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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“不要緊張,放鬆一點。馬上就好。”夏初七溫和的安慰著,速度極快地替他仔細處置著,看他的汗水,看他頭上繃緊的青筋,越發佩服趙樽訓練出來的晉軍了……說到底,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。

    吁一口氣,她道:“你繼續說,分散注意力。”

    “好……好……”那人說著好,但腦子發昏,已接上不,“我,我先頭說,說啥來著?”

    夏初七從容的換了一個方向刺針,微笑著提示他。

    “你說你爹懷著你的時候……”

    說到這裡,她針尖猛地下去。

    “喔!”那人疼痛不已,可這時卻聽到“爹懷孕”幾個字,一時沒有忍住,呵的一聲,便放鬆了qíng緒,抽氣著憋痛不止……很快,夏初七手上的fèng合便已經到了最後一針。

    “好樣兒的你。”

    她剪掉線頭,抹了抹額頭的冷汗,朝那人讚許一笑,“你這麼勇敢,一定會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……好好養著身子,等到戰事結束那天,回去迎娶鞋墊嬸兒家的女兒。”

    “晉王妃還是這麼獨領風qíng。”

    一句調侃的話,從夏初七的背後傳來。可惜她聽不見。

    遲疑一瞬,李邈看著她忙碌的背影,皺著眉頭又喊了一句。

    “楚兒?表妹?”

    這一回她拔高了聲音,可夏初七仍然毫無反應。兩個人離得這麼近的距離,李邈當然不會以為她只是太過於專注手上的活汁導致聽不見。

    面色猛地一變,她手按腰上的長劍,向前幾步,走到她面前。

    “楚兒?”

    視線里出現的腳,還有腳上的青布皂靴,落入了夏初七的眼帘,熟悉感也隨之撲面而來。她驚喜得心裡一窒,慢慢抬頭,看到那人的青布袍角,還有腰上靚藍色玉帶,以及一柄鋒芒灼眼的寶劍——

    “表姐,你怎麼來了?”

    她一臉的喜色,迎上的卻是李邈黑沉沉的臉。

    兩年不見,李邈的樣子比先前似乎更為內斂深沉,一雙清冷的眸子也更為深邃。她沒有說話,看著夏初七的臉,答非所問。

    “事qíng做完了嗎?”

    夏初七看著邊上愕然的小戰士,點點頭。

    “做完了。不過你黑臉gān嘛?誰惹你生氣了?”

    李邈緊緊抿住嘴,一個字也沒有說,冷不丁扼住她的手腕,便往外走。夏初七一怔,在醫療隊裡無數傷員和醫護人員吃驚的目光注視下,她甩了甩手,李邈方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男裝,咳嗽一下鬆開了她,低低說了一句。

    “有話問你。”

    “問就問唄,這麼凶。”夏初七半嗔半怨的瞄她一眼,一邊揉著手腕子,一邊踏出醫療隊的帳篷……

    外間是涼颼颼的北風,她縮了縮脖子,直視著迎風而立的李邈,似笑非笑地翹起唇,“表姐,你又長帥了,怪不得這麼跩。說吧,有啥要問的?”

    李邈拉下臉,“別嬉皮笑臉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眉梢揚得更高,“咦,我怎麼著你了?恨上了咧。”

    李邈鼻翼里哼了一聲,似是生氣,更似埋怨。

    “楚兒,你可真行。兩年了,為何不告訴我?”

    見她緊緊盯著自己,眸子有心眼有惱怒,夏初七便曉得是耳朵的事兒被她發現了。她嘿嘿一樂,隨意地抬手搓了搓兩隻耳朵,笑吟吟的道:“你好意思說?你有多久沒來看過我?左右不過是家書來往,jiāo流只用紙,又不用我的一對招風耳。說不說無所謂啦。”

    原本想到她的失聰,李邈心裡極為沉鬱。可如今看她輕鬆的調侃自己,知道她最痛苦的時間已經過去了,不由一嘆。

    “可還習慣?”

    在李邈的面前,夏初七向來放鬆,她眨了眨眼,繼續痞氣十足的調侃,“那得看你問的是什麼了?是住的地方,是吃的食物,還是用的男人?”

    李邈無可奈何的瞪她一眼。

    “貧嘴,問你的耳朵,可還習慣?”

    “耳朵很好。”夏初七古怪地一笑,“就是眼睛不好。”

    她的玩笑話,差點兒沒把李邈給嚇傻,她張開五指在夏初七的眼前晃了晃,見她一雙烏碌碌的眼珠子一直跟著自己的手在轉動,方才鬆了一口氣,好笑地垂下。

    “眼睛哪裡不好了?”

    “若不是眼睛不好,為何表姐來了居庸關幾日了,我都沒有瞧見?”

    這話一語雙關,聽得李邈微微皺眉。

    “這事,你都曉得?”

    “嘿嘿,那是必須的。”夏初七得意地揉了揉自家耳朵,“我說過了,我這是順風耳,近的東西聽不見,遠的就可以……我聽見你入居庸關城門時的腳步聲了……”

    李邈哭笑不得,“我是騎馬入城的。”

    “……我說的就是馬的腳步聲。”

    看她耍貧嘴狡辯,李邈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感謝她的樂觀。定定看她好半晌兒,方才暗自一嘆,把她拖到背風口,低低道:“我聽雪舞說,那一日好像在居庸關外看見了你,這才趕來的。”頓一頓,她又道:“說吧,找我什麼事?”

    “厲害!知道我是在找你?”

    “當然。”

    “找你就一定有事?”夏初七笑個不停。

    “說不說?”李邈嚴肅著臉威脅,手扶上了劍柄。

    “說說說,女英雄,別殺我!”夏初七豎起兩根指頭,好笑地俯首貼在她的耳朵上,“想找你來,幫你一個忙。”

    李邈眼一斜,藐視她,“不是幫忙,是被幫忙吧?”

    夏初七嘿嘿一樂,打個響指,“聰明。”

    李邈一嘆,“說罷,又要多少錢?”

    夏初七朝她翻個白眼,“你看看我堂堂晉王妃,是愛錢的人麼?”

    李邈哼一聲,不置可否,“你說呢?”

    夏初七打了人哈哈,似笑非笑地看著李邈,摸了摸鼻子,左右看看無人,方才壓著嗓子道,“表姐,你還真錯怪我了。這一回,我不要錢,只要人。”

    “人?”李邈側目看她,凝重了臉,“誰?”

    夏初七牽開唇,慢慢勾起,“你會知道的。”

    ~

    居庸關山勢險峻。

    離關門約摸十五里左右,便是北狄軍的駐營地。雖然居庸關大戰還未開打,但北狄已提前進入了戰略狀態,高高揚直的旌旗,校場上喊殺喊打的cao練士兵……無處不在枕戈待旦,只待衝鋒的號角一響,他們便會殺入關內。

    中軍帳內,哈薩爾身著戰衣,腰懸佩刀,正負手看著沙盤。

    “殿下,那南晏的小皇帝,剛一登基便急急撤藩,行事浮急,非明主所為。且如今戰事一開,晉軍節節勝利,南晏卻軍心渙散,主帥無力,兵卒惶恐,每遇晉軍,非逃即散,毫無可勝之望。末將實不知,我北狄為何執意要幫?”

    哈薩爾沒有看他,目光專注著沙盤上的重山峻岭。

    “陛下是天子,自有決斷,非你我能議。”

    那將軍知曉他先前並不主戰,原本是想要討好一下,沒有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,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尷尬的qíng緒,接話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,正想扇一耳光,找個台階下,帳外一名傳令兵“噔噔”跑了進來。

    “太子殿下——”

    “何事慌張?”哈薩爾目光一厲,那傳令兵趕緊垂下頭,呈上手裡一張形狀奇怪的風箏,“今日飛入營里的,請殿下過目。”

    哈薩爾眉一皺,沒有去接風箏,也沒有說話。

    偷偷瞄他一眼,那傳令兵流著汗又道,“這個風箏不僅外形奇怪,上頭的符號和字,屬下也覺得有些古怪……怕是敵寇傳遞的什麼信號,特來請求殿下。”

    哈薩爾正在思考行動路線,帳內還有幾個將領都在等著他,他原本沒什麼興趣看風箏,但此處了被那風箏奇形怪狀的外形給吸引了。

    輕嗯一聲,他略略抬手,把風箏展開。

    可只看一眼,他整個人就呆住了。

    上面不是別的圖案,而是她與李邈各執半塊的玉佩。那玉原就一分為二,可生可合,圖案中間有一個緣字。當初在阿巴嘎,李邈執意離開時,他把原本屬於自己的那半塊給了她,自己留下了她的半塊——這個圖案,正是李邈身上的半塊玉佩。

    “邈兒……?”

    自言自語地念叨一下,他繼續展開風箏的紙,只見上面寫道。

    “午時三刻,三里坡外三里地,土地廟,提頭來見。”

    ☆、第308章入碗

    “午時三刻,三里坡外三里地,土地廟,提頭來見。”

    一行工整的小字,行雲流水、端秀清麗,可神韻間又略帶一絲豪縱與渾厚,不僅有女子的細緻溫和,還略帶男子的蒼勁與俊逸。

    哈薩爾與李邈三年相愛,數年分離,雖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追溯起來已極為久遠,但他對李邈的字體卻瞭然於心,只需看上一眼,便可確定是她親筆,並非旁人模仿。

    是她,一定是邈兒。

    哈薩爾緊抿的唇角緩緩牽開,左耳上那一枚別致的耳環上划過一抹璀璨的光亮,像是擦亮了他淡琥珀色的眸子,又像是為他注入了一種新鮮的活力。

    瞥著那“提頭來見”幾個字,他雀躍不已,就像收到心愛女子邀約月下相會一般,激動得心臟亂跳,血液逆流,臉上常年累積的yīn沉與死氣不見了,整個人登時生動起來。

    他知道,李邈不會真正要他的腦袋。

    那麼,她說要他腦袋,就只有一個解釋——她在玩笑。

    玩笑,對於盼愛無望的哈薩爾而言,無疑在釋放著一種qiáng烈的信號——有希望和好。這點希望,哪怕微弱得如同黑暗中的星火,也足夠暖他心田,讓他非去不可。

    心裡像長了糙,他沒法子再繼續備戰了。

    他要去,必須去。馬上,立刻!

    穩住心底的qíng緒,他面無表qíng的把風箏摺疊好,像是捧著絕世珍寶一般,把它慎重地jiāo給胡和魯,囑咐他放妥當了,方才清清嗓子,看著帳中一群不明真相的將校,沉著聲音吩咐。

    “諸位將軍,我北狄駐軍十五萬在此,便是為了這一日。居庸關之戰於我北狄而言,不僅是一場援盟保己的戰役,還是一場gān系江山社稷和千秋萬代的大戰……一切按計劃行事,將校不可瞞目指揮,須掌控全局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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