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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薩爾冷冷看他,不吭聲。
一個人生氣發怒時不可怕,畢竟那時還有qíng緒可查,當他不言不語讓人琢磨不透心思時,對人造成的心理壓力才是巨大的——更何況,如今巴根有死亡的威脅。若是哈薩爾不護他,趙樽必定會要他命。
不能死,他不想死。
巴根看一眼周圍的人,審視著哈薩爾的臉色,又近了一步,試圖遊說:“八弟,晉軍人數不多,兀良汗人這會自顧不暇,只要你一聲令下,便可將他們全殲在此……趙樽一死,當今之世,誰還是你的對手,南晏又有何人能抵擋你的鐵騎?”
不得不說,巴根不傻。不僅不傻,還相當有頭腦。至少他懂得把握人xing。任何一個手握兵權,且有政治報負的男人,都不會錯失這樣大好的良機。
可哈薩爾yīn冷的臉上,卻只有一抹嘲意。
“大丈夫有所為,有所不為。落井下石,非我本xing。”
巴根眉梢一沉,“八弟!”
哈薩爾離巴根很近,個頭也比他高。審視著他驚亂的臉,他略一偏頭,瞭然的一笑,“巴根,你自求多福吧。”
巴根神色一凜,目光下意識望向趙樽。
就在片刻工夫,鐵索橋上的趙樽,離橋頭越來越近——
十丈!
八丈!
五丈!
三丈!
不足兩丈……
看著趙樽穩穩落地,巴根yīn冷冷的臉上,蒼白一片,心裡的焦灼與恐慌也到達了極點。
這裡有三國的將士,人數眾多,
可除了幾名親隨,他再無旁人。
歸根結底,他能求助的人,只有哈薩爾。
“八弟,你我是同胞兄弟。”他低喊著,嗓音略顫。
可不待哈薩爾回答,一直不言不語的李邈,卻冷不丁冒出一句,“有他沒我。”
這句話有些突兀,除了哈薩爾估計也沒有人能夠聽懂。這句話也有些任xing,當今世上除了李邈,估計任何人在哈薩爾面前說來,都會被人當成一個笑話——鐵血無qíng的哈薩爾,豈會怕一個女人威脅?
哈薩爾微微一愣。
在這麼多北狄人的面前,在這樣的形勢面前,即便他與巴根是數年政敵,在北狄斗得你死我敵,他還真不能把巴根怎樣,甚至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,還得違心地護他安危。
可李邈難得對他提出要求,他不想拒絕。
他遲疑那一瞬,眼看李邈臉色不好,夏初七從趙樽懷裡掙脫出來,搓了搓毫無血色的面頰,怪異地擠出一抹微笑來。
“表姐,不是我說你,你做人怎能這樣霸道?”
李邈眉頭一蹙,不解地看她。
可夏初七的臉上,除了微笑什麼都沒有。
夏初七這個人的xing子,李邈多少還是知曉一些。她不喜歡巴根是一定的,一般qíng況下,她若是肯為自己討厭的人說好話,只有一個可能——她要整他。
抿了抿唇角,她只看著夏初七,不吭聲。
夏初七環顧著四周,又朝她莞爾一笑,“表姐,你與我表姐夫兩個人有qíng有義,這裡誰不知曉?沒錯,我表姐夫愛你寵你,可你也不能讓我表姐夫難做不是?不管怎麼說,六殿下也是表姐夫的親生哥哥……”
李邈不曉得她葫蘆里賣什麼藥,眼兒一眯,斜睨著她,“楚兒你別管這事,反正我見不得這些糟亂的東西……惹不起,躲得起。”
“糟亂什麼呀?”夏初七眼珠子一轉,當著無數人的面,竟是莫名其妙的規勸了起來,“雖說當年在汝寧,六殿下做了一些對不住你的事,但做人留一線,為了我表姐夫,你好歹得為他留一條生路嘛。”
汝寧?李邈心頭一沉。
那年那月的汝寧之行,汝寧那個客棧,是她此生永遠的痛。
就是在那個客棧,她深愛的男人睡了她的親生妹妹。而且,就在她的隔壁,在她熟睡之時,從此讓她錯失姻緣,一輩子遺憾……
心裡揪痛一下,她越發不懂夏初七了。
冷著臉,她索xing不回答,繼續聽下文。
她在看夏初七,夏初七卻沒有看她。
在眾人同樣驚愕的目光中,她定定地看著巴根,也沒有錯過他臉上一晃而過的慌亂。
“唉,這事兒鬧得,真是難辦了。”清咳一聲,夏初七一個人唱著大戲,唇角挑過一抹壞壞的笑,瞥向趙十九,笑問,“趙十九,我問你一個問題,你老實回答我。”
趙樽向來曉得他阿七的古靈jīng怪。
她的問題,他能不答?
“講!”
一個字,語氣有些涼,夏初七不由偷偷豎拇指。
“真酷!”
她嘆一句,繼續清嗓子,咳道:“我問你,若是你的親生哥哥睡了你的女人……”看趙樽面色一變,她嘻嘻一笑,擺手,“不對不對,是睡了你女人的妹妹,卻把這事兒賴在你的頭上,害得你女人誤會你,離開你,一別數年,你說你會怎樣對待那個親生哥哥?”
她若有所指的話,驚住的不是趙樽。
而是巴根、李邈和哈薩爾,以及無數一頭霧水的人……
這樣的可能,李邈和哈薩爾在私心裡不是沒有想過,甚至於這樣盼望過。但他們都知道,事實並非如此,因為哈薩爾對汝寧的事,深入的調查過,那晚上巴根並未在客棧出現。
巴根面色也是一變,狠狠指著她。
“你,一派胡言!”
夏初七“咦”了一聲,怪異地看他,“我說什麼話,關你啥事兒?我有說六殿下你嗎?難不成這種事兒,你曾經gān過?gān嗎反應這麼大?”
巴根此時唯一的生存指望就是哈薩爾,故而看見哈薩爾臉色極是難看,目光甚至隱隱浮現出殺氣,他登時急紅了眼,想要解釋。
“我沒有睡過那個女人。”
夏初七饒有興趣的看著他。
“六殿下,這種醜事兒我原本不想說,可你非得冒頭,那我索xing就把你一刀切了。當年汝寧之事,你真當誰不曉得呢?李嬌分明就是你睡的,你卻把這事兒賴在我表姐夫的頭上,害得他與我表姐勞燕分飛,天涯各路,一生痛苦,你說你這樣的人渣……”
頓一下,她側頭,笑吟吟看趙樽。
“趙十九,這樣的人渣該不該殺?”
趙樽冷眼,“該!”
夏初七擠眉弄眼,朝他點頭,“說得好。”續而,她又看向巴根,“聽見沒有,我家爺說了,你這樣的人渣就該殺了……”
她退開一步,瞄向趙樽。
“爺,jiāo給你了。”
趙樽哪會不曉得她長著什麼鬼心眼子?遠遠地與哈薩爾對視一眼,他微微眯眼,側頭看向甲一,冷冷道,“此人截路於此,殺我之人,污我之譽,還要陷我於不義……殺!”
“屬下遵命。”
聽見甲一與老孟等人異口同聲的沉喝,再看哈薩爾沒有表qíng的冷臉,巴根心臟抽搐著,急紅了眼圈兒。他往樹叢退後一步,示意幾個親信過來助他。
可樹倒猢猻散是古今不變的真理。
人都是自私的,真正心甘qíng願地為他人殞己命的忠義之人,並不多。此地,晉軍、兀良汗人、北狄人……人人都不待見巴根,他那幾個親隨又怎敢輕易上前,丟掉自己的xing命?
看到那些人裝死,只當看不見自己,巴根臉都綠了。堂堂六皇子,在晉軍舉弓瞄來時,踩著濕漉漉的糙地一滑,竟是差點摔倒,樣子láng狽之極。
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的人,最是受不得大風大làng,看著晉軍越bī越近,他腿腳一陣發軟,幾近哀求地看向哈薩爾。
“八弟,你聽我說,那個女人在胡說八道。我沒有做過,我真的沒有睡過李嬌,更沒有想過要把此事栽到你的頭上……”
哈薩爾不答,只冷眼看他。
巴根緊張的咽一口唾沫,磨了磨牙,又瞄了一眼哈薩爾身邊默然而立的李邈,討好地道,“當年之事,我也知曉一些,我便說了吧……”
“等等等等等……”
看著他yīn惻惻的面孔,夏初七突地叫停。
“誰喜歡聽你說什麼?趙十九,動手。”
李邈、哈薩爾、還有幾個知qíng人都有些發愣。她這般bī迫巴根,不就是心存僥倖,想從他嘴裡探聽些什麼嗎?為什麼事到臨頭,他卻不讓巴根說了?
“我要說!”生死面前,無人淡定,巴根白著臉,更急切了幾分。
“不必你說。”夏初七聲色俱厲,“哼,我心裡明鏡兒似的,就知道是你——”
“不,八弟,不是我,你聽我說……”巴根急切地望住哈薩爾,像是在望向一個保命靈符,眼切切的樣子,憋得夏初七差一點破功。
她阻止他,自有深意。
開始他急著要說,未必肯說真相。
激他一下,他應當不會再說謊了。
哼一下,見巴根狠狠看過來,她卻板著臉瞥向趙樽,使眼神兒道,“趙十九,這種人jian猾得緊,你切記住,但凡他有一言不實,你便讓人動手。”
趙樽俊臉緊繃,樣子比她還要嚴肅。
“我殺人,你放心。”
“呃……”夏初七垂下了眼皮。
她不敢再與趙樽一本正經的眼神對視了,若不然,她一定會忍不住笑場……不得不說,趙十九這廝是天生的影帝,比她的表演本事qiáng多了。
眾人皆不語,聚點成了巴根。後者心臟怦怦跳動著,看向一支支瞄準了自己腦袋的弓箭,絕望地閉了閉眼,顫著嘴唇看著哈薩爾開了口。
“那一年在汝寧,你為了把這個女人帶回哈拉和林,聯絡舊部,被我知曉,便故意前來會你。你我兄弟多年未見,卻一言不和,差點動手,你可還記得?”
“那時,我忌憚你,從知曉你進入汝寧開始,便暗中派人一路尾隨你……”
“那一日,我的人親眼看見那女人買通了店小二去醉yīn樓買藥,也親眼看見小二在你的酒中下藥……我雖未沒有阻止,可確實也未有參與。更沒有睡過李嬌那個女人……”
夏初七冷哼一聲,“你還在撒謊!”
她打斷巴根的話,寒著臉上前一步。
“前因後果如何,在阿巴嘎時,李嬌都告訴我了。分明就是你與她通jian,合著伙兒來陷害我表姐夫。我且問你,李嬌若不是你睡的,那chuáng上的血跡哪來的?……六殿下,事到臨頭了,你還想狡辯,我可就幫不了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