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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漫長的一夜緊張,總歸過去了。

    她睡眼惺忪地抱過寶音來,繼續打盹兒。

    ~

    趙樽回到北平府那一日,車隊還未入城,整個北平府都沸騰了。

    不論外間的輿論如何,北平府的老百姓們卻是愛戴著趙樽。他們自發地夾道兩側,從城門口一直擁堵到晉王府。但凡晉王的車隊所到之處,歡聲笑語,請安道吉,有人高呼著“大將軍王”,有人低喊著“晉王殿下安好”,就像在迎接凱旋而歸的英雄,聲聲都是崇敬之意。

    北平府的官員也來了,面上稍稍有一些尷尬。

    在久負盛名的趙樽面前,無人敢造次。

    可受到這般擁戴,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趙樽,唇角卻噙著冷笑。

    這般大張旗鼓,豈非人人都知晉王私離了北平府?

    這般愛戴朝賀,豈非讓他受到了皇帝似的待遇?

    趙綿澤在yīn山皇陵那件事上尋不到他的藉口,大抵也會尋了“擅離藩地、不臣之心”這事來興師問罪。而這些熱qíng又善良的無辜百姓,正被人當成刀子,捅向他的心窩。

    ☆、第297章烽煙起,暗cháo

    趙樽一行從體仁門入晉王府,卻見王府大門dòng開。

    連北平的老百姓都傾城相迎了,為何本該出門迎接的晉王府屬官卻一個都不見,更別提北平府地方行政大員。

    可該在的人不在,不該在的卻來了。只見王府大門兩側排列著兩行護軍,個個披甲佩刀,凜然偉岸,汗水濕透了額際,卻站在烈日下不聲不響。

    恢宏大氣的府邸門口,無人說話。

    熱鬧的晉王府,像是人去樓空。

    趙樽騎在馬上,冷冷一掃,“怎麼回事?”

    沉默的護軍沒有回答他,可dòng開的大門裡,卻傳來一道沉沉的低笑。那人一襲烏黑盔甲,面容清秀,身姿風流,一派芝蘭玉樹的公子哥派頭,隨意、從容,可目光里分明帶著一股子不太正經的殺氣。

    對!不太正經的……也是殺氣。

    這幾乎成了元小公爺的獨有標籤。

    他邁著輕鬆的步子,從兩列護軍中間走出,似笑非笑地朝趙樽拱手,“末將恭迎晉王回府。”

    “少鴻,搞什麼鬼?”趙樽壓沉聲音,目光驟冷。

    聽了趙樽的詢問,元祐挺直胸膛,含著笑意掃視了一圈,方才走到他的馬前,微微欠身,一邊梳理著馬鬃毛,一邊壓著嗓子道,“你都看見了,你晉王府里的屬官被人帶走了。”

    “何時的事?”趙樽眉頭一沉。

    “一刻鐘前。”元祐抬手摸摸鼻子,大抵想到摸過馬鬃,又嫌棄地甩了甩手,“那會兒你大抵還在永定門,接受北平府的萬民恭迎……”

    明知他回來,再來帶人?

    說到晉王府屬官,趙樽不可避免想到兩年前乾清宮門口的血案。目光一沉,他打斷元祐的話,冷著聲追問。

    “何人所為?”

    “你不是猜到了?”元祐微一勾唇,看著他冰窟窿似的眸子,忽而又是一笑,補充:“北平布政使王卓之,說是奉命行事,要找晉王府屬官了解qíng況。”

    了解qíng況?

    夏初七默默立在邊上,辨別著元祐的話,腦子裡突地便迸出一個詞兒來——雙規。

    在這個時候,北平布政使帶走了晉王府屬官,除了替此調查趙樽,或者說找一個理由為趙樽定罪,還能有什麼旁的企圖?

    不過,趙樽到北平府就藩近兩年,這些王府屬官跟隨他的時間也就兩年。其中,從長史到門正都有誰的人,趙樽並不十分清楚,又怎會讓那些人抓住他把柄?所以,王卓之帶走屬官的目的,分明就是“莫須有”定罪,把架在趙樽脖子上的刀壓得更狠一些。

    明目張胆的這麼做,證明撤藩之事,已迫在眉睫。

    一場惡戰,也即將開啟。

    可元祐從山海關趕過來,已是為趙樽著急不已,他本人卻不急。瞥一眼夏初七瓷玉般的俏臉兒上擔憂的神色,他翻身下馬,拍了拍元祐的肩膀。

    “裡頭說。”

    一張案幾,一壺清茶,兩人對坐。從支摘窗外拂入的微風,輕盈盈地撩動一下窗戶上的帘子,轉瞬間,又消失了蹤跡。

    靜默許久——

    元祐桃花眼微微一眯,看著冷肅淡定的趙樽,越發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。

    “天祿,此時猶豫不得了。”

    趙樽抬頭,淡淡剜他,輕輕喝茶,“此事你怎麼看?”

    “北狄、兀良汗、趙綿澤,三方圍攻,兵力至少達到六十萬,北平府能夠保住幾時?更何況,趙綿澤釜底抽薪,早就換掉北平府行省官吏和軍隊衛所的將領,如今更是連王府屬臣都帶走……你的左膀右臂都被人卸了,再不打主意,這仗怎麼打?”

    “誰說我要打?”趙樽淡淡一哼,“我不打。”

    “不打?”他的反應,不僅完全出乎元祐的意料之外,也讓他大失所望。

    要知道這兩年以來,元祐其實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,可以藉由趙樽之力打回京師去……至於打回了京師,他要做什麼,腦子裡只有一抹模糊的俏麗人影。他想念著,想念著,一想便是兩年,撓心撓肺地想,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。

    可如今,趙樽說……他不打?

    “天祿,你沒說笑罷?難不成你想坐以待斃?”

    哼一聲,趙樽只喝茶,不回答。

    元祐低呵了一聲,突地沉了聲音,“三條。”

    一個長隨模樣的小廝低頭走了進來,拱手恭順應道,“小公爺。”

    元祐桃花眼一眯,努嘴看了趙樽一眼。

    “把東西拿給晉王看。”

    “是。”三條低眉順目的應著,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綢緞錦盒呈了上去。錦盒的蓋子一翻開,裡面便出現了一道huáng澄澄的聖旨。

    看趙樽一動不動,顯然沒有要拿起聖旨的意思,三條緊張地看了元祐一眼,得了他的指令,又咽一口唾沫,把聖旨展開,擺開在趙樽面前,硬著頭皮道,“請殿下過目。”

    趙樽漫不經心地瞄一眼聖旨。

    “讓你去治水,不是很好?”

    什麼?元祐“噌”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怒目而視。

    “天祿,你腦子燒壞了吧?”

    趙樽緊緊抿唇,不理會他。

    咬牙瞪他一眼,元祐急眼了,“看來真是壞了。不行,我得去找表妹來為你治治!”

    莫怪元祐生氣,屬實是那道聖旨太重要了。

    在聖旨上,趙綿澤說得極為坦然。他說元祐戍守山海關兩載,邊關冷月,孤清寂寞,打算讓他回京述職,便許以婚配,成家立業。但時值夏季,江淮一帶水患嚴重,讓他從山海關徑直前往江淮治水,而爾再返京。

    大戰即起,烽火將燃,趙綿澤卻要把元祐調去治水,其居心如何,根本就不必細究——很顯然,他是要孤立趙樽,不僅砍掉他的左膀右臂,連腳指頭都要給他切gān淨。

    大將軍王本事再大,再能打戰,一個人如何戰天下?

    趙綿澤打得一手如意算盤,可元祐憋了近兩年的氣,豈是輕易服從之人?他在山海關罵了一通人,把聖旨摔得“啪啪”作響。緊接著,把關防事務jiāo代給營中參將,便帶著一隊人馬到了北平,適逢北平布政使王卓之“請”走晉王府屬臣。

    見此qíng形,元祐越發不能忍,胸中熱血躥到腦門兒,只需趙樽登高一呼,他便要劍指京師,一路南下……如今看趙樽興致缺缺的樣子,可想而知,他的氣有多大?

    看他氣咻咻要去找楚七,趙樽揉一下太陽xué。

    “去罷!去了回頭莫怪我不認你。”

    還興這樣威脅的?低“呵”一聲,元祐腳步頓住。

    回頭看著趙樽孤冷的面孔,他摁在腰刀上的手一緊,咬牙切齒的冷笑起來,“喲喂,你也曉得怕啊?想不到咱們威風凜凜的晉王殿下,竟然怕一個婦道人家。真是讓人又嘆又憐……看來,我的想法還真是錯的,gān嘛要叫你領兵打戰啊?你就一娘們兒,我該讓我表妹披甲上陣,重振大將軍王的威風才對嘛……”

    這廝像吃了火藥,“噼里啪啦”便是一串嘲諷。

    趙樽神色冷冽,卻一言不發,似無不介意。

    待元祐好不容易說完,他側目吩咐鄭二寶。

    “給小公爺續水。”

    鄭二寶依言照做,看他兩人的僵持,大氣都不敢出一口。元祐靜了片刻,哼一聲大步回去,氣鼓鼓地坐下來喝完了茶盞里的水,看著趙樽冷冰冰的眼睛,一嘆,氣又消了不少。

    “說吧!”

    “說甚?”趙樽眉一挑。

    “你叫我……說甚?”

    恍然大悟般點點頭,趙樽道,“你還要喝?”

    “……”

    元祐瞪他一眼,喉嚨快要鯁死人了。

    敢qíng他慷慨激昂地陳述了那麼長一串,他壓根兒就沒往心裡去?受不了他對這麼嚴肅的事反應這麼冷淡,元祐沉著臉把茶盞往下一拍,恨聲不已。

    “天祿,趙綿澤步步緊bī,北狄和兀良汗也虎視眈眈,南有虎,北有láng……你是真的忍得下去?行,就算你能忍,他們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,能由著你guī縮在北平?你可曉得再不作為的結果是什麼?人為刀俎,我為魚ròu啊!”

    “冷靜。”趙樽再使眼色讓鄭二寶為他續水。

    “天祿!”元祐惱了。

    “喝水!”趙樽語氣淡然。

    “……”

    如今三番兩次,元祐規勸的話雖然說了一堆,但肚子也被他灌滿了茶水,恨得牙根咬咬,“你到底要做什麼?”

    趙樽神qíng自若地瞟他一眼,“繼續說。”

    “……還說什麼?”元祐肺都快氣炸了,再次起身,“我先去方便一下,回頭再與你扯。”

    “等等!”趙樽止住他,“不許方便。”

    “啥?”元祐以為自家耳朵聽岔了,“天祿,你啥意思?”

    “字面意思。”趙樽說罷,一本正經地朝屋外喊了一聲,“甲一,讓人攔住小公爺,不許他去方便。”

    不讓他方便,這不是整人麼?趙樽不是這麼不靠譜兒的人,元祐左思右想不得其解,直視是他與夏初七相處太久,腦子也變得不正常,恨得牙根兒都有些痒痒、“行行行,不打便不打,故意整我算怎麼回事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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