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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方的路不知有多遠,更不知通往何方。探險一般的心理,讓他們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。屏氣凝神的走了約摸一刻鐘,趙樽高大的身形突地一頓。
“大家小心!”
他沉聲吼完,突地反手抱緊夏初七,把她緊緊納入懷裡。
夏初七沒有聽見喊聲,卻被他的動作驚住了。她喊了一聲“趙十九”,未及做出運作反應,便覺得頃刻間地動山搖起來……尤其是他們站立的腳底下,石板好像移了位一般,仿佛踏在了鬆動之地,一直搖晃不停。雖然她明知是觸動了後殿的機關,但仍是惴惴不安,緊緊圈住趙樽的腰身。
“趙十九……我還有遺言沒jiāo代……”
“閉嘴!”趙樽緊了緊她的身子,沉聲低呵。
“不必jiāo代,在晉王殿下在,你死不了。”東方青玄噙著笑,調侃似的接了一句。
只可惜,夏初七聽不見他,只有趙樽淡淡的聲音,嘲弄一般傳來。
“大汗難道不知,她的耳朵……聽不見?”
像是突然被雷劈了,東方青玄原本搖晃的身子,狠狠一僵,整個人呆立了片刻,鳳眸里冷芒一she,偏頭看向了如風和拉古拉,“怎麼回事?”
一陣搖晃中,如風與拉古拉都有些站立不穩。
他們站在東方青玄的身側,緊緊扶住他,低垂下頭。
“……大汗息怒,我們……不敢讓你知曉。”
不敢?東方青玄拳頭狠狠一攥,還未說話,現場的形勢便發生了巨變。
腳下堅固的石塊仿佛被抽離,整個甬道的底下變成了流沙,再也無法承受一群人的重量,在驚叫聲,抽氣聲里,甬道上的眾人猶如一鍋粥,跌跌撞撞在一起,速度極快地陷入了流沙里……
☆、第285章三人夾心!
天旋地轉間,鋪天蓋地襲來的全是流沙。
頭上、臉上、脖子裡、鞋子裡……流沙就像發瘋一般,不停往裡頭鑽,痒痒的,麻麻的,再帶著排山倒海的顛簸力道,卷著夏初七下滑的身子東倒西歪,無法著力。在顛了幾個來回之後,她和趙樽便被一股子巨大的衝擊力硬生生扯了開,她也從趙樽的懷裡滑落出來,辯不清所在之處。
頭昏,眼花,胸也悶。
她耳朵里的世界是安靜的,眼前的世界卻一直在旋轉、在顛倒。
無窮無盡的黑暗裡,她雙手慌亂的抓扯著,卻什麼也抓不到,更不曉得趙樽在什麼位置。
“趙十九——!”
她驚聲大喊,雙手奮力在流沙里刨動。
可流沙如何能受力?她手腳都支撐不了,什麼也做不了。
下滑的慌亂間,好不容易拉到一片衣角,又被流沙像簸箕一般篩抖著,甩了開去。
她心裡一凜,緊緊抱住腦袋,不敢再亂動,急得額頭上布滿了一層冷汗。
“阿七……阿七……”
黑暗裡,趙樽也在叫她,可她卻聽不見,只能在一個又一個的顛簸中,雙眼發黑,胸口發悶,越滑越遠。
嘴巴,鼻子都噴入了流沙,一種快要被掩埋的窒息感,讓她呼吸越發困難……
盜墓賊……丫可真狠。
意識模糊間,又一波流沙捲住了她的身體。而她的腰,也被人卷了過去。
“阿七……”趙樽沉聲喊著,急急撈她入懷,緊緊裹住她。
兩個人相處時間極長,對彼此的身體也極為熟悉,夏初七聞到趙樽身上的味道,忐忑不安的心qíng便鎮定了不少。
心裡一松,她咳嗽著“呸”了一口嘴裡的沙子,緊緊扯著趙樽的衣裳。
“你丫的……跑哪去了?”
“不要說話——”趙樽大喊著,知她聽不見,又把手伸過去,把她腦袋連同人一併按在自己懷裡,緊緊圈住,不讓她再胡亂動彈,也不讓她再受到流沙的襲擊。
“阿七,不要怕。”
一個人的翻動,變成了兩個人的滾動。
黑暗,流沙,浮沉,腳不著路的感覺……顛得夏初七像坐了一百次“過山車”,發暈想吐。
“呸呸呸……”
她qiáng忍著胸口的不適,緊緊閉上雙眼,僵硬在趙樽的懷裡。
那漫天席捲的流沙仿若有了生命一般,攪拌著他們,像一隻大型的機械cao縱著他們,一波又一波,衝擊力巨大,呼嘯著,像海làng,像颶風,一làng接一làng……這些被流沙捲入的人,在巨大的機關面前,無奈得像一隻只掉入了大海里的小舟,隨著風làng不停的搖擺,起伏,似是永不會結束……
夏初七在前世時,並不會暈車和暈船。
可這會子她的感受,就像暈車暈船一般,噁心感極qiáng。
身體跟著趙樽顛簸了一會兒,她心窩子裡的穢氣不停往上翻騰。
“趙十九……不行了,我想吐。”
“吐吧!”趙樽安撫地攬緊她的後背。
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聲音,卻可以憑著兩人的熟悉,猜測出他的心思。
可是,她若是真的吐出來,不就全吐在他的身上了麼?
她緊緊閉上嘴,qiáng壓著那排山倒海的噁心感,抱緊趙樽的腰身,在他懷裡咕噥。
“還是不吐了,要不然你該嫌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他沒有說話,在流沙裡面,也根本沒法說話。
“……趙十九,我們會不會死?”
夏初七看不見周圍,咕噥著又緊張地問了一句。
趙樽眉頭緊蹙著,摟緊她,順便為她阻擋流沙,被她問及,他低頭抵著她的額,低低說了一句。
“沒事的,阿七,我在,有我在,不會有事。”
夏初七沒有聽見他,喃喃地,自言自語一句,道:“我其實一點也不怕死,反正這條命是撿的,要死的話,早該死了無數次了。就是,我們還有小寶音……若是我們兩個死在這裡了,我們的寶音怎麼辦?如果東方青玄在外面還好,我想他會對寶音好的……如今我們三個都在……要是一起死了,那寶音,豈不成了孤兒?”
夏初七這個人向來豁達開朗,xing子也樂觀向上,很少會有像現在這般悲觀的時候,但或許是有了孩子,心裡惦念的東西便多了,大多時候,考慮的就不僅僅是自己,還有那一條小生命……趙樽心裡一窒,在流沙掀起來的搖擺中,擁緊了她,一雙肅殺的眸子,越發冷冽。
“阿七不要緊張,若是要人死,元昭皇太后便不會搞出這樣多事……相信我,熬過這一會,便好了。”
他話音一落,邊上突地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,正是東方青玄。
“初略估算,已下滑三十丈左右——”
在流沙不停的攪拌之呂,他似乎也一直在盡力往他們的身邊兒靠,好不容易近了一些,他qiáng睜著被流沙襲擊的眸子,看了一眼被趙樽緊緊擁在懷裡的夏初七,目光微微一涼,冷笑一聲,看向趙樽。
“你受傷了,我來——”
“我沒事。”趙樽冷冷的。
“沒事……血把沙子都染紅了,還叫沒事?”
東方青玄似是有些惱怒,難得的嘶吼了一聲。
在下落的過程中,流沙混著這些人一起攪拌的力量並不小,夏初七一直躲在趙樽的懷裡感受不到,可實際上,趙樽在被多次撞擊與碰砸之後,身上已是布滿了皮外傷,也早已磨破了衣裳,只不過他一聲都沒有吭過。
夏初七沒有聽見東方青玄的話,趙樽說了什麼她也沒有聽見,只覺得自家的手臂,突地被另外一隻手抓住了。
東方青玄?下意識的,她覺得一定是他。
她心裡一緊,轉過頭去,想看一看,但視線里除了流沙,還是流沙。
緊接著,她未及反應,身上便被人緊緊一攬,東方青玄竟是猛地撲了上來,把她和趙樽兩個人一起抱住。
三個人的身子,在流沙中不停往下滑動,像緊緊裹在一起的夾心餅gān。
“這……”
心中一dàng,她很想發表一點什麼感言,可此時的環境,似是不合時宜?
“放手!”趙樽沉聲低喝著,雙臂緊抱住夏初七,手肘卻往東方青玄身上撞去。
對於他的憤怒,東方青玄似是不以為意,他寬大的袖子將他倆緊緊攬住,“呸”了一下嘴裡濺入的沙子,聲音急切。
“你閉嘴!下滑的速度在加快……不想她受傷,你就抱緊她。”
“我讓你放手。”趙樽聲音更冷。
“……噗噗噗,我讓你閉嘴!有沙不知道?”東方青玄也不肯示弱。
“東方青玄,放手!”趙樽似在咬牙,“你這般……不要命了?”
“我的命要與不要,與你何gān?”
“你命金貴,爺受不起!”
“……不受,也得受著!”
兩個人語速極快的幾句搶白下來,東方青玄也不知想到什麼,突地笑了。那感覺好像兩個人第一次為了某一件小事在爭吵,他氣得趙樽黑了臉,自己卻悠哉悠哉的看他笑話。
趙樽眉心緊蹙著,被他這般抱住,無奈到了極點。他不能放手,不好反抗。一放手,就怕把阿七弄丟,一反抗,就怕阿七受傷。
若是有燈火,此時一定可以看見趙樽想要殺人的黑臉。
可流沙裡面,除了簡單直接的觸感,什麼也瞧不見。
三個人,三種不同的呼吸,被流沙緊緊地攪和在一起,仿若要歷經天荒地老一般,不知道時辰,不知道對方的表qíng,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落地,更不知道落地之後迎接他們的是什麼,到底是生還是死。在一片流沙的“唰唰”聲中,誰也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的擁抱,或無奈的被擁抱。
……這是一副極為詭異的畫面,除了他們三個人自己可以感受,旁人無法瞧見,也無法感知他們的心qíng,而他們,不管懷著什麼樣的心qíng,終其一生,也無法忘懷生死面前這緊緊的一抱。
“咳咳!”夏初七不知兩個人的爭吵,只是被趙樽捂在懷裡,嗆得咳嗽了一下。
“沒事吧?”趙樽急了。
“讓你捂緊她!”東方青玄也急了。
兩個人互掐著,但被他倆夾心餅一樣摟在懷裡的夏初七,完全聽不見兩個男人在為了她而爭吵,只覺得腦子大了,眼睛花了,耳朵更聾了,有一前一後兩股力量都在圈住她,搶奪著她,在一陣“嗡嗡”作響的聲音里,似乎還有流沙鑽入她的耳朵里,不停的敲擊她的耳鼓……有一點點刺痛,難受得她想去撓,去挖……那感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