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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與皇帝同一日大婚,那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恩寵。

    一眾臣工紛紛詫異輕嘆,直嘆叔侄和睦。

    只有一部分有心人才知,這是一種赤luǒluǒ的打擊。

    在眾人的議論聲里,趙樽不溫不火,不謝恩也不拒絕。

    “陛下——”這時,一直坐在趙樽不遠處沒有吭過聲的元祐卻突地接了一句,起身抱拳道,“這事不妥。”他向來不摻和朝中的事qíng,這一回卻扯起一竿子就管起了皇叔的婚事,著實令人稱奇。

    人人都看著他,趙綿澤輕聲問,“有何不妥?”

    元祐哼了一聲,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烏仁瀟瀟,唇角輕輕翹起,一副紈絝貴胄的派頭,戲謔道:“旁的婦人如何我是不知,可這位烏仁瀟瀟公主,我卻知之甚詳,她配不上晉王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目光一沉,已有惱意。可元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當著這麼多人的面,他也不能當著不知qíng,必須要問。

    輕“哦”一聲,他道:“你且說來。”

    元祐握著酒杯,斜斜地瞥了烏仁瀟瀟一眼,就像根本未曾看見她一雙恨不得宰了自己的眼睛,輕輕一笑,一把軟刀子便朝她殺了過去,“回陛下話,此女兇悍野蠻,粗俗鄙陋,言行實在不堪,難登大雅之堂,配普通王公已是褻越,如何能匹配晉王殿下?如何當得起我大晏的晉王妃?真是笑話!”

    這話對一個女子而言,實在太重。

    一群北狄使臣,臉色已是難看之極。

    烏仁瀟瀟面色一變,差一點從座位上跳起來。

    “姓元的,你說什麼?”

    元祐卻像是沒有看見旁人憤怒的目光,仍是似笑非笑的看著烏仁瀟瀟,一襲一品武官公爵的補服,看上去格外的風流倜儻,加之他那略帶的幾分醉色的丹鳳眼黑沉沉一片,更是顯得少年輕狂,“小爺我說得夠客氣了。烏仁公主,你不要bī我說得更難聽。”

    “你……”

    烏仁瀟瀟指著他,氣得手指一陣顫抖。

    “我?我如何?”元祐一張俊臉上堆著笑意,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,端起桌上的酒杯,向她示意一下,調侃道:“長了一隻癩蛤蟆,就不要想吃天鵝ròu了。就你這樣的姿色才qíng……呵呵。”

    一聲“呵呵”,把意猶未盡之意表現的淋漓盡致。

    烏仁瀟瀟滿臉通紅,yù哭無淚,卻還不敢與他爭辯。尤其想到他曾對自己做的事,再看一眼趙樽的俊朗風姿,她也委實覺得自己已不堪配他。一時又氣又恨,悲從中來,一甩袖子,竟是哭著風一般的跑了出去。

    元祐癟了癟嘴,看向臉色黑沉的哈薩爾。

    “太子殿下,不才在下斗膽替晉王拒婚,得罪了,敬你一杯?!”

    “小公爺的酒,本宮受不起。”哈薩爾冷哼一聲,不理會元祐的示好,只是轉頭看向身後的阿納日,沖她使了一個眼神,讓她跟上烏仁公主,就不再言語。

    好好的一樁親事,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,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qíng。遇到元祐這樣的人,大晏的臣人都有些頭痛,趙綿澤的面色也有些難看。

    “休得放肆,還不給太子殿下陪罪?”

    “我陪了?他不要。我有什麼法子?”元祐皮笑ròu不笑。

    趙綿澤瞄他一眼,可責歸責,元祐的身份實在特殊。他是趙綿澤同父異母的親兄弟,平素便làngdàng慣了,連以前的洪泰皇帝都不怎麼拘束他。箇中理由很簡單,他一個皇孫之尊被抱養出去,洪泰帝一直對他心裡有愧疚。他自然也不好剛剛一登基,就拿元祐開刀。

    朝哈薩爾歉意的笑了笑,趙綿澤道:“元小公爺亦是玩笑慣了,太子殿下,多多海涵。”

    哈薩爾內心裡,其實便不願將烏仁瀟瀟許給趙樽。

    他自己就是一個男人,太清楚一個心裡有旁的女人的男人是一個什麼樣子。如果把妹妹許配給他,無異於推入了火坑,哪裡可得幸福?故而,他雖然惱恨元祐的用詞歹毒,卻也正好有了一個藉口,順著稈子往上爬。

    “貴國之人,看來都喜玩笑。”

    他這個回答,不熱不冷。可拒絕之意,卻很明顯。

    趙綿澤被將了一軍,看了元祐一眼,不好在此時再提結親,微微點了點頭,笑道,“朕原本是看烏仁公主對晉王有意,這才想成人之美,即如此,此事容後再議吧。”

    說罷,他轉向了一直沒有吭聲的烏蘭明珠,面上笑意清淺,“烏仁公主的xing子極是率直,依朕看,非朕之十九皇叔降不住,屬實是大好姻緣。哈哈。至於這位烏蘭公主,觀之溫惠柔嘉,貞靜守禮,若哈薩爾殿下沒有異議,朕願以一‘惠’字賜之,與朕為妃。”

    原本烏蘭明珠隨著哈薩爾出使南晏,便是要嫁給趙綿澤的。

    這是一件大晏與北狄兩國都默認的事qíng。

    不過,趙綿澤此時冊妃的舉動,很明顯是為了給元祐擦屁股。如此一來,雖然烏仁瀟瀟的事qíng讓北狄傷了臉面,但趙綿澤直接給烏蘭明珠封了妃,也算是一種示好。北狄使臣們的怒氣下來了,哈薩爾目光一閃,謙遜地客套了兩句,便認可了此事。

    “烏蘭,還不向陛下謝恩。”

    烏蘭明珠心裡一跳,看了趙綿澤一眼,面色微微一紅,羞澀地上前屈膝謝了恩,又端莊地退了回去,久久不敢抬頭看他。

    來南晏之前,她想過無數次,趙綿澤這個人到底如何。可她僅僅知曉他年紀輕輕便執掌了大晏政權,是一個極厲害的男人。卻從未沒有想到,他不僅年輕,還生得這般俊俏,為人溫文爾雅,溫和得如同謫仙,一襲明huáng的龍袍加身,坐在上方,為君者的氣度,實非糙原上那一些粗獷漢子可比。

    兩個姐妹,配於叔侄兩個,在後世來說有一些荒唐。可在時下,並不是一件稀罕的事qíng,尤其是皇室之中。冊妃一事定下,無人覺得有何不妥。而且,雖然為趙樽的賜婚沒有成事,但殿中之人的心裡,差不多已經有了底。

    烏仁瀟瀟提了要許給了晉王,其他人又如何有份?

    即便晉王不成,也成不了別人了。

    歌聲再起,酒意漸回。

    眾人各懷心事,各自惴惴。

    在這一場賜婚與客套的你來我往裡,夏初七一直端著酒杯,卻一口都沒有喝,只靜靜地聽著,臉上帶著淡淡的笑,雖面色蒼白,卻不搭話,就好像誰做趙樽的晉王妃,誰做趙綿澤的嬪妃都和她沒有什麼關係。

    於她而言,最壞的結果已經過去了。

    趙十九在yīn山的死亡,才是一件令她抱憾終身的事qíng。

    當一個人承受過更重的心理壓力都沒有崩潰之後,其餘的事,就都不是大事了。不論趙樽眼下如何,此時她的心底都是雀躍的、亢奮的、開心的。在一副雲淡風輕的外表下,每一條神經都在歡欣鼓舞,都在重複一句話——只要他活著就好。

    只要他活著,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。

    只要他活著,他們的小十九就有爹了。

    只要他活著,就算他真的已經忘了她,把他們過去的一切qíng愛都抹滅得一gān二淨,她也有辦法把他的腦子給擰回來。

    噙著笑,她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,讓趙綿澤越發看不透。想起她那一次昏厥之時,嘴裡一聲又一聲的“趙十九”,想起她為了他做得那種種痴心之事,他無法猜測她的淡然到底由何而來。

    看她一眼,他為她夾了菜,“多吃一點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莞爾,面色平和,“好。”

    這樣的她,令趙綿澤怔了怔,目光微凝。她卻湊了過去,認真地笑了一笑,用低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,“我與你的帳,回頭與你細算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一愣,看向她如晨光初綻一般的臉,心中酸澀。

    “你要怎樣算?”

    夏初七展顏一笑,“你會知道的,我不會要你好過。”

    她這般直言不諱的說出來,趙綿澤一點也不意外。而在這個世上,能夠有膽子坦白威脅一個皇帝的人,除了她,還真是找不出旁人來。

    趙綿澤笑了,“小七,只要你在身邊,我都覺得好過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輕呵一聲,眼晴是一種鄙夷的光芒。

    “這樣不要臉的話,你也說得出來?”

    “不要臉”三字太狠了。趙綿澤長了這樣大,就從來無人敢當著面兒的這樣說他。心臟狠狠一抽,他面色一變,看了她片刻,仍是不動聲色。或者說,他不願意讓人看出來他與她之間的不融洽。

    他輕輕一笑,“這世上之事,有哪一件是要臉的,哪一件又不是要臉的?夏楚,我知你恨我隱瞞你,可你也看見了,他想不起你來了,我只是不想你傷心而已。他如今心裡根本就沒有你,你又何苦再為了他與我鬧下去?我們兩個好好的,不成嗎?”

    夏初七眸底里,火苗亂躥,“成,怎麼不成?”

    兩個人低頭耳語的樣子,在旁人看來,像是極為親密,誰又能曉得他倆打的什麼肚腹官司?趙樽漫不經心的抬起頭,看了他們一眼,拂了拂袍子,並不與任何人打招呼,徑直一人起身往外走去。

    “爺……”

    鄭二寶一直侍立在門口。

    從見到趙樽的第一眼,他的眼圈一直是紅的。

    可先前沒有機會,如今見他終於走了過來,他瞅準時機便跟了上去,還像往常在晉王府一樣,屁顛屁顛的跟上去,小意的討好他,“爺,奴才想死你了,你總算回來了……”

    趙樽默然回頭,冷冷看他,“遠點。”

    “爺……”

    “滾!不要跟著本王。”

    “你,你連奴才也不識得了?”

    鄭二寶委屈到了極點,紅著眼看他。可趙樽並不回答,衣袂獵獵,徑直遠去。鄭二寶腳下一頓,觀察著他的表qíng,吸了吸鼻子,為了避免落下淚來,趕緊大袖掩臉,背過身去,面向著牆壁趴下,嗚嗚哭了起來。

    ~

    殿中不時有人離席,來來去去,剩下的人依舊觥籌jiāo錯,共赴一場繁華的夜宴,沉浸在紙醉金迷的歌舞聲色里。故而,趙樽的離開,似乎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。

    夏初七坐了一會,終於按捺不住,瞄一眼那個空掉的位置,她看了趙綿澤一眼,輕輕一笑。

    “我去更衣,陛下慢用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看她一眼,目光微深,“小心些,天暗,路滑。”

    輕“嗯”一聲,夏初七不以為意的噙著笑容離去了。趙綿澤面不改變,灌入一杯酒,繼續與眾臣說著話,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侍在門口的阿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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