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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這一夜,繁星點點的天空,月色皎潔如銀,蒼穹高遠無塵,月光鋪灑在京師城的屋宇重樓上,似一個無邊無際的籠罩物,驅散了黑暗,為大地添了一抹朦朦朧朧的灰色剪影,似乎散發著一種帶了魔力的光芒。

    元祐奉趙樽之命領著兵馬到達定淮門時,這裡已是劍拔弩張之勢。但由於南北兩軍都沒有提到進攻的命令,只是在深秋的晚風中,僵峙著,沒有絲毫的風chuī糙動,氣氛卻bī仄得令人喘不過氣來。

    往常的定淮門總是開著的,元祐多少年都沒有回京了,但這裡並沒有太大的變化。門口沒有半棵樹木,古老陳舊的城牆,破損嚴重的青磚,在這個不尋常的夜裡,顯得格外死氣沉沉。元祐記得,他以前曾經無數次從這道門悠哉悠哉的出來,去秦淮河邊尋歡作樂,夜會他的紅粉知己,虛渡著年少風流的光yīn。

    如今同樣隔著一道門,卻成了兩個世界。

    他在門外,憂心如焚。她在門內,生死不知。

    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的思念,把他對烏仁的qíng義bī到了極致。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原點,他的心浮躁不堪。騎在馬上,走在萬軍之中,他時不時瞄上一眼高聳的城牆,心裡五味陳雜,恨不得衝鋒的命令馬上到來。

    “什麼人?”

    背後黑壓壓的大軍中,突然傳來的喝聲,驚回了他的神智。

    聽到那邊登時便鬧哄開了,元祐皺了皺眉,打馬過去。

    “發生什麼事了?”他厲喝。

    “元將軍,有人從三叉河河壁冒出來,估計是敵軍。”

    聽著營中參將的稟報,元祐定定神,借著火把的關線看了看三叉河的河壁,那裡的青磚被人掀開了,從裡面鑽出來的人身裝南軍將校的甲冑,長得極是高大粗壯。

    “兄弟們,不殺,是我。”

    那人舉起雙手,嗓門洪亮,聲音破空傳來,聽得元祐心裡一驚。

    他拍了拍馬背,馬兒感受到他的急切,蹄聲也快了起來。

    “大牛!?”

    他不太確定的詢問聲,聽得陳大牛“嘿嘿”一笑。他雙下雙臂,撣了撣身上的塵土,又把腦袋上的頭盔取下來,拍了拍復又戴回去,方才望著元祐的方向,咧開了嘴。

    “小公爺!”

    “公你娘的頭啊!”元祐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飛身下馬,小跑過去摟住了陳大牛,那種與兄弟久別重逢的喜悅、激動,還有在戰爭中的緊迫感與期待感,讓他心qíng極是複雜,把陳大牛抱得緊緊的,“你他娘的……小爺還以為你死了呢!半點消息都無。”

    陳大牛被他qiáng行勒在懷裡,齜牙咧嘴地笑。

    “放手放手,俺又不是老娘們兒,你摟那麼緊gān嗎?”

    “你若是娘們兒,小爺還不幸摟你呢。”嗤笑一聲,元祐鬆開胳膊,笑著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揍了一拳,又挑高眉頭,戲謔道,“看來這些年駙馬爺做著,好吃好喝的養著,也沒忘了cao練,身子骨還硬朗得很。”

    又是“嘿嘿”一笑,陳大牛道,“那是,老子哪都硬得很。”

    元祐看著他,怔一瞬,終是笑了出來。

    南下之路,幾年的滄海桑田,歷經大大小小數十仗,元祐還能活著到達京師,還能看到陳大牛那張黑臉和憨傻的笑容,還有機會破城去見他心儀的姑娘,他覺得很不容易,也覺得這日子,咋就他娘的這麼美?

    “得了,大牛,該你小子撒歡!小爺可沒這福氣了。”

    陳大牛看著他笑道,“你也甭羨慕,俺曉得你們在外頭吃苦了,專程給你們備了好多牛鞭,鹿鞭,虎鞭,還有鹿茸等等滋補之物,有你的,還有陳景的,便是小爺你這幾年掏空了身子,也不打緊。”

    元祐正在感慨著與他的相見,卻被他想了千里之遠,面色耷拉下來,重重咳嗽,“你他娘的,小爺是這樣的人麼?”

    陳大牛黑著臉瞪他,“你不是,誰是?”

    “說啥呢?小爺龍jīng虎猛,用得著這些玩意?”元祐咬牙切齒地看著陳大牛,罵咧了兩句,突地發現四周圍滿了士兵,正懵懂的看著他們。這些人中,有好多是南下之後才收入營中的新兵,大多數都不識得陳大牛,茫然也qíng有可願。

    好笑的搖了搖頭,他反應過來,這會不是與陳大牛敘舊的時候。沖他說了一句“回頭小爺再找你算帳”,他便拉拽著陳大牛的胳膊,走到邊上。

    “說說,你怎會從這狗dòng里爬出來?”

    “狗dòng?他奶奶的,你懂不懂,殿下管俺這叫地道。”

    得了如花酒肆那個地道的啟發,陳大牛與晏二鬼這幾年下來,並沒有像趙綿澤以為的那樣老老實實的混天過日,他們知道,趙樽南下只在早晚,必定有一天要與趙綿澤撕破臉的,於是便早早想好了退路。所以,這一條從京城裡挖出來的地道,遮遮掩掩的,用了他們幾年的時間。

    元祐唏噓一番,左右看了看,“晏二鬼呢?怎不見人?”

    陳大牛拍了拍頭,雙目圓瞪,罵他,“被你一打岔,俺差點兒忘了正事。二鬼去了營里。這幾年,咱們暗中拉攏了一些人,大多是原來跟著殿下的金衛軍舊部。當年殿下在北平起事,這些人有心投靠,但南北之間,千山萬水阻隔,他們想投無門,咱們便暗中行動。看今兒晚上這動靜……俺們組織這人馬該發揮餘熱了,自當打他一個措手不及。”

    在趙綿澤繼位之後,不僅重用文臣,對金衛軍舊部也多半不肯重用,那些人心裡都有怨懟,卻敢怒不敢言。而且這些年來,如此政鬥之下,只要趙綿澤在位,他們就算拼得頭破血流,這輩子要想出頭,也基本沒有機會。所以在趙樽勢頭如日中天的時候,這些人投靠舊主,找好退路,自是明智之選。

    只不過,陳大牛和晏二鬼在被趙綿澤監視得那般嚴密的qíng況下,竟然還能辦成這些大事,著實令元祐驚訝不已。可不待詢問,他轉念一想,又反應起來了。陳大牛的身邊有一個普天之下誰也沒有的便利——趙如娜。

    想到她,元祐依稀仿佛也想起,那是自己的血親妹妹。

    默了一瞬,他笑問,“你家媳婦兒呢?”

    原本樂得開懷的陳大牛,聽他提到趙如娜,高大的身子在料峭的冷風中微微怔了怔,臉上才堆起了僵硬的笑容。不過,他似乎不太想細說,目光不著痕跡地別開,看著圍在城外這一群黑壓壓晉軍,笑著敷衍道,“回頭與你細說。俺這會有急事,要馬上求見殿下。他人呢?”

    元祐看著他的反應,沒有追問,“他在金川門,你有啥事?”

    陳大牛左右看了看,見沒有旁人看來,遲疑著皺眉道,“前些日子,俺與媳婦兒出街時,無意看見了錦宮那個大當家的。俺覺得有些不對勁兒,偷偷派人尾隨,竟發現了楚七……”

    “楚七?”元祐驚得眉頭一抖,“她怎樣了?人在哪?”

    陳大牛道,“她懷著身子,一直在京師錦宮的別院。但她沒有主動與俺們聯繫,為了她的安危著想,俺也沒去打擾,更不敢與她接觸。不過,今兒宮中大亂,有探子傳話來說,是柔儀殿起火了,貢妃與洪泰帝qíng況如何還不得而知,不過,趙綿澤令人在宮中散布消息,說抓住了晉王妃,俺懷疑其中有詐……”

    “我cao!”元祐錯愕一瞬,猛地調頭翻身上馬,大聲低斥著,拿馬鞭指他,“這種事你不早說?還虎鞭,鹿鞭,陳大牛,你他娘的在京師吃香喝辣,果然養傻了。”

    “生這麼大氣?”陳大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
    難道楚七懷孕……晉王不知?難道不是晉王把她送入京師的?

    他抿唇猜測著,卻聽元祐向副將吩咐。

    “此處軍qíng,一律聽他的。”

    說罷他勒轉馬頭,又看著陳大牛,“你在這裡守著,我的馬去金川門快些……若不然,你這灰頭土臉的樣子,人還沒到,就被人當成敵軍抓起來殺了。”說罷他不再墨跡,重重夾了夾馬肚子,揚蹄離去。

    陳大牛撓了撓腦袋,曉得他說得有理,也不爭辯,只匆匆與副將對了個眼神,神經便興奮了起來……守在京師數年,他幾年沒上過戰爭,幾年沒有聞過這種熱血的氛圍,自是滿心滿眼的激動。

    ~

    從棲霞閣出來,夏初七坐在馬車上,心緒極不平靜。

    “楚七,你穩著點,可別激動啊。”楊雪舞坐在她的身邊,不停安撫著她的肩膀,又擔憂地瞄著她的肚子,緊張得額頭都冒出了細汗,那樣子好像懷孕的是人她。

    隨她們前來的東方青玄,脊背挺直地靠在廂壁,一動也未動。

    天已入黑,又是大戰之際,城裡也不安定,外頭時不時有南軍跑動極快的腳步聲,東方青玄微微闔著眼,看上去雲淡風輕,但他左手寬大的袖擺下,假肢的連接處正在嘶嘶啦啦的疼痛。但他沒有吭聲,也沒有拿手去撫一撫,減輕疼痛感,甚至都沒有去看它一眼。在這種糙時候,他不能分她的心,他只需要坐在她的身邊,讓她不會孤獨,同時也給她帶去安心的力量。

    “東方青玄……”

    夏初七突然調頭,定定看著他。

    “我的眼皮……跳得很厲害,肚子也有點不舒服。”

    東方青玄睜開眼,看著她煞白的面色,眉頭微微一皺。

    “那你回去,我去金川門……”

    “不行。”夏初七眯了眯眼,看著車窗外白慘慘的月色,總覺得今天晚上有些不對,“我得去,哪怕什麼忙也幫不上,只遠遠看著,也一定能讓他安心,為他帶去力量……我相信,他能夠感覺得到我。”

    安心力量?東方青玄眉梢沉了沉,妖嬈一笑:“隨你,反正死活與我無關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掀掀唇,笑開,“你先頭說有辦法靠近金川門,是啥辦法?”

    東方青玄看著她微抿的唇,“到了就曉得了!”

    夏初七眉頭緊鎖,看著他,略有擔憂,“你的身份特殊,不會有事吧?要是被發現,趙綿澤或許不會殺我,畢竟我有利用價值……可你,如何能全身而退?”

    見她在擔心自己,東方青玄神色微微一松,語氣也更加柔軟,那輕輕抿笑的唇,嫵媚如花,“放心吧,本公子三頭六臂,絕代風華。誰還能殺得了我?”

    夏初七輕唔一聲,唇邊露出微笑,“好,你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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