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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“你。”趙樽低頭,不再解釋,攔腰將她抱起,在紅煩亂映出的旖旎光影里,把她掙扎不停地身子按在懷裡,側頭看向眉目沉沉的甲一。

    “這次你留守北平。”

    “殿下……”甲一微微一驚。

    “即便是你,也得注意距離。”趙樽莫名其妙地吩咐一句,像是沒有看見他的不qíng願,涼涼的目光掃視一眼,便抱著懷裡酒香味兒極重的姑娘大步離去了。

    甲一向前跨了幾步,原本想要辯解,可看著他冷肅的背影,終是停下了腳步,懊惱地使勁兒搓額頭。

    原本陳景新婚燕爾,是他留守北平的。

    可如今突然來了一個大地震,晉王吃了味兒,他成了無辜的犧牲品……

    甲一揉了揉酸澀的眼睛,搓搓冰冷的面頰,對著月亮,無奈一嘆。

    ~

    晉王府里的熱鬧,一直未散。大紅的燈籠,喧譁的賓客,悠揚的樂曲,混合著清幽飄遠的酒香味兒,在這個風雪的夜裡,醉了天地,迷了月亮。

    這一晚上是陳景的dòng房花燭夜。

    可是,他好不容易打發了猛烈灌酒的兄弟,留著幾分清醒入了dòng房,揭了蓋頭,吃了合卺酒,還沒有來得及做新郎倌該做的事,便接到了緊急軍令,讓他立即回營備戰。

    晴嵐:“……”

    陳景:“……”

    兩人對視著,都不敢置信。

    片刻,晴嵐先開口,“陳大哥,殿下不是說,咱們新婚,讓你留守北平城麼?而且北平的防務你也是熟門熟路的,怎會突地改變了主意?”

    陳景哪裡曉得“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”了?他搖頭,嚴肅道:“殿下的心思,慣常讓人猜測不透,他既然這樣安排,便自有他的打算……”

    頓一下,他看著面前身懷有孕的新婚嬌妻,面上略帶歉意,可是馬上就要離開了,他肚子裡打了一晚上的腹稿,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    “晴嵐姑娘……”

    “還叫姑娘?”晴嵐面色通紅。

    “那叫……娘子?”他老實的徵求意見。

    “……”好生硬。

    “媳婦兒?”陳景遲疑的說著,腦子裡是陳大牛嘿嘿傻笑著亂入的即視感,不巧,晴嵐的腦子裡也是陳大牛青州話的聲音,還有他痴痴望著趙如娜喚媳婦兒的畫面……

    二人對視一眼,似是心有靈犀,同時輕笑出聲。陳景望了一眼喜chuáng上的大紅被褥,半摟著她的肩膀,沉了聲。

    “來不及了,我得走。”

    晴嵐輕“嗯”一聲,拔了拔自己繁複的大紅嫁袍,起身為他脫下帶著酒氣的新郎服。

    “我來幫你更衣。”

    沒了新婚燕爾,沒有柔qíng蜜意,她心裡嘆息著,無可奈何地為陳景脫下喜服,重系戰袍,戴上纓盔,挎上戰刀,然後目送他一步三回頭的邁出了新房。

    “阿爹是壞人……”躲在角落裡準備鬧dòng房的小寶音抱著狐兒,對抖抖擻擻的二寶公公說。

    “小郡主,你知道得太多了。”鄭二寶拍拍腦門兒,無奈地彎腰抱起寶音和她的狐狸,也有些懊惱。

    還dòng房,啥好戲也沒瞧著。

    ~

    建章二章冬月初五,雪。

    陳景領先鋒營五萬餘人與老孟的紅刺特戰隊率先開赴永清,與在京畿南大門的涿州和固安駐守的晉軍一道,往霸縣推進。只一日,所率部叢便與主動出兵的蘭子安在南孟鎮迎頭碰上。

    戰書早下,時間也剛好,兩軍人馬沒有廢話,號角一chuī,烽火連營,嘶聲吶喊著直接gān上了。

    蘭子安早有準備,他敢於上前相迎,自有計較。在南孟鎮上,他早已紮好了口子,設下伏兵十萬,就等晉軍鑽入圈子。

    卻沒有想到,趙樽早有預見,在陳景正面迎敵之時,老孟帶著紅刺特戰隊繞過南孟,從結冰的牤牛河上偷偷潛入,奇兵突襲了城防空虛的霸縣縣城。

    特種作戰是新型的戰法,蘭子安根本沒有想到會被敵人輕易繞到身後,還搞了自家的大本營。事發突然,他略略慌了手腳,待領兵回援時,又遭遇了晉軍涿州與固安部的左右夾擊,在歷經四個時辰的抵抗之後,南軍不得不退,可晉軍卻猛追猛打。由此,蘭子安不得不棄掉霸縣,退至保定府雄州。

    雄州可戰可守,城防極嚴。

    在這裡,他與趙綿澤派遣的征北大將軍耿三友順利會了師。

    趙綿澤會派耿三友領六十萬人出戰,是整個南晏朝廷的臣工都沒有想到的。在南晏的武將之中,耿三友只算三流之下,若不是陳大牛,無人知曉耿三友。

    但趙綿澤棄用梁文龍、元鴻疇、陳大牛、晏二鬼這些有戰爭經驗的將領,任用一個名不見經傳,甚至都沒有單獨領過兵馬作戰的耿三友,還一領便是六十萬大軍,著急讓人驚掉了下巴。

    耿三友有無本事,無人知曉。

    但耿三友沒有領兵經驗,卻人人皆知。

    時下都是正面戰場,戰爭經驗對一支軍隊的勝利到底有多重要,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很清楚。更何況,面對赫赫有名的戰勝大將軍王趙樽,即便是北狄哈薩爾之流都得提高警覺,方可一戰,何況是耿三友?

    耿三友領兵入保定府時,舉朝譁然。

    無數的文臣武將在奉天殿上冒著生命危險直諫趙綿澤,要求更換征北軍的主帥。按他們的理論,即便元鴻疇、陳大牛與晏二鬼這些人與趙樽有曖昧不明的關係,皇帝有忌諱,但梁國公徐文龍卻不會如此。

    在洪泰朝奪儲之爭時,徐文龍確實是趙樽黨。

    但舉朝上下都知,他是皇親,他的親生母親是洪泰皇帝的親生姐姐,當年他力挺趙樽只是為了南晏的江山社稷,並無私心。如今趙樽造反,便是與朝廷作對,梁文龍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,若是由他領兵,必定會全力以赴,與趙樽殊死一戰。

    大臣們認為,只有讓徐文龍領兵,再加上南軍多出晉軍無數倍的軍力,方可牢牢壓制趙樽。

    奏疏雪片似的飛入正心殿。

    但誰也沒有想到,向來溫和聽政,耐心採納臣工諫言的趙綿澤,這一次卻相當固執,連續駁回數道奏摺,一意孤行地把主帥之位給了耿三友,便下旨稱,誰若gān擾軍政大事,一概以亂黨論處。

    如此一來,無人認可,卻也無人反駁。

    只是老臣們私底下都嘆息,南晏危矣!

    蘭子安與眾人的想法大抵一致,看著耿三友這麼個粗魯的莽夫糙漢,作為南晏最有文化的人,他心裡只剩冷笑。

    在他看來,同樣是粗魯莽夫,但陳大牛粗中有“細”,這位耿三友,恐怕粗里只剩下一個“莽”字了。

    “耿將軍,晉逆大軍不日便將沿途往雄州而來,不知你作何打算?”

    耿三友坐在帥位上,嶄新的披風連半點褶皺都沒有,一張略顯年輕的面孔上,濃眉大眼,倒也顯得意氣風發。

    “蘭大人,霸縣十五萬大軍,也只堅持了四個時辰便顯敗局,如今到雄州,軍心定受影響,若是與趙樽硬碰硬,定是討不了好的。”

    看他盡說無用的廢話,蘭子安哂笑。

    “耿將軍所言有理。”

    耿三友像是看穿了他的不滿與敷衍,哈哈大笑著,話鋒一轉,“不過,趙樽雖勇,但到底兵力較少,且他匆忙起事,要錢沒錢,要糧沒糧,要後援沒後援,除了擁有jīng良的火器之外,他還有什麼?若是戰事長久耗下去,他又如何拖得過我南晏大軍?”

    蘭子安微微眯眼,“你是說……?”

    耿三友笑道:“依我之意,對付趙樽,就一‘拖’字決。”

    “拖?”蘭子安蹙眉。

    “對,拖。”耿三友點點頭。

    與他對視片刻,蘭子安心臟往下沉了沉,突然想收回先前的想法了——果然人不可貌相,這耿三友竟是個肚子裡有貨的。

    先前他與晉軍對陣,之所以會打不過就退的原因,也在於一個“拖”字,這拖字也是他如今能想到的對付趙樽的唯一一個好法子。

    正如耿三友所說,若是硬碰硬,南軍不是晉軍的對手,他們能做的,便是堅持打持久戰,耗光趙樽的錢糧,以南晏天朝大國源源不絕的後勤保障能力來拖著趙樽,在這北方大地上與他玩貓捉老鼠,以逸待勞……

    一念至此,蘭子安僵硬的面孔緩了緩,拱手微笑,“恕蘭某直言,之前蘭某與旁人一樣,直覺耿將軍無領兵經驗,恐非北征良將。但今日聽聞一個‘拖’字,蘭某不得不對耿將軍刮目相看,失敬失敬!”

    “好說。”耿三友笑著擺擺手,突地凝目,“蘭大人,你道這良策是何人所想?”

    蘭子安一愣,“何人?”

    耿三友哈哈一笑,“定安侯,陳大牛。”

    “什麼?”蘭子安抿緊了嘴。

    耿三友看穿他心裡的懷疑,朗聲笑道,“我與定安侯是兄弟,這一點,想必蘭大人知曉。以前我在與他討論兵法之時,曾經感慨過,普天之下,何人能制住晉王鐵蹄,何人又能擋住晉王揮師?那個時候,定安侯便道,想要制晉王,唯有一拖,方可試試。我先前那些話,便是出自定安侯之口。”

    蘭子安恍然大悟。

    幾乎突然的,他就明白了趙綿澤為何要一心孤行的啟用耿三友。試想一下,臣工們能想到的東西,趙綿澤自然也想得到,可臣工們想不到的,他也已經想到了。

    若論南晏武將,除了趙樽,當數陳大牛最為厲害。

    不僅如此,陳大牛還非常了解趙樽。俗話說“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”,這“了解”二字,有時比多出千軍萬馬還要管用——而“了解”二字,也可以嫁接到耿三友身上。

    耿三友了解陳大牛,正如陳大牛了解趙樽。

    “呵,有意思。”蘭子安淡淡一笑,起身為耿三友茶盞里續了水,抬起眼眸時,眸底波光微微乍現,“咱們的皇帝陛下,何嘗又不是一個運籌帷幄之人?”

    “那是那是。”耿三友抱拳還他續水之禮,又熱qíng地招呼他坐下來,用“官方語言”對趙綿澤進行了一番全方位大範圍的褒讚之後,突地壓沉聲音。

    “蘭大人,陛下還有一言要我轉達。”

    蘭子安輕“哦”一聲,靜聽下文。

    耿三友目光微眯,“陛下的密旨,要蘭大人仔細參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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