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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站起身來,她伸了個懶腰,突然看著他,放低了聲音。

    “甲老闆……”

    “嗯?”

    “借你肩膀靠一下。”

    在甲一的怔愣中,夏初七走近,突然將頭低了下去,靠在他的肩膀上,一言不發。甲一沒有動,也沒有伸手來抱她,僵硬著身軀,任由她靠著,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
    好一會兒,夏初七像是緩過了那一股子勁兒,吸了吸鼻子,突然笑著抬起頭來,後退了一步,看著他沒有表qíng的黑臉。

    “這宮裡什麼都好,就是一點自由都沒有,想見見我哥都不方便……哎,要不然,我又何必借你的肩膀?我表哥長得多俊啊,又香又好聞……不像你,一身臭汗,還有這臉,真讓人著急。”

    甲一一眼瞪過來,“借了人,還嫌棄?”

    夏初七微微彎唇,心裡的焦躁鬆開了,竟是想到當初被趙十九貶損長得醜時的各種bào走,長嘆了一口氣,看著甲一臉上的疤痕,想了想,又把他拉入了裡間,按坐在椅子上。

    “坐好等著,不許動。”

    “做什麼?”甲一僵硬著脖子。

    “疤痕膏……”夏初七從木格下方掏出一個小盒來,打開錫蓋,小心翼翼地挖出一點來蹭在他臉上的疤痕處,“我告訴你,這東西可好使了……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
    塗了幾下,她似是為了自證,突然低下頭來,將臉湊近他。

    “你看看我的臉,我的左額角上……”

    甲一依舊僵硬得像一個機器人,瞄著她的臉,沒有回答。

    她道:“在我的左額角上,曾有一個很深的疤痕,是刺青……不對,是黥刑留下的,也許你聽過這事?今日我都沒用膚蠟遮蓋,你還能看出來嗎?看得見嗎?”

    甲一脖子歪開,斜斜睨著她,沒有表qíng地板著臉。

    “很明顯的疤,看得見。”

    “……”夏初七熱臉貼了冷屁股,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,在銅鏡前看了片刻,又拿手去蹭了幾下,不由氣極,“根本不是太明顯了好吧?”說罷她轉頭,瞪著甲一,“誰叫你看得那樣仔細的?你說正常qíng況下,誰會湊那麼近去看人的臉?”

    甲一很無辜,“是你湊近讓我看的。”

    好吧,好像確實是……

    夏初七懶得與他爭論,大方地將那裝疤痕膏的錫盒塞到他的手上,“把這個拿好,你臉上這些疤都不如我額頭上的那個深。堅持用,不必多久,你就又能恢復成那個丰神俊朗的甲老闆了。”

    “不用。”

    甲一不領qíng,直接丟回在她的台上。

    “為什麼?”

    “我又不是娘們兒。”

    “甲公公!”看他一臉彆扭,夏初七失笑,打趣道:“你如今差不多就是一個娘們兒了。”語畢,見甲一臉色更是難看,她上下打量他,低低地笑,“其實吧,這朝廷的官服,除了錦衣衛的最好看,就屬內侍好看了。你穿著也是……帥氣!”

    “……我不是鄭二寶,沒那麼容易哄。”

    “誰哄你呀?真的,很帥!”夏初七輕笑一聲,推了推他,“去吧,夜了,我去睡了。”

    “嗯”一聲,甲一站起來,“睡吧,甲公公來侍候你。”

    “哈哈……”

    夏初七看他嚴肅的樣子,不顧形象地咧著嘴大笑。

    她與甲一之間,經過了那一些同甘共苦的日子,早就沒有什麼普通男女間的避諱。在她的心裡,他比鄭二寶似乎還要親厚一些,不論是在他面前睡覺還是打呼嚕,她可以完全不考慮形象問題。

    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。

    甚至於,在趙十九面前,都不像如此。

    她會在意趙十九怎麼看她,反倒會格外注意一些。

    但甲一,她從來都不必介懷。

    像什麼?像哥們兒,像戰友。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次日的天氣,極是晴朗。

    寬敞的院子裡頭,陽光在一篷篷嫩綠的樹梢兒上浮起一束束絢爛的光華。鄭二寶笑眯眯地為夏初七搬了一張羅漢長椅出來,讓她躺在椅上曬太陽。按她的說法,這是補充鈣質,有利於身體恢復。

    一出太陽,人人的心qíng都好。

    晴嵐笑逐顏開地在跟前侍候茶水,甲一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。她攏了攏身上輕薄的雲錦chūn裝,懶洋洋地躺下去,舒服地一嘆,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院角。

    那裡有一個小花圃。

    梅子與傻子這會子正蹲在花圃邊上,竊竊私語。

    梅子說,“種子埋下去了,什麼時候才會發芽呢?”

    傻子很有經驗的告訴她,“十來日就發了。”

    梅子不信,“這可不是普通種子,七小姐說是清明花,也是一樣?”

    傻子翻白眼兒,“傻子都知道的事,你卻不知?”

    梅子一愣,被他氣笑了,“是啊,傻子都知道,多稀罕啊。”

    傻子瞪著她,“你在罵我?”

    梅子扮了個鬼臉,“喲喂,今日不傻嘛,還知道我在罵你?”

    傻子瞪圓了雙目,“我不是傻子。”

    梅子朝他吐舌頭,“傻子才說自己不是傻子。”

    傻子看她,歪著頭,“那你是傻子嗎?”

    梅子道,“我當然不是。”

    傻子哈哈一笑,直起身來,雙手叉在腰上,突然大步走向抿嘴發笑的夏初七,坐在她的身邊兒,指著梅子大聲說,“糙兒,她是傻子。二寶公公,晴姐姐,小程子,你們幾個說,她是不是傻子?”

    一眾人都無奈的沉默了。

    這一回梅子竟是被傻子繞成了傻子。

    見大家都看笨蛋一樣看她,梅子小臉騰地一紅,惱羞成怒。

    “你罵誰傻子呢?”

    看她就要追過來,夏初七不由搖了搖頭,笑著嗔她一下,玩笑道:“分明就是你笨,被皇長孫繞了話去。你說你不是傻子,誰傻?我看啊,皇長孫是比你聰明多了。”

    梅子氣得一跺腳,“七小姐……”

    見梅子吃了癟,自己又得了糙兒表揚,傻子揚眉吐氣一般,高高地仰著下巴,哼了一聲,孩子氣地指了指地下。

    “你比我傻。快點,跪下來,給我道歉。”

    傻子為人憨直傻氣,並不曉得怎樣開玩笑,平素他也從來不與人開玩笑,一句話說得極是嚴肅。尤其這兩年來,但凡他見到的人,都對他恭恭敬敬,動輒下跪認錯,他慢慢也不覺得什麼了。說來,梅子也不是沒有跪過他,他本就是皇孫,向他下跪道歉不算什麼,但是大姑娘都好個臉面,先前與他說話吃了虧,被拂了臉,她一時想不開,再見他讓自己下跪,她眼圈頓時就紅了。

    為免被人笑話小氣,她快步走過去,“噗通”一聲跪下來。

    “是,奴婢錯了。奴婢是傻子,皇長孫貴人大量,饒了奴婢這一次,奴婢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    說罷,她重重磕了兩個頭,起身拎起裙子,就飛快地跑入屋子去。

    平素一幫人開玩笑,梅子不是這么小氣的人。她更是很少在傻子的面前這麼恭敬的自稱奴婢,這突如其來的轉變,眾人都不明所以,晴嵐更是驚了一下。

    “咦,這丫頭,今日怎麼了?”

    夏初七給晴嵐遞了一個眼神兒,讓她進去瞧一下梅子。又好氣好又笑地轉頭看向一樣在發愣的傻子。可還不等她說話,傻子微微張開的嘴就合上了,然後他委屈地低下了頭。

    “做傻子有何不好?這樣就跑了。小氣!”

    輕輕一笑,夏初七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    “沒事,梅子與你笑鬧慣的,一會就好了。”

    在這宮裡頭,傻子是主子,梅子是奴婢,雖然她來自後世,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,也不可能直接教傻子去向梅子道歉,那樣只會把他教得軟弱,以後受旁人的欺負。而且,原本就只是一個玩笑開大發的小事,小cha曲而已,她也沒有在意,又與鄭二寶說起了其他。可是傻子一個人悶了好一會兒,卻是有些待不住。

    “糙兒,我是不是做錯了?”

    “沒錯啊!”夏初七搖頭,“只要熟悉的人、相好的才玩笑嘛。”

    “可是……”傻子癟了癟嘴巴,“她好像真的很生氣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輕輕發笑,“放心好了,梅子不小氣。”

    輕輕“哦”一聲,傻子點點頭,眉頭都蹙起了一團。

    “那我回頭把宮裡的好東西送一些給她好了。哎,婦人難養。”

    “咳咳咳!”鄭二寶一個沒忍住,就那句“婦人難養”嗆得大聲咳嗽起來,一張白面饅頭一般的胖臉,頓時成了豬肝兒色。

    “皇長孫……您也會玩笑了。”

    “我沒玩笑啊?”傻子不明所以,“三嬸娘教我的,不對嗎?”

    夏初七撫了一下額頭,嘴角咧著,也是沒有想到,會從傻子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詞,看鄭二寶都快要笑死了,他自己還繃緊著臉,不由也笑著打趣兒。

    “你還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。”

    “我不是孩子!”

    得,一說這句話就急眼兒。夏初七無奈的笑了,鄭二寶和剛剛從殿裡出來的晴嵐,也憋不住輕輕低笑。在這楚茨殿裡,正是因為有了傻子和梅子這兩個活寶,沒事兒鬥鬥嘴,這才添了一些樂趣。不然,這些人就只能每日泡在huáng連罐里了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有人找。”

    這時,甲一突地從院子外面進來,遠遠的就低喝著提醒。

    夏初七一驚,坐直了身子,“誰啊?”

    “……是,是我。”

    就在甲一的背後,院子的圓形青磚拱門處,一個宮女打扮的丫頭,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。她目光有些閃躲,看了院子裡的幾個人一眼,又緊張地低下了頭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你不記得我了?”

    看了一眼她白皙的鵝蛋兒臉,夏初七慢悠悠的理了理袖口,端過桌上的溫水來,抿了一口,才抬起眼皮兒,不冷不熱地道:“太孫妃身邊的弄琴姑娘,我自然是記得的。二年前,好像有過jiāo道?!”

    “不,不是!”弄琴緊張地接過話去,躊躇一下,又看她一眼,“七小姐,我是魏國公府的陪嫁丫頭……在國公府里,我便已經與七小姐相熟了,七小姐你……你為何不記得奴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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