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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“chūn宵一刻……”她抬起手來,握緊他的手,放在自家隆起的小腹上,四個軟軟的字眼說完,慢慢地合上了眼睛,張合的唇慢悠悠吐出三個字來。

    “好睡覺。”

    她是真的累極了,困極了。

    原本想逗一下趙十九,可眼皮合上便再也睜不開。

    幾乎片刻工夫,她便沉沉睡了過去,鼻翼里呼吸漸淡。

    趙樽看她一眼,拉過被子來蓋住她,寵溺的一嘆。

    “真是個傻貨!”

    ☆、第220章茅友,好巧!

    洪泰二十七年五月三十。

    這一次的she柳,在大晏的歷史上,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。但凡經歷過那一場盛事的人,後來回憶起,都會用一句“盛況空前,亘古未見”來形容。這不僅因為它標誌著大晏與北狄數十年的征戰結束,從此走向短暫的和平,也因為它是洪泰帝最寵愛的梓月公主“選駙馬”的過程。二者合為一,不僅永久地載入了史冊,還被後來的好事者編成了無數的話本與戲曲,廣為傳唱。

    she柳之樂,原本是前朝留下來的舊俗。在洪泰朝時,因she柳屬於“胡風”,皇室並不看重。故而,此風一直被壓制。但這一次北狄使團來京,加之重譯樓之變引起嫌隙,用前朝“胡風”的習俗,用來招待北狄的貴客,以示大晏朝堂的開明與誠意,自是再好不過。

    這一日,五更剛過,天邊已綻出一絲霞光。

    夏季的天兒,亮得早。這氣候,一看便知是天晴日麗。

    奉天門早早的就熱鬧起來。

    編鐘、磬器、大鼓等禮樂之物已擺放整齊,祭祀用的祭壇,案桌,香燭等物也已布置完畢。只等吉時一到,建章帝前來祭天。不得不說,大晏任何的皇室活動,禮儀都極為縟繁。不僅要在奉天門賜宴朝臣與使者,待帝駕到了東苑,還要再開百官宴。

    趙樽騎馬趕到奉天門時,朝中的文武百官及王侯公卿已是到得差不多了。他把馬韁繩丟給丙一,在人群中淡淡掃了一眼,還未說話,便有無數的目光和客套的見禮過來。

    淺淺一眯眸,他只是點頭,並不與人寒暄。而旁人亦是知曉他的為人,也不覺得尷尬,只自顧自低頭竊竊私語。在這等待的時候,內侍一個接一個唱名,太后,皇帝,後宮賢,淑,莊,敬,惠五妃,梓月公主,秦王趙構等人也陸續到達了奉天門。

    趙構下了馬車,與他的目光在空中一撞,像是有話要說。可他正待上前,又有一輛雙轅的普通馬車從千步廊上緩緩駛過來。

    瞄一眼那馬車,趙構停下腳步,趙樽也未上前。

    隨著馬車裡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起,包括趙綿澤在內的所有人,紛紛向馬車行禮。

    “孫兒向皇祖母請安!”

    “兒臣向母后請安!”

    “臣等恭請太皇太后金安!”

    一道道恭順的請安聲里,馬車裡又一聲咳嗽過去,太皇太后溫和帶笑的面孔,方才出現在撩開的車簾里,“皇帝請起,眾位卿家平身。老婆子今日來湊個熱鬧,你們莫要拘禮。”

    “謝太皇太后!”

    一陣官方正統的虛禮之後,太皇太后並未下車。而因她向來隨和謙遜,旁人亦不懼她,紛紛調頭各自準備祭祀活動去了。看著眾人的忙碌,太皇太后目光溫和地看向了趙樽,朝他點了點頭。

    “老十九!”

    趙樽抬頭望過去,沒有猶豫,徑直走向馬車。

    “母后,你身子可好些了?”

    “好多了。”太皇太后慈愛的目光掠過他的臉孔,眸底生出一抹淺淡的疑惑來,“老十九,哀家聽聞你的身子骨不太好,還忘記了一些前塵舊事,心裡一直惦念著。今日回京,雖說是為觀看she柳,實則也是想瞧瞧你。”

    這般慈母似的關懷,實在令人動容。

    趙樽眼波不變,面色極為恭順,“勞煩母后掛心了。兒臣屬實是忘記了前塵,但並未當成是壞事。不知,則心靜;不明,則心寬。”

    “不知,則心靜,不明,則心寬。”太皇太后重複一遍,輕輕咳嗽著,臉上的皺紋似乎都笑了開來,那一聲嘆息里,也滿是欣慰。

    “老十九啊老十九,前塵忘記了,xing子還是沒變。豁達通透,不浮於世,這倒是極好,只是——”停頓一下,她突地一嘆,“旁的事哀家都不掛心,就是你這姻緣一波三折,實在……唉!”

    趙樽面帶微笑,似是不以為意,“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?幸得有此變故,兒臣方能結識北狄公主,亦是一段緣分,兒臣知足了。”

    太皇太后目光一凝。

    很快,她別開臉去,在人群里隨意一掃,瞄見了身著北狄公主服飾的烏仁瀟瀟,“那孩子樣貌瞧上去還不錯,長得怪利落的,只是不曉得品行如何?”略略一頓,她又道,“唉!若非哀家百病纏身,jīng力不濟,定要好好替你選兩房婦人過府來侍候,哪裡容得你這樣散慢?二十好幾的人了,不說開枝散葉,連子嗣都未有一個,獨單單一人,讓人cao心。”

    趙樽只是聽著,時不時“嗯”一聲,並不答話,一如既往的高冷孤傲。太皇太后習慣了他這般xing子,也不以為意,自顧自地訓示了幾句,無奈的笑了笑,話鋒突地一轉。

    “皇后怎麼還沒到?”

    這樣隨口問出來的話,最容易讓人措手不及。

    正常人若是一聽與己息息相關的人,在沒有準備的qíng況下,面上必然有異,可趙樽淡然冷鷙的面孔上,卻無半絲波làng,就好像太皇太后嘴裡那個“皇后”,與他並無相gān。若不是親眼見他今兒早上才從夏初七的被窩裡爬出來,估計連老天爺都會相信他的無辜。

    “兒臣不知。”

    “呵,皇后原本是要在府中應劫的,可哀家怕她太悶,特地差人傳她過來,陪哀家去東苑散散心,也隨便再替哀家再把把脈……”太皇太后毫不避諱地在趙樽面前說起與夏初七的“過往”,見他仍然不為所為,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複雜的微笑來。

    “老十九,你若真忘了,委實是好事……”

    她這話剛說一半,不遠處的祭台邊,便傳來內侍的一聲長唱。

    “吉時到!祭天始——”

    時下的人,不論做什麼事兒,都得先通告一下“老天爺”,尤其是皇室,更是看重這些禮節,但凡有重大典禮,必定設壇祭祀。不過,有了這一道高唱,趙樽直接便向太皇太后請了辭,走向祭祀的隊伍。

    祭祀的桌案上,三畜,三牲,瓜果,菜餚,皆擺放整齊。趙綿澤站在最前,身著一襲隆重的袞冕,領著排列整齊的文武百官、王侯公卿,徐徐面向祭壇。

    禮部司祭的蘭子安高聲唱念,“維洪泰二十七年,歲次甲戌,五月三十,建章皇帝謹遣禮部右侍郎蘭子安致祭於huáng帝軒轅氏……”

    祭文冗長嚕囌,禮儀極是繁瑣,但奉天門的每個人都畢恭畢敬,從天子開始,紛紛跪拜叩首,以示對上天的誠意,絕不敢有絲毫的懈怠。與之相駁的,是太皇太后。整個奉天門,只她一人沒有下馬車。

    此時,前往東苑的車駕已準備妥當。

    祭祀完畢,只等皇帝登鑾輿,便可出發。

    但該到的人都已到齊,車隊就要走了,唯獨不見“皇后娘娘”。人人皆知,這魏國公府的七小姐雖未與建章帝大婚,但卻是欽定皇后,早已冊封,按理她是應當現身的。雖有“天劫”一說,但太皇太后特地請了她,她自是不可再避。

    如今時辰到了,她這到底是來,還是不來?

    趙綿澤華貴的冕袖微微一擺,站在鑾輿之前,往千步廊的盡頭淡淡一瞥,並未說話。可周圍的人群,卻頓時靜謐下來。

    帝後之間的事,無人敢議論,但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一番定論,在這樣的尷尬里,即便什麼都不說,面面相覷一眼,也是心照不宣。

    靜默之中,禮部尚書咳一聲,上前跪禮道:“陛下,臣在寅時已派了鳳輦去魏國公府。這個……若不然,臣再差人跑一趟,接皇后娘娘過來?”

    趙綿澤沒有回答他,黑眸一轉,望向侍在身邊的何承安。

    “幾時了?”

    “回陛下,卯時一刻。”

    “陛下……”看趙綿澤還在猶豫,欽天監的監正司馬睿明小心翼翼的上前奏道,“吉時已到,若再不啟程,恐有損國體……”

    趙綿澤喉嚨微微一緊,目光凝固在千步廊。

    他有許久都沒有見過夏楚了,自打她離宮回魏國公府,二人就再沒有機會見面。這些日子以來,他無數次都想去魏國公府瞧瞧她。可一來抹不開面子,二來也知她並不願見他。多的時間都等了,他也不在乎這幾個月。可這一次,得到太皇太后說她會來的消息,他心裡也是滿懷期盼的,可她……

    “陛下?”司馬睿明又喊一聲,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
    趙綿澤擺了擺手,輕輕一嘆,“出發吧,不必等了。”腳剛登上帝輦,他突地一頓,回過頭來,目光掃向何承安,聲音涼了幾分,“你在這等著,皇后若是來了,你便領她直接前往東苑。若是她沒來……也不必去打擾。”

    “是。”

    何承安躬身施禮,高聲唱響。

    “萬歲起駕——”

    鑾駕一動,奉天門的禮樂便齊齊奏響。可就在這時,迎著帝駕的千步廊方向,一輛華貴的鳳輦卻緩緩行了過來。禮部司禮郎瞄一眼,面上頓時一喜,大聲唱道:“皇后娘娘駕到——”

    她終於還是來了。

    鑾駕緩緩停了下來。奉天門外,無數含義不同的目光,齊刷刷望向了鳳輦。似乎都在等待看這位避世許久的“皇后娘娘”,到底為哪般姍姍來遲。

    “不好意思,我來遲了。”

    一道清麗婉轉如huáng鶯出谷的聲音,從鳳輦里悠然傳出,落入耳時,餘音一繞,極是好聽。緊跟著,鳳輦打開了帘子,晴嵐扶著那人慢慢地走了下來。

    人群之中,趙樽抬眼望過去,唇角微微一抽。

    除他之外,奉天門的所有目光,落在她的身上時,也是瞬間呆滯。

    偌大的一個地方,忽地就沒有了聲音。

    安靜,死一般的寂靜里,落針可聞。

    這位夏七小姐向來特立獨行,大多數人都習慣了她不靠譜的作風,所以,對於她這個時候才來倒是不以為奇。他們如今驚嘆的,是她身上那一襲華麗怪異的衣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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