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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趙綿澤輕輕“嗯”一聲,眉頭微微鬆開,又冷眼看向王小順。

    “王小順,你說孫正業給了你一封七小姐的手書,手書在哪?拿來給本宮一觀。”

    王小順有些畏懼趙綿澤,縮了縮脖子,腦袋埋下去,低得快要落入褲襠里了。

    “回皇太孫,小的在濟世堂時,已把手書jiāo給了顧小姐……如何拿得出來?”

    “嗯,合qíng合理。”趙綿澤聲音極輕,唇角卻涼了不少,“那你深夜進入濟世堂,除了顧小姐之外,就沒有旁人看見?”

    “有,有一個。”王小順像是剛剛想起來似的,忙不迭地道,“濟世堂有一個值夜的人,瘦高的個子,下巴上有一顆黑痣,說話有些結巴,是他為小的開的門兒,又去後院叫來的顧小姐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眉梢輕揚,臉上看不出qíng緒,頓了頓,他看向了顧阿嬌。

    “顧小姐,府上可有這樣一個人?”

    顧阿嬌下意識抬起頭,正眼對上趙綿澤俊朗濕潤的臉,原本嚇得蒼白的面色,竟是微微一紅,心臟霎時狂跳不已,好不容易才組織起順當的語言,“回皇太孫話,下巴上有黑痣的人,說話結巴……是有。他叫鄧宏,是濟世堂新來的夥計,今晚正是他在濟世堂值夜。民女與爹爹是錦衣府來京投親的,因舅媽不喜,不好住在舅舅家的宅子,一直住在濟世堂的後院裡,一來為了守藥鋪,二來爹爹也可以為深夜求醫的人看診,所以今晚是濟世堂的……”

    她一開口話就沒完,趙綿澤似有不耐,蹙了蹙眉。

    “與此事無關的,不必說。”

    輕“哦”一聲,顧阿嬌尷尬的住了嘴,只聽他沉聲吩咐。

    “焦玉,去,把鄧宏給本宮找來。”

    京師城就那麼大,焦玉一個人騎馬出去,不多一會兒工夫,就把那個值夜的鄧宏給拎了過來。

    他從未有入過皇宮,一看源林堂中的陣仗,登時嚇得快要癱了。

    跪在地上,他白著一張臉,抖抖嗦嗦的結巴著說了好久。但說出來的話,卻是與王小順的一致。他說,確實是王小順先來濟世堂敲門,然後他以為是夜診,給開了門。聽了原因,他請王小順坐了,才去後院叫的顧阿嬌出來。而那一封手書,他也親自看見,確實是王小順jiāo給了顧阿嬌。

    一個突然撞入的陌生人證詞,大多時候,更能取信於人。

    源林堂里的所有人,都自覺心裡有底了,幾個側妃更是鄙夷的竊竊私語起來。

    顧阿嬌完全不明所以,看著鄧宏就急眼了,“鄧宏,你個混帳東西,虧得我好心收留你,給你一口飯吃,你卻信口雌huáng來害我!”

    鄧宏垂下頭去,“顧,顧小姐……對,對不住……可小,小的,不敢撒謊啊……”

    大概顧阿嬌長了這樣大,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睜眼說瞎話,恩將仇報的人,在鄧宏無辜又老實的指責里,她一張白皙漂亮的小臉兒,氣得通紅,腦袋一陣猛搖。

    “根本就沒有的事。皇太孫殿下,民女真的沒有,我與楚七有兩年未見了……”

    “哪裡來的野丫頭,還不閉嘴?”夏問秋先前就發現這個女人盯著趙綿澤的目光痴傻,如今見她在殿上撒潑抵賴,看了一眼趙綿澤qíng緒莫測的臉,又睜著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,悲悲切切地看向了夏初七,聲音哽咽而痛苦。

    “七妹,證據確鑿,你可有話說?”

    一群人都跪在地上,唯獨夏初七一個人風姿妖嬈地站著。趙綿澤沒有讓她跪,她也沒有跪,甚至連請安都沒有。別人在說話的時候,她只是一直微笑,並不cha言,也不打擾,比起旁人來,她更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,絲毫不露怯意。不過,如今被夏問秋問到了,她還是轉過頭了去,靜靜地看著她。

    “太孫妃,婦人剛落了胎,脈澀血虛,宜靜不宜動,你就不該坐在這裡生氣。若邪氣入體,氣浮攻心,到時輕者頭昏目眩,嘔吐咳痰,重者停經斃命……氣死了,氣得閉了經,多划不來?”

    事到臨頭,她還敢如此伶牙俐齒,夏問秋是真沒有想到。

    微微一愕,她崩潰般低低飲泣著,手帕拭了拭眼睛,神色哀怨地怒視著她,悽苦的哭訴起來。

    “七妹,就算三姐往常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……你來找我便是。罵我、打我都可以……為何要狠心為難我的孩兒?想他已有四個月了,很快就可以見到他的爹娘,他也是要叫你一聲姨的……大人有錯,稚子何辜,你怎生,怎生下得去手啊?嗚……”

    夏初七眉梢微微一動,仍是不動聲色。

    “我勸你還是少哭一些罷,免得傷了眼睛,還傷身。”

    她不留qíng面的冷言冷語,加上出色的裝扮,早就讓一旁侍立的幾個側夫人心生怨對了,加之她們早有耳聞皇太孫寵她上天,如今見這般qíng形,不由得人不信傳聞。謝氏面帶冷笑,丁氏面有不悅,李氏更是旁敲側擊的諷刺。

    “太孫妃,你為人實在太過良善,你與別人講姐妹qíng分,別人可未必要與你講呢?你道人家為何不要側夫人的名分?不是等著你孩兒落了胎,好做太孫妃麼?”

    這完全就是一個火上澆油的人。

    不過她這挑唆似的一解釋,夏初七的“作案動機”更明朗了。

    趙綿澤淡淡看了她一眼,面上似有不悅,正想要呵斥,可夏問秋哪裡容他這般包庇?當著東宮輔臣和詹事官吏的面兒,她長長的抽泣幾聲,嗚咽著半趴在案几上,似是終於支撐不住了,喊一聲“我的孩兒啊”,便悽苦地暈厥了過去。

    “秋兒?”

    趙綿澤眉頭一皺,伸手擁她過來,喚了兩聲,不見她回應,趕緊叫了一直跪在地上的林保績過來。在“搶救”的過程中,他一直沒有說話,只是看著夏問秋,直到她再一次悠悠轉醒,又揪著他的衣襟,讓他一定要替孩兒做主。他才幽幽一嘆,換上一副臉色,看向眉目噙笑的夏初七。

    “小七,我只問你一句話。”

    看了一眼堂上的眾人,夏初七微微抿了抿唇。

    “皇太孫但問無妨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揉著額頭,不知想到了什麼,qíng緒似是有些焦躁,但語氣還算平靜。

    “你可是因為恨我……故意為之?”

    四周一片靜寂。

    這一句話,他問得屬實太直接。

    夏初七心裡微微一沉,抬起下巴,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。

    “我沒有。”

    這三個字,她說得斬釘截鐵,沒有qíng緒,只是陳述。趙綿澤目光沉沉,靜默了一會兒,艱難地點了點頭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,柔和了聲音。

    “好,我相信你……”

    “綿澤!”夏問秋尖叫一聲,截住他的話頭,顫抖著蒼白的唇,手指著夏初七,恨聲不止,“你怎能這樣輕信她?你想想,她沒入東宮之前,我們的孩兒一直好好的,打從她入了東宮,又把孫正業弄入典藥局,我腹痛一日盛過一日,這才出了這事。除了她,還會有誰?綿澤,你不要犯糊塗了,她分明就是恨我,恨你,恨我們當初……”

    趙綿澤“嗯”一聲,目光一厲,她自覺失言,趕緊閉上嘴,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。

    “總歸一定是她,你不要被她騙了……”

    李氏一笑,低低補充了一句,“禿子頭上的虱子,明擺著的嘛。”

    夏問秋眉心一跳,沖李氏深深的看了一眼,雖不知她為何要幫自己,但仍是順著她的話頭說了下去,“綿澤,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,你莫要因為喜歡七妹,就一味的偏袒她。今日有這麼多姐妹和大人在這裡,你若是這樣做,如何令人信服?”

    她這一激將,很有力度。

    趙綿澤雖然是儲君,但還不是皇帝。

    即便他是皇帝,在做決定的時候,也不能不顧及旁人的看法。

    殿中之人紛紛點頭稱“是”,統一的矛頭都指向了夏初七。

    甚至有人要求皇太孫一定要從重處罰,以昭德行。

    在蜜蜂一樣的“嗡嗡”聲里,孫正業的面色越來越發白,他拱手一拜,身子顫抖著,話鋒直指夏問秋,“太孫妃,老朽行醫一世,自問清白仁德,從未gān過傷天害理的事……你相信老朽,從未教唆過王小順害你……”

    夏問秋眼中浮起恨意,冷冷一笑,“孫太醫,不必在這裡惺惺作態。人證物證都有,事實就擺在面前,你還在為了這個女人,咬死不認,到底是為了什麼?她與你有何見不得人關係?你可知謀害皇嗣是多大的罪責?我勸你,還是從實招來罷。”

    一連三個反問,尤其是“有何見不得人的關係”一句,更是暗諷不已,聽得孫正業一張老臉漲得通紅,似是不忍受她污rǔ,他哀嘆一聲,突然一撩衣角,站了起來,怒視著她。

    “士可殺,不可rǔ,老朽一生行醫求仁,半分不敢違逆祖師爺的醫訓醫德,不成想,今日竟被bī至此……斷斷再無活路,唯有一死,以證清白。”

    說罷,他轉頭便往牆上撞去。

    “孫太醫,你這是做什麼?!”

    夏初七眼明手快,一把抓住他的衣袖,一字字都帶著笑,卻極是yīn冷。

    “大丈夫做事,豈能讓親者痛,仇者快?”

    孫正業目光通紅地回過頭來,啞聲道:“七小姐,老朽沒有做過這等喪盡天良的事。可yù加之罪,何患無辭,老朽一人受冤枉也罷了,現如今卻讓你受此連累,實在無臉去見……”

    看到夏初七目光一涼,他活生生把“十九爺”給咽了下去,改口道,“無臉去見……我孫家的列祖列宗了。”

    “孫太醫無須著急。”夏初七輕輕一笑,“且聽皇太孫怎樣說罷。雖有證人證言,可這哪一項是經得起推敲的。”撩了趙綿澤一眼,她眉目生花,又是莞爾一笑,“皇太孫材高知深,自會明辨是非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一直看著夏初七,她笑,她抿唇,她皺眉,她的一舉一動……都太過淡然了,淡然得他有些懊惱。他不想承認,有那麼一刻,他真的希望她承認是因為嫉妒,因為不平,所以故意換了秋兒的藥材。可她說她沒有,她根本就不屑嫉妒,甚至還“好心”地幫秋兒引產,就像醫治的只是一個普通人,根本就無關痛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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