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1頁
夏廷贛心臟有一絲漏風,好一會兒,方才聽見他淺淺一笑,道,“藏寶之地我早已找到,就不麻煩岳父大人了。”
找到了?夏廷贛睨著他,重重點頭。
“找到便好,找到便好啊……”
看他眼底抹過一抹不信,趙樽冷冷一哂,“就在一千零八十局的舍利塔殿下的地宮再下一層,也就是東方青玄父母枉死的地方……岳丈大人,小婿說得可對?”
若說前面夏廷贛還能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裝傻,到了此處,他便無法再裝下去了。因為那一批寶藏確實被他藏在那處,面前這個男人找他的事兒,若是僅僅為了寶藏,根本就沒有必要。
他嚴肅了臉。
雖然先前一直嚴肅,但這回,明顯是真嚴肅。
“你怎會曉得?”
趙樽看著她,頓了片刻,像是在回憶一般,喃喃道:“當年我與阿七進入皇陵前殿八室,曾經遇到過那批寶藏。那些寶藏在前殿八室的‘生室’,寶藏上面被下了致幻之藥,惹得夏廷德的人自相殘殺,這才讓我們得以輕鬆過關。”
夏廷贛哼了一聲,“這算什麼理由?”
趙樽抿緊了唇,目光有冷意,繼續道:“那一日再入yīn山皇陵,你多次示警我便注意到你了。但當時並不能確定你是否真的沒有神智,因為人對危險,會有條件反she的記憶……可在塔殿艮位下沉,阿七和東方青玄同時失蹤,而我決定放棄繼續闖關之後,你極為緊張兀良汗兵士搬運東方青玄父母的遺骸。”
“就算如此,你又如何能聯繫到寶藏上去?”
“不巧,我熟知機關,手上又有元昭皇太后的機關模型。從方位上來講,塔殿的方位,與前殿八室里的‘生室’是相連的,當時寶藏從生室消失,便是落入了此間。”
看夏廷贛凝眉不語,趙樽笑了一笑,又接著道,“換了旁人,恐怕沒有這般大的本事,可以把大批的寶藏放在陵墓里,並且隨元昭皇太后的九宮八卦陣一起運轉,但魏國公夫人卻是人人皆知的大才之士,區區小事,想來難不倒她…”
話說到這個份上了,夏廷贛似乎也不想再辯解。
久久地注視著趙樽,他終是冷笑了一笑。
“既然你都知曉,還來問我做甚?”
趙樽看他不再裝傻充愣,微微一嘆,表qíng柔和了不少,“誰讓你是我岳父?自然是要詢問一下的。”
夏廷贛冷冷一哼,表qíng再無先前的隨和,看著他時,一張老臉兒上布滿了涼意,甚至殺氣。
“晉王殿下還是換一個稱呼得好。老夫可高攀不起皇室,也做不得晉王的岳丈。”
趙樽似笑非笑,“可你確是本王的岳丈!”
夏廷贛臉一沉,氣得就差拍桌子了,“你不要以為我和楚兒一般傻,會受你們趙氏父子的愚弄。趙樽,我夏府滿門的血債,我還沒有找你們趙家討回來,你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?我實話告訴你,我的閨女,遲早是要帶走的。”
他冷靜的“帶走”兩個字,讓趙樽輕鬆的面色微微一變,“你覺得自己還是當年的魏國公?”
夏廷贛面色有些難看,老臉甚至有些許泛紅,“這不都是拜你趙氏所賜!哼,我又如何能讓女兒跟你?”
趙樽笑,“岳丈請勿動怒,我只是就事論事……你該知道,要帶走我的女人,可沒有那般容易。”
聽著他這一句不溫不火的回答,夏廷贛原本的惱恨歇下,心思又活絡了幾分。難不成,是這廝還沒有拿到那筆錢,想要用閨女來要挾他換取?果然沒有看錯,趙家父子沒有一個好東西。
夏廷贛唇角掀起一抹冷笑。
“好。你讓我帶女兒離去,我便想法子把那批寶藏給你。”
他以為這般說了,趙樽即便不欣然應允,也應當有商量的餘地。卻萬萬沒有想到,趙樽只是面色沉沉的看著他,輕鬆地搖了搖頭,“岳丈大人的好意,女婿心領,但不用了。”
不用了是何意?夏廷贛無法琢磨他了。
若是他不要寶藏,又何苦搞這麼多的過場?若是他要寶藏,為什麼又要拒絕?難不成他對楚兒還是真心喜愛?
這些日子,他看得出來如今的夏楚不像當年那般單純天真甚至於有一點憨傻。但父女倆多年不見,他只當是楚兒長大了,懂事了,完全沒有往別處去想。如此一來,他更加不相信趙樽會真心喜愛他。在他心裡,不過是為了他手上那一批寶藏罷了。
一念至此,他眸子更涼幾分。
“那你到底要如何?”
“不如何,我只是有一件事,想要告之岳夫大人。”一瞬不瞬地看著夏廷贛,趙樽淺淺抿唇,一字一句道,“實不相瞞,因前方戰事吃緊,急需用錢,那時岳父大人又神智未清,女婿不得已,只能將那批寶藏先行取出了。”
夏廷贛耳朵“嗡”聲作響,喉嚨登時凝了一口老血,“取了?”
趙樽點點頭,“不僅取了,還用了。”
夏廷贛喉嚨堵住,整個人都不太好了,“還用了?”
趙樽再次點頭,“不僅用了,還快要花光了。”
夏廷贛雙眼一瞪,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,惱恨到了極點,就差挽袖子打人了,“既然你他娘的都取了,用了,還花光了,今兒找我來,究竟要說什麼?”
見他雙目赤火,幾近崩潰的樣子,趙樽這才笑了,“因為你是我岳丈大人啊?阿七說這個叫著……”拖曳著嗓音,他睨著夏廷贛,燦然一笑,補充了兩個字。
“尊重。”
夏廷贛愣愣呆住了。
把人家的銀子取了、用了,還花光了,現在回頭來說“尊重”他,會不會太離譜了?想到自己被他誆得這樣深,尤其自家的閨女擺明被他賣了還在幫他數錢,夏廷贛就恨得不行。
“這,這,這還真應了一句老話,會咬人的狗不叫。你比你那個猖狂的老爹……jian猾許多。”
被岳丈比喻成了“狗”,趙樽胸氣也有些往上翻。但誰讓人家是他的老泰山呢?他花了人家的銀子,睡了人家的閨女,讓人罵一罵也是應當的。
他好脾氣地點頭,凝目道。
“岳丈勿惱,女婿向您賠罪。”
恨恨瞪著他,夏廷贛就差老淚縱橫了。
“你個王八糕子,聘禮都沒有,就敢叫岳丈?”
趙樽瞥著他漲得通紅的臉,誠懇的一嘆,“岳父大人,如今錢都用到戰事上了……女婿的私房錢又被夫人管著,生活艱難了一些,等我手頭寬裕了,必會把聘禮補上。”
夫人管著?夏廷贛心裡好難了一些。
但想到那個一毛不拔的女兒,他再次痛心疾首。
“老夫還沒給女兒備辦嫁妝!”
趙樽一愣,嘴角抽搐一下,“岳丈放心,阿七說不需要。”
這閨女!太傻了。夏廷贛唉聲嘆氣。
“老夫還沒有銀子養老。”
趙樽看他說錢的樣子,甚至與阿七有得一拼,臉上的笑容不僅越發的溫和了,“岳丈您就放心吧,小婿總歸不會把你丟到山上餵野láng的。”
“真是一失足成千足恨啊!不過,我閨女那時年齡小,識人不清,這樁婚姻又沒有經過父母之命,那便並不得准。哼!”
咬牙切齒地說完,夏廷贛“騰”地從椅上站起。
“看我怎樣收拾你!”
~
偷了一隻燒jī吃後,夏廷贛竟然病了。這一回他的病與往常略略有些不同,分明活蹦亂跳的,身子好得很,卻非得差人把夏初七火急火燎地喊了過去。
夏初七與他的感qíng雖不算太親厚,但到底有父女的qíng分在。她拋下手頭的事,便小跑著過去了。
可夏老頭兒除了唉聲嘆氣,問他什麼都不吭聲。不吭聲也就算了,他也不放夏初七離去,就好像爺兒倆的感qíng多好似的,非得留她下來敘話。
夏初七哪裡知道老爺子是在報復趙樽?明知道他回來了,想要給她一個驚喜,他偏生借病不放閨女離開。
老實說,這報復的手段有些幼稚,但錢被人拿了,閨女被人睡了,居於人下的他苦於無法,也只能想出這一招兒了。
可世上之事,就是那麼玄妙——人外有人啊。
他幼稚,他閨女比他更幼稚。
他歹毒,他閨女比他更歹毒。
夏初七總覺得這老頭兒不對勁兒,可好歹問不出緣由來,她便被他纏得有些煩躁了,下意識的認為他是更年期綜合症發作。於是,她趁著為他煎藥的時候,放了一些安眠的藥材,讓他乖乖地睡了下去。
夏廷贛英明一世,好不容易幼稚一回,怎麼也沒有想到,會是這樣的結果——等他睡來,腦子裡的第一反應便是,嫁出去的女兒,果然是潑出去的水啊。
那是後話不提。且說夏初七放倒了老爹,這才一身輕鬆的返回自家居住的院子。可一路上見到的人,都拿古怪的眼神兒瞅她,愣是讓她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“累死我了。個個都神經!”
她自言自語著,捶了捶肩膀,先去寶音的房裡看了看,見閨女已經熟睡得連她娘都不認識了,滿意地點點頭,又吩咐了奶娘幾句,便徑直回了屋。
屋子裡的窗戶上,映著燭火。
可等她推門一看,裡面的人不是晴嵐,也不是甲一,而是冷麵朝門的方向,一動不動端正而坐的趙樽。
她“啊”一聲,吃驚得差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得摔倒。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,她目光凝向那鐵塔似的一處——他黑了,瘦了,也憔悴了。可雖然這會子他只著一襲白色的中衣,身上更無半點華貴的飾物,卻仍然無法掩飾那一股子天生的尊貴與雍容。
“趙十九!”
大喊一聲,她眼圈一熱,直接撲了過去。
“好傢夥,你怎的跑回來了?”
她抱住他,笑得合不攏嘴。可好不容易連夜奔赴回府想給她一個驚喜,卻被夏廷贛生生劫了道導致他一個人枯坐了兩個時辰的趙樽,卻沒有了給她驚喜的衝動,只低低“嗯”一聲,冷靜地回答,“收到你的家書,回來看看。”
“啊哦,原來這樣啊,你吃過沒有?”夏初七沒有發現他的qíng緒,仍然滿心雀躍,“你等著啊,我這便去為你準備吃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