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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一時間,場面失控,哭喊聲沖滅了東宮的黑夜。

    可很快,有心人就發現了,典藥局帶來的人里,獨獨缺少了一個叫王小順的內使。而經眾人指認,他剛好就是這幾日負責為太孫妃揀安胎藥的人。

    如此一來,事qíng似乎明朗了。

    把山藥換成了天花粉的人,自然而然鎖定了王小順。

    有了一個目標,涉案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。

    可一個普通的典藥內使,又怎麼敢謀殺皇太孫的孩兒?

    不用說,定是有人指使。

    為免受到此事的牽連,一個與王小順同屋的典藥內使出來指證。他說這幾日,王小順與往常就是不大一樣,做事鬼鬼祟祟,還常常大半夜跑出去。問起他來,只說是撒尿。當時他未有察覺,如今想來,大抵是與謀殺皇嗣一事有關。

    “搜!一定給本宮找出來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心裡是恨的。

    算上這一回落胎的孩兒,他統共沒了四個孩子。以前一直以為是夏問秋身子不好,既是天意,那是沒有法子。如今竟然發現是人為,積累了多年的惱意,一股腦湧上來,他恨不得撕了那人。一個貴為儲君的人,連自家孩兒都保不住,任由賊人在眼皮子底下動了手腳,若是不找出幕後主使來,怎能咽得下那口氣?

    於是,搜人的行動開始了。

    這一個晚上,宮中各處都不得安寧。從東宮開始查起,禁衛軍們幾遍翻遍了整個皇宮的角落,卻一直沒有找到王小順的人影。一個典藥內使說,這廝晚膳的時候還在,算算時辰,恐也是跑不遠的。

    既然宮裡沒有,搜查的範圍很快就遍及了整個京師。

    火光爍爍,甲冑錚錚。

    京師城的大街小巷,熟睡的人們被吵醒了。

    狗吠聲、jī叫聲、敲門聲、小孩兒的哭啼聲,嘈雜成了一片,城中的東南西北各處,甚至包括王公大臣的府邸宅院都沒有逃過禁衛軍的搜查。那些禁衛軍就像吃了火藥,虎láng一般,入室就氣勢洶洶的翻箱倒櫃,態度極是兇悍刁橫。而這一件事,後來也成為了言官們詬病趙綿澤“為了一個婦人,擾得全城百姓不寧”的政務弊端。

    京師的城門早已緊閉,王小順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。

    也不知是他太過倒霉,還是禁衛軍的搜查本事太qiáng,兩個時辰不到,就在jī鵝街找到了畏罪潛逃的王小順。

    好巧不巧,他竟是藏在jī鵝街有名的濟世堂後院的一間窄舊耳房裡。

    一場鬧入jī犬不寧的風波,終於平息了。京師城進入了安靜的夜色。

    可是在火光通明的東宮,卻很快掀起了一場更大的風làng。

    那王小順今年不過十六七歲,被人押到了源林堂一審,還未動刑,只兩個耳光下去,他便招了一個底朝天。

    據他jiāo代,他並無謀害小世子的念頭,之所以把太孫妃補藥里的山藥換成天花粉,是受了典藥局局丞孫正業的指使。

    他說,自打孫正業入東宮開始,他為了討教學習,就一直師傅長師傅短的叫著,大抵是他的嘴乖,孫局丞很快就拿他當自己人了。有一次,孫局丞告訴他說,他是東宮新來那個備受皇太孫寵愛的“夏七小姐”的故人,來東宮是為了替她辦一件事。

    典藥局人人都知,孫正業打一來就被皇太孫派去單為“夏七小姐”一個人診治,二人的jiāoqíng自然不淺。皇太孫寵愛夏七小姐的傳言,也早就落入了他的耳朵里,所以,孫局丞的話,他自然是相信的。

    前幾日,孫局丞突然唉聲嘆氣,說如今太孫妃在正妻的位置上坐著,若再產下一個小世子,七小姐要上位可就不容易了。只有太孫妃落了胎,七小姐才有機會被扶正。聽說了孫局丞的謀劃,他當時也是怕到了極點,可孫局丞說,皇太孫寵愛七小姐,即便事發,也不會追究。如若事成,等皇太位一繼位,七小姐就是皇后娘娘,斷斷少不了他王小順的好。以後不要說東宮典藥局,便是太醫院,也由他橫著走。

    於是乎,一時鬼迷心竅,他就gān了這喪盡天良的事。

    王小順痛哭流涕著,說得一盞茶的功夫,一句句頭頭是道。

    就連他為什麼會逃去濟世堂,也jiāo代了一個明白。

    他說,晚膳的時候,一得到太孫妃胎兒不保的消息,孫局丞就安排了他連夜出宮,前往濟世堂暫避風頭。說那濟世堂薛掌柜的內侄女顧阿嬌,與七小姐是舊jiāo,可保他的安全。臨行之前,孫局丞還給了他一封“夏七小姐”的親筆信。

    他先時還有些惴惴,可敲開了濟世堂薛家的門,找到寄住在此的顧小姐,一報上七小姐的名號,拿出那封信之後,顧小姐二話不說,就安排他住了下來,直到禁衛軍找到他。

    事無巨細,他的話沒有一絲紕漏。

    至此,太孫妃胎死腹中一事,到底是誰主宰,一目了然。

    得到這樣的結果,趙綿澤震驚之餘,以“家醜不可外揚,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”為由,只派了何承安前去楚茨殿,請夏七小姐過來問話。

    可是,先前搜查人的時候,事qíng已然傳開了,現在又如何能捂得住?

    也不知誰傳揚出去的,東宮抓到了換藥的王小順,以及王小順已經招認了夏七小姐的消息,在短短的盞茶功夫里,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揚了出去。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何承安領了人趕到楚茨殿的時候,已是四更時分了。

    夏初七並未入睡。從澤秋院回來之後,她就一直待在馬廄里。靜靜的黑暗中,厚厚的gān糙散發著一種穀物的清香味兒,久不運動長了一層ròu膘的大鳥乖順地臥在她的身邊,偌大的個頭,卻像一隻小寵物,一直拿粗糙的舌頭來回地舔她的手心。舔得痒痒的,就像是安慰,極是舒服。

    “大鳥,你是馬兒,還是狗兒啊?真是!”

    她低低的笑著,親昵的敲大鳥的腦袋。

    不遠入,甲一靜靜站立,臉上看不出qíng緒。

    晴嵐也垂手立在馬廄的木柵欄外頭,一動不動。

    她是來告訴夏初七消息的,見她不動身,又催促了一句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何公公在等您。”

    “知道了。”抬了抬眼皮,夏初七沖她點了點頭,臉色隱在了馬廄昏暗的光線下。

    說罷,她憐愛地摸了摸大鳥的馬臉,大鳥就像感覺到什麼似的,溫柔地拿臉蹭她,似是在回應。

    她笑了,“呵,你真是……什麼都懂,讓人不愛你都不成。”

    有時候,她其實很難想像,像大鳥這種上過無數的戰場,見慣了腥風血雨和生離死別的馬,征戰時可以那樣的彪悍勇猛,可安靜的時候,它卻能這樣溫馴,比寵物還要寵物。

    她很喜歡和大鳥說話,就像和趙十九說話那般,感覺很不一樣。

    “大鳥,我去了,明兒再來陪你。”

    抱了抱大鳥的脖子,她慢騰騰站了起來,神色淡然地走出了馬廄,邁著輕鬆的步子,進入了楚茨殿的正殿。

    繞過一個描了花鳥魚的福貴屏風,只見一雙雙的眼睛,烙鐵一般盯在她身上。

    楚茨殿的上上下下都曉得太孫妃的孩兒胎死腹中,皇太孫震怒不已,這才讓何公公過來傳七小姐問話。

    人人都猜,謀害太孫妃,這一回七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。

    一些平素巴巴討好她的宮女嬤嬤們都垂著頭,目光晦澀,再也不復往日的熱絡,在她昂首闊步走來時,飛快地散開在了兩邊,沒有人多問一句。只有梅子癟著嘴過來,目光通紅,擔心的看著她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沒事的,不關你事,一定是沒事的啊……”

    夏初七挽了挽唇,看向殿裡的一眾人,覺得好笑之極。

    “何公公,稍等片刻,容我換一身衣裳。”

    何承安是一個懂事的人,能混到東宮大太監的位置,尋常的人qíng世故,比殿中那些榆木腦袋qiáng多了。加之他是趙綿澤的近侍,了解趙綿澤的為人,今夜這一番動靜下來,他怎會不知,哪怕證據確鑿,皇太孫骨子裡不還是向著這位七小姐的?

    把拂塵挽在臂彎里,他微微躬身,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請便,奴才等著便是。”

    沒有再多說一句話,夏初七點點頭,徑直入了內室。

    斜斜地看了一眼梳妝檯那一面銅鏡里的女子,她微微一笑。

    “晴嵐,為我收拾一下,免得一身的馬檀味兒,那就不妙了。”

    晴嵐與梅子的xing子恰好相反,梅子乍乍呼呼,嘴巴太大,她卻凡事鎮定,守口如瓶,所以夏初七什麼事都不太避諱她。

    瞥她一眼,晴嵐低低應了一聲“是”,便開始替她挑選衣服。

    內室里只點了一盞燭火,光線昏暗寂寥,兩個人一直安靜著,許久都沒有人說話,面色也不大看得清楚。

    晴嵐做事很麻利,很快為她換上了一身新做的衣裳,穿上身,還描了眉,畫了唇,一個淡淡的妝容,不濃艷,不艷俗,恰到好處的襯出了她若玉的肌膚,jīng美的容顏。

    眸子驚艷的一亮,晴嵐忍不住讚美自己的傑作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你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了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微微眯著眼,一眨不眨地看著銅鏡,想到自己曾經熱切地盼望著能這樣美的出現在趙樽的面前,可他卻沒有辦法看見,偏生她卻要打扮給別人看,不由心cháo翻滾,一個忍不住,就趴在妝檯上嘔吐起來。

    “七小姐,你怎的了?”晴嵐拍著她的後背。

    “嘔……嘔……”

    夏初七胃裡酸水直冒,嘔吐難受了片刻,大抵知道是犯了孕吐,不以為意地沖晴嵐擺擺手,接過她手上的溫水漱了漱口,等那一陣暈眩般的嘔吐感平息下來,才慢悠悠的把頭上飾品一個個扯了下來,放在了妝檯上。

    見她如此,晴嵐迷惑了,“七小姐,可是不喜歡?我再換旁的。”

    “不必了。”略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,夏初七輕輕一笑,一字字說得極為輕緩,卻又森寒無比,“女為悅己者容,悅己者都沒了,打扮得再美又有何意義?再說,我去源林堂不是去比美的,而是去受審的。”

    晴嵐看著她yīn郁的側面,撫了撫妝檯上的漂亮珠花,小聲地道:“奴婢以為,正是因為如此,七小姐更得打扮得好看一些。人美,則氣壯。”

    人美,則氣壯?

    夏初七微微一怔,側眸看著她。

    晴嵐是一個溫柔知禮的舊式女子,平素她說什麼就是什麼,很少像今日這樣反駁和堅持一件事qíng。而她一句話,夏初七也認可,確實極有道理。美人兒只需要一句軟語就能辦成的事,醜女卻需要用武力來解決,其效果,實在是天壤之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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