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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夏初七禮物地道著謝,可神色卻極是木然。

    她看著占色,無論如何都無法進行這樣的時空轉換。

    睜開眼睛之前,她在金川門前,看趙樽與趙綿澤兵戎相見,看烏仁瀟瀟命懸一線,看東方青玄與李邈為了她勇殺南軍,看趙樽騎著大鳥飛到身邊,看他紅著眼睛努力她產下麟兒……

    下一瞬,她怎麼可以躺在醫院,面前的占色也這般栩栩如生?

    艱難的張了張嘴,她伸出手,“占色,你掐我一下。”

    占色一愣,“你怎麼了?”

    夏初七道,“我想知道……你是不是真的。”

    占色“噗”的笑了,在她手上拍打一下。

    “傻了你?我不是真的,誰在和你講話?”

    手上的觸感,溫熱,真實。夏初七激靈一下,身子僵住了,剛開始看見占色時,她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
    就像身處異時空里,她無數次夢見占色那樣。

    可如今確定了占色的真實,她驚恐的發現——占色不是夢,那麼,她腦子裡關於趙樽,關於大晏,關於異時空的一切才是夢。

    只是夢嗎?一個個片段,像水波的漣漪,dàng漾在她的腦子裡。

    聽著儀器的“嘀嘀”聲,她分不清哪個是現實,哪個是夢境。

    她與趙樽走過了七年。整整七個年頭,從洪泰二十四年到建章四年,他們有那麼多的經歷與酸甜苦辣,有那麼多的悲歡離合與花前月下,怎麼會就是假的呢?她深呼吸一口氣,閉上眼,想看清楚趙樽的臉,想在臆想中確定他真實的存在。很清楚民,他高冷尊貴的面孔一如往常,清貴冷鷙,如同記憶。

    可這樣子的他,再沒法子出現了嗎?

    她枯瘦如柴的手指,緊緊揪著被子,面色慌亂,蒼白。

    就像被夢魘住了突然醒轉過來,呆呆的,不知身處何方……

    “不,不可能的。”

    腦子裡在狂亂的吶喊著,她突然像是失心瘋似的,掙扎著推開面前笑眯眯的護士小姐,猛地扯脫手背上的輸液針頭,跳下chuáng,光著腳丫子就撲向了窗邊。

    “初七——”占色嚇一跳,趕緊過去扶她。

    可她卻沒有動,更沒有衝動的跳樓。

    她靜靜看著窗外,整個人傻傻的。

    這是一幢高層的醫院,窗外的天空,月色皎潔,偶有幾顆繁星點綴。這會子似是剛剛入夜,城市裡燈火璀璨,一片紙迷金醉的霓虹,現代化的建築物高聳入雲,在月色下泛著一種淺淡的瑩光。就在醫院的對方,便是京都有名的大飯店,樓下,是川流不息的汽車,獨屬於國際化大都市的景致,浮在她驚詫的眼球上,讓她扶著窗戶的手臂,微微顫抖不停。

    “不……不可能。”

    聽她喃喃,占色扶住她,不明所以。

    “怎的激動成這副模樣兒?醫生還沒檢查完,來,咱回chuáng上躺著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沒有動彈,也沒有力氣掙扎,她只是手腳哆嗦著看著面前的一切,除了面容呆怔以外,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……一樣蒼白的臉,一樣無神的眸子,一樣發白的嘴唇,一樣齊肩而凌亂的短髮。

    “初七……初七,在想什麼?”

    占色的呼喊,拉回了她的神智。

    “我在……原來我一直在。”

    她閉了閉眼,頹然地倒在病chuáng上,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。

    一切都結束了,真的結束了,

    她做了一個夢,一個詭異的夢,一個她不想醒來的夢。

    趙十九是假的,寶音也是假的,東方青玄更是假的,什麼都是假的……

    這樣的認知,讓她身體似有剜心般的疼痛。

    嗓子眼堵塞著,鼻子酸澀著,她卻哭不住半滴淚來。

    大悲無淚,大傷無言,她知道,她不能哭,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夠分擔她的疼痛,也不會有人理解她的感受。濕著眼眶,她的目光從病房雪白的牆轉向黑乎乎的玻璃窗,看了一眼外面的暮色,又轉回頭來,qiáng自鎮定地看著占色。

    “親愛的,我睡了有,有多久?”

    “算算啊,差不多七個月。”占色唇角仍有笑。

    “七個月?七年……”夏初七恍惚著,低聲喃喃,“原來現實的七個月,就是夢裡的七年……可為什麼有這樣的夢……為什麼……”

    她的反常,終於讓占色產生了警覺。

    眼睛眯了眯,她俯身下來,定定地看著夏初七的臉。

    “初七,你哪兒不舒服?腦子疼不疼?”

    夏初七藏在被子裡的身子微微一縮,搖了搖頭,有些不敢接觸占色溫柔的眼,卻又擺脫不了關於夢境與現實的束縛與折磨。輕聲的,她忍不住,又問:“占色,你相信一個人有前世今生嗎?”

    “前世今生?”占色怔住了,“啥意思,不行,我得找腦科醫院來。”

    “不,不要。”夏初七抿了抿gān澀的唇,阻止了占色,輕輕嘆口氣,看著她見鬼似的表qíng,心裡的絕望與恐懼在一點點加劇。

    “你可是不信?呵,我都不信,又如何能讓你信。”

    她明顯不同於現代人的語感,怔住了占色。她沒有回答,或者說她還來不及回答,夏初七就從被子裡伸出手來,緊緊抓住她的手,幾乎帶著懇求的換了話題。

    “占色,鏡子呢?那個桃木鏡呢?”

    占色目光里的疑惑在加劇。

    但她沒有多說,瞥了夏初七一眼,便掀開了她的枕頭,從枕頭下掏出桃木鏡來,塞在她枯瘦的掌心裡,“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喜歡這鏡子,昏迷過去了,還死死抓住不放。我好不容易才從你手裡搶出來的。後來治了那麼久,看你還是不醒,我就……”不好意思的笑笑,她接著道,“就有點迷信了,聽人說鏡子會攝魂,趕緊把它放你枕頭底下,盼著把你給招回來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顧不得聽她說什麼,只是緊緊抓住桃木鏡。

    看著它,看著鏡子裡完全不同於夏楚的面孔,她驚慌失措地抽開了鏡柄。

    鏡柄里的那一把小刀還在,桃木鏡也還是桃木鏡。

    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變化,唯一的不同的,她不再是夏楚,只是夏初七。

    “怎麼會這樣?怎麼會這樣?”嘴唇顫抖著,她夢囈般反覆喃喃,那隻握住桃木鏡鏡柄的手背上,由於激動和用力,青筋都鼓脹了出來,一條條好像蚯蚓,憔悴得令人心疼。

    “初七,初七?你到底怎麼了?”占色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,溫和的安撫。

    “占色……”夏初七輕輕側頭,看著她,目光迷茫一片,渾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在逆流。她覺得,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從她的生命中流失,永不再來。

    而命運就像給她開了個玩笑,在夢裡給了她一段痛徹心扉的愛qíng,卻給了她一個極度荒誕的結果。原來,只是夢,只是夢而已。趙樽也好,趙綿澤也好,東方青玄也好,大牛哥,菁華,晴嵐,李邈,哈薩爾……那些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。

    “那真的只是夢嗎?”

    看著掌心的桃木鏡,她似幻似真的喃喃著,麻木的腦袋刺痛。

    窗外的夜風,溫柔得拂了過來,chuī散了她的頭髮,就仿佛是趙十九的手,帶著清幽的蘭桂清香,在慢慢捋順她的頭髮。

    太真實了,那實在太真實了。

    敲了敲腦袋,她qiáng自提神,問道,“占色,今天是什麼日子?”

    占色靜靜注意著她,“十月二十八日。”

    她又問:“農曆呢?”

    她什麼時候關注農曆了?

    占色瞥一眼她古怪的視線,低頭查看手機,“九月十六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目光一涼,“九月十六?與金川門之變同一天。果然是夢嗎?”

    占色越發覺得她奇怪,“你這夢做得,什麼金川門?丫是夢到南京了?”拍拍她的肩膀,占色低下身子,笑吟吟的調侃,“老實jiāo代,夢裡有沒有肌ròu猛男?”

    換以前,夏初七肯定與她對侃。

    可今兒,她神色木訥得,搓了搓額頭,還在自言自語。

    “血月食,桃木鏡……與血月食可有關係?”

    占色聽她胡言亂語,嘆口中氣,走過去關上窗戶,回頭微笑道,“今兒是有紅月食沒錯,可別人不懂,難道你還不懂嗎?虧你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,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。行了,你就乖乖的消停會兒吧,讓人聽見,還以為你中邪了呢?”

    明亮的燈光落在占色的臉上,她說話時的嘴一張一合,她眉梢輕揚,唇角微勾,每一個動作都生動而bī真,卻讓夏初七很想閉上眼睛,不再看她。

    在夢裡,她覺得自己與趙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    可如今看著長發飄飄,穿著時尚連衣裙,化著淡淡的妝容,高貴漂亮得極有時代感的占色時,她卻可悲的發現,她與占色才不像一個世界的人。她的心已經偏離了這個世道,卻無法向占色訴說夢裡那些仿若真實的場景,無法告訴她那些金戈鐵馬與烽火láng煙,更無法告訴她,自己遇到過那樣的一個男人,疼她,寵她,待她如珠如寶,也遇到過一群那樣的人,與她是朋友,是敵人,與她一起經歷了那樣一段傳奇似的故事。

    她不能說出來,人家會把她當瘋子。

    白慘慘的燈光下,她清瘦的臉,白如紙片兒。

    占色心疼地安慰著她,“別想太多了,先把身體養好,都等著你歸隊呢。上回你接診的那個野戰軍二毛二,看上你了,請陣子來醫院瞧你,碰見你叔伯,趙先生覺得小伙子人不錯,讓我張羅著給你做媒呢。”

    歸隊?野戰軍中校?

    一個個信息砸入大腦,夏初七想到那身軍裝,卻宛如隔世。

    目光渙散的盯住占色,她苦笑,“占色,我怕是歸不了隊了。”

    占色抿著唇,奇怪的望著她,等待下文。

    可夏初七呆呆看著燈火,神思早已飄dàng不見。她的腦子裡沒有二毛二,沒有歸隊的概念,她看見的是晉王府門前的大石獅和“文武官員在此下馬”的石柱,看見的是那個男人打馬過來,黑色滾金邊的大氅迎風袂袂,看見的是他的手,執了她的,一同走過小雨瀝瀝的芭蕉林,走過大雪紛飛的漠北荒原,也看見了他的書房裡,一個棋秤,一壺清茶,兩隻棋筒,那個叫夏楚的女子拎著白子在笑,她的面前,坐了一個面色冷峻,蟒袍玉帶,眼神溫柔似水的高貴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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