀟抬下來,我幫她診治。你想想,她若是死了,你還能威脅誰啊?而且,我這不在這兒麼?我做你的人質,比她更有用處,不是嗎?趕緊的,不要再耽誤。”

    她的yīn詭狡詐是出了名兒的,南晏眾臣無人敢相信。

    可趙綿澤面上竟有驚喜,似乎絲毫不以為意。

    從她出現在他眼帘的那一刻起,他臉上都是笑容。

    “你總算來了!”

    他的回答與她的問題,完全風馬牛不相及。可從他的表qíng與憂傷的語氣來看,他似乎等了她千年萬年似的,一雙迷茫的目光里,含著笑意,還有qíng意,“小七,你知道嗎?我找了你好久。在這種時候,我還能見你一次,我很高興。”

    “你高興?我可不高興。”先前夏初七坐在馬車上,親眼目睹了金川門的生死絕戀,雖然她聽不見那些聲音,卻通過楊雪舞的轉達也算了解了事qíng的發展……

    趙綿澤竟然會把烏仁扮成自己來威脅趙樽,是她沒有料到的。而趙樽分明認出來了不是她,還會心甘qíng願的由著他威脅,她其實想到了。但大抵受了趙綿澤那些句的誘導,她心裡卻有一些奇怪的酸澀。

    趙樽不是一個同qíng心泛濫的男人,大局當前,他分得清輕重。

    往常在營中,連他對她都束手束腳,小心謹慎,便是為了大局不是麼?

    若不然,她那會兒又如何會氣得離營而去?

    可是今日他為了烏仁瀟瀟,願意放棄xing命,也願意放棄半壁江山。

    她知道,烏仁救過趙樽的命。

    可就算知道,那種感受也並不美好……

    “楚七,趙綿澤在喊你,你怎樣了?”楊雪舞捏了捏她的手,又為她轉達了一遍。

    夏初七這才發現,自己脊背濕透,緊捏著的手心,也全是冷汗。吐出一口濁氣,她知道救人要緊,趕緊從亂七八糟的臆想中回過神來,冷笑著瞅過去。

    “趙綿澤,這麼好的條件,你應是不應?”

    趙綿澤站在城牆上,靜靜地看著她,似是並不在意烏仁瀟瀟的死活。單薄的下巴倔qiáng地緊繃,他蒼白的臉上是認真且專注的視線,就像在看一件自己稀罕了許久的絕世珍寶,眼睛一眨不眨,端詳了她好久才笑。

    “小七,當日你曾問我,可願意為了你放棄帝業江山,放棄所有的一切,那時候我知道,我放不下,所以我不想騙你。可這幾年……我思考了幾年,我發現那個位置並不暖和。不僅不暖,還荊棘遍地……”

    他的話不僅令夏初七意外,也讓所有人意外。

    無數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,但趙綿澤似乎魔怔了。只盯著她,並沒有發現旁人在拿見鬼的眼光看自己,仍是慢吞吞地道,“我若現在告訴你,我願意為了你放棄,什麼都可以放棄……小七,你可願跟我走?只有你和你,這個天下,這個江山,我都願意拱手相讓給十九叔,只要你……願意。好不好?”

    他的語氣波瀾不驚,並非衝動之下,隨口吐出的。

    可夏初七聽了,心底沉了沉,卻蹙緊了眉頭。

    “多謝陛下的厚愛。只可惜,遲了。”

    看著趙綿澤在火光下白如紙片的面色,她道,“很多東西都是有保質期的,過了那個期限,它就不貴重了。如今趙樽都兵臨城下了,你還有什麼資本談這個?你的皇位,你的江山,本來就不在己手。陛下,不要太可笑,趕緊按我說的做吧,救了烏仁,也是救你自己的xing命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聽著她嘲弄的笑聲,一顆心臟似乎被刀片割開,碎裂,一滴滴的鮮血流出來,激得他額角上的青筋,隱隱跳動,面色淒楚,咬著牙齒,連聲音也痛苦帶上了細微的顫抖。

    “小七,你就這般恨我?恨了這麼多年,還在恨?”

    “不恨,早就不恨你了。只是不想理會你。”夏初七撫了撫躁動不安的肚子,焦灼一下,聲音也軟了幾分,“好了,趙綿澤,你與趙十九到底是叔侄。有什麼事,等會兒再坐下來談,他也不會要你xing命。你讓我先給烏仁治傷可好?不管怎麼說,她也是你的妃嬪,與你有過夫妻之qíng……”

    “小七!”趙綿澤微微眯眼,聲音帶著苦笑,似是低入了塵埃,“妃嬪於我而言,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……在我的心裡,妻子一直是你,也只有你……除了你,我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……包括夏問秋,後來我時常思考,我對她只是感激多一點……那不是愛……”

    “趙綿澤!”夏初七打斷他,“如今是咱們談論這個的時候嗎?”

    夏初七說罷,餘光掃了一眼不太對勁兒的金川城門,咬了咬牙,忍著腹中小傢伙蠢蠢yù動的拳打腳踢,不太耐煩地仰著頭道,“到底行不行,你說……再不說,可就沒機會了?”

    她與趙綿澤談條件的樣子,完全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,她挖苦諷刺的表qíng,也讓趙綿澤痛苦難堪,沒有法子去顧及其他。看他仍是不允不動,夏初七gān笑兩聲,摸了摸鼻子,“那我當你默認了,趙綿澤,我……來了?我真的上來了?”

    “夏楚!”

    趙綿澤突然喚她。

    一張臉,白得像個死人。

    “我有一個問題問你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當然不會上去自投羅網,她只不過在為了金川門前的異動爭取時間。輕“嗯”一聲,她凝視著趙綿澤,像是考慮了半晌,才道,“你問吧,不過要快點,烏仁支撐不了多久。她若死了,你就完了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舉著火把的手,緊了緊,腳步卻向台階邁去。

    “如果沒有趙樽,在你回來之後,我誠心待你,不要江山,也不要皇位,更不要那麼多的女人……你可願意給我一個機會,原諒我曾經犯下的錯?”

    但凡屬於假設xing質的東西,原本就沒有意義。

    因為人的生命中,沒有如果。

    可夏初七為了拖住他,仍是點了點頭。

    “誰說得清呢?也許會的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面上一喜,“那好,你且記住了。”

    說罷他冷冷轉頭,正要命令守城的南軍開殺,金川門的城門口突然嘈雜起來,似乎湧入了千軍萬軍,在鋪天蓋地的吼聲里,那一道沉重的大鐵門突然“哐哐”打開了。裡面的守軍一打城門,數以萬計的晉軍便齊刷刷涌了進來。沖入城門的南軍里,最引人注目的是趙樽。

    “阿七!”他低吼一聲,往這邊殺來。

    一個南軍將校從斜刺里打馬過去,走到他的面前。

    他正是身著重甲的晏二鬼,在人群的吼聲中,他下馬單膝跪地。

    “屬下來遲,請殿下恕罪。”

    趙樽來不及與他多說,點點頭,示意攻城,便又領著人往夏初七的方向殺去,“阿七!你不要亂跑,在那等我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看見了人群中的他,也看見了他的臉,卻聽不見他的聲音。她的身側原本就圍滿了南軍,如今見晉軍攻城,南軍早已反正過來她是誰,自然不會善罷甘休。如此一來,東方青玄的侍衛與錦宮的兄弟都拼著命與南軍廝殺起來。人群之中,接到消息的李邈也領著人趕了過來。

    這一晚的金川門,不僅血流成河,也擠成了人海。

    “趙十九!”

    遠遠看著人群中的趙樽,夏初七大聲喊。

    “你小心些,不要管我,我沒事。”

    “阿七,你看著身邊,不要講話。”趙樽殺著,喊著,馬步上的身影近乎瘋狂的往這邊擠。他的身側,元祐已經領著兵馬往城樓的台階沖了過去。晏二鬼領來的京畿營將士也跟著他在打頭陣。

    但是,金川門的南軍,基本全是趙綿澤的心腹。

    他們食君之祿,亦是死戰不休。

    “丙一。”趙樽邊殺邊跑,邊跑邊喊,語氣冷肅,“傳令下去,全力攻城,”

    “是!”

    “告訴城景,從石城門入城,清查餘黨。”

    “是!”

    趙樽沉吟著,“唰”地劈開一顆頭顱,在鮮血的飛濺中,像是想了一陣,方才回頭,蹙著眉頭吩咐,“趙綿澤,要活的。留他xing命。”

    “是!殿下!”

    趙樽的人馬還在城門口,聲音也掩在了巨大的嘈雜聲里,趙綿澤在城樓之上,聽不清楚下面的話。這個時候,看著突然入城的晉軍,他明知道是有叛徒打開了城門,卻沒有了往昔的燥動,身著龍袍的身子僵硬著,似乎沒有難過,也沒有痛苦。

    人活著,要有目標,有追求。

    他如今什麼也沒有了,生死又有什麼意義?

    舉著柴薪的手微微一顫,他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,慢吞吞地走向了那一堆高高壘起的柴薪,放下火把,就要把柴火點燃,手臂卻是一緊,被人狠狠拽住。

    他側頭看去,是阿記驚恐的面頰,“陛下不可!”

    趙綿澤手臂一甩,低斥,“滾!”

    阿記滿頭大汗,拽緊了他。在生死關頭,她的力道大得堪比男人,“我不滾,我說過的,不論如何,我都要護你周全……”說罷她不顧趙綿澤的反抗,在雜亂的人群之中,大聲喊著焦玉和盧輝等人,“保護陛下!”

    焦玉赤紅著眼睛從侍衛中擠了過來。

    “陛下沒事吧?”

    “暫時沒事。”人群的擁堵中,阿記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趙綿澤,qiáng行扒掉了他的龍袍,拿了他腰上的玉佩,遞給焦玉,幾乎是含著眼淚的jiāo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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