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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“那個小丫頭呢?”

    焦玉知道他問的是丫丫,耷拉著腦袋,他瞄了阿記一眼,聲音更低了,“昨兒晚上,柔儀殿的侍女青藤觸犯了太皇太妃,被太皇太妃打出了宮去……想來是,想來是,青藤把公主帶出宮了……”

    “飯桶!”趙綿澤氣惱之極,喘著粗氣,罵道,“你們統統都是飯桶,怎麼看人的?”

    他罵的“飯桶”裡面,自然包括阿記。可他罵聲剛落,阿記卻低低說了一句。

    “陛下,與焦玉無關,是屬下想……公主只是個孩子……”

    恍然大悟地般回過頭,趙綿澤冷冷看著她,突地抬手一個耳光。

    “知道她送走孩子不稟報,你壞了朕的大事,你知不知道?”

    阿記雙膝跪在地上,默默垂頭不吭聲。

    頭頂上他的目光太涼,可她卻覺得秋季的晴天,竟是這樣的美好。

    她犯下這麼大的事兒,可她從小仰慕的男人,卻只給了她一個耳光,並沒有要她的命。

    不僅沒要她的命,見他離開,她默默跟在他身後,他也沒有斥責。

    摸了摸火辣辣的面孔,她偷偷一笑,覺得十來個年頭了,她第一次靠他的心這麼近。

    ~

    “建章四年九月十五,晉王趙樽領兵南下,直bī金川門,京師城危在旦夕,貢妃恐晉王受制於建章帝,在柔儀殿與洪泰帝雙雙自盡身亡。那一日血月食,京師兵戈四起,天空血色如火……”

    洪泰帝的死亡,在後來的說書人眼中,便是這樣一段話。據傳趙綿澤痛恨貢妃壞了他的大事,當即讓侍衛分開了洪泰帝與貢妃緊擁的屍體,並將貢妃與柔儀殿一起付之一炬。後來也不知怎的,也有人謠傳說,那天柔儀殿燒的不是貢妃的屍體,而是趙綿澤自丶焚假死逃亡……

    一場有成千上萬人參與的戰事中,數以萬計的生命犧牲了,其中到底有多少秘密,後世之人其實根本無法理清。即便是史學家,也只能通過正史、野史、雜記和民間逸聞來推斷與猜測。不過,當夜的天空,確實出現了數百年難得一遇的血月食。有人說,是那天皇城的火染紅了月亮,也有人說是那天的鮮血染紅了月色……但不論人們怎麼說,那一天的京城,真的血氣沖天……

    天兒還未擦黑,奉天殿裡便燃起了通亮的燈火。

    老皇帝bào斃在柔儀殿,原本趙綿澤有心要隱瞞,但一場大火再次無qíng的打破了他的計劃。整個京師都被那場來勢洶洶的大火驚動了,老百姓圍在皇城根下猜測議論,皇親國戚和王侯公卿們也是匆匆入宮,了解qíng況。當時洪泰帝的遺體還沒有來得及移出來,火勢便大了,貢妃的屍體也仍在殿中,她終究與洪泰帝同時火葬,燃成了一對焦屍。得聞發生這等噩耗,奉天殿裡哀慟聲陣陣,負責京畿防衛的肅王趙楷與常年臥病在chuáng的宗人令秦王趙構都趕來了,可趙綿澤卻沒有看見定安侯陳大牛與駙馬都尉晏二鬼的身影。

    心裡有著不祥的預感,他卻沒有出聲,只是靜靜站在丹墀之上,俯視著台階下的眾臣。

    就在一刻鐘前,趙樽第三次傳話進來了。

    他要求趙綿澤打開金川門,容他領兵入內,拜見洪泰帝與貢妃。

    若趙綿澤不願如此,他便會在今夜子時,血洗京城,qiáng行攻城。

    奉天殿上壓抑緊張的氣氛,越發嚴重。

    人人都知,趙樽為何三次傳話?很顯然也是對宮中的大火有了疑心。

    今晨他已兵抵京師,卻始終圍而不攻,只用武力迫使趙綿澤dòng開城門,分明是要讓趙綿澤主動下詔退位,目的也是不想在洪泰帝的眼前上演叔侄相殘,同室cao戈。但若是他知曉貢妃與洪泰帝都死了,自是另當別論了。

    眾臣正在商議解決之法,焦玉按住腰刀,匆匆入殿。

    “陛下,大事不好!”

    大抵是這些日子以來聽多了噩耗,趙綿澤看著他滿臉的焦急,神色卻反常地平靜。

    “沒有找到人?”

    事急從權,焦玉已顧不得滿殿的臣工在場,他搖了搖頭,壓著嗓子道,“不僅沒有找到丫丫小公主,而且接到盧輝來報……定安侯府和大長公主府的人,突然人間蒸發了……屬下,屬下等正在派人尋找。”

    “什麼?人間蒸發了?”

    趙綿澤怔了怔,眉頭狠跳著,面色一白,腳步往後一退。

    這幾年來,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算計別人,如今才發現這些人沒有一個不狡猾。自打趙樽北平起兵,他便命人仔細監視著陳大牛與晏二鬼的動向。這些日子以來,他們始終安分守己,看來私底下沒少給他玩把戲呀?丫丫會突然不見,連他們都消失了,還真是件天大的笑話。但是,即便全天下人都在收拾他,也不如趙如娜的“消失”讓他來得痛苦。

    他的妹妹,是他世間僅有的親人了。

    笑了兩聲,他揉了揉青筋bào漲的額頭,面色極是難看。

    “菁華她竟然捨得,這般對待他哥哥?呵呵……小看陳大牛了。”

    一石激起千層làng,眾臣們也跟著聲討起定安侯來。可是,這京城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尤其是這樣的景況下,整個城池都在紛亂之中,老百姓像打慌的兔子似的,沒個消停,想要在這節骨眼上找人,並不是那麼容易。一敗再敗,局局都輸的趙綿澤,苦笑著,像是心疼難忍,抬手捂著胸口,看著殿上的臣子,長長一嘆。

    “諸位臣工,你們呢?大敵當前,可有為自己打算?”

    老臣們面面相覷,嗚咽試著眼角,齊刷刷跪了一地。呂華銘道,“陛下不是雄主,卻是仁主,不是聖君,卻是明君,打從陛下繼位以來,推行仁政,使百姓受益,民生回暖……若非晉逆造反,我大晏自當國運昌隆,千秋萬代。背主之事,臣等不屑為之。陛下之恩,臣等也自當永世銘記,若是京師城破,我等不會再苟活於世!”

    “若是京師城破,我等不會再苟活於世。”眾臣跟著響應。

    “還好……朕還有你們……”趙綿澤面色蒼白,喃喃說完,抬手讓他們起來,也不知想到了什麼,輕輕一笑,“晉逆雖qiáng,眾位愛卿也不必長他志氣。這京城,朕自有辦法讓他有來無回。”

    他突然急轉直下的話,讓眾臣詫異驚嘆,又面帶歡喜。

    “陛下有何禦敵良策?”

    趙綿澤高深莫測地一笑,“眾位愛卿,且隨我一道去金川門,會會朕的十九叔,便會知曉。”

    在眾臣的跟隨下,趙綿澤大步往外走著,低聲吩咐身側的焦玉。

    “去看看顧貴人,可有準備好了?”

    ~

    金川門外,趙樽頭戴重盔,身系黑色氅子,身姿矯健地騎在高大的戰馬上,冷漠的容色逆著光線,更顯高冷無雙。他靜靜看著日暮往西,從金川門的城樓沉了下去,也越過它注視著柔儀殿的方向,眸子裡的波光沉沉浮浮,如萬年不化的冰川,要將天地萬物凍結其間。

    “天祿!”看他若有所思的站了許久,元祐打馬上前,催促道,“咱們還要等什麼?等趙綿澤主動退位,那是不可能的。你應當知道,再拖下去,只有對我們不利……”

    如今大晏的山河並非全在晉軍的掌握之下,趙樽南下打的便是時間差,勝就勝在行軍速度。若是等趙綿澤從南邊的援軍趕到,即便同樣可以破城,但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同……想到這些事,元祐心急如焚,有些等不及了。

    可趙樽卻是一口拒絕了,“說好今夜子時,便等到那時!”

    罵咧一聲,元祐怒極反笑,丹鳳眼淺眯著瞪他。

    “你跟他守什麼諾?本來就撕破了臉的,他不開城門,咱還不能qiáng攻嗎?”

    趙樽眉頭微微一蹙,望住他焦灼的眸子,“少鴻,京師不同他處,qiáng攻不得。”

    “不qiáng攻,還能咋辦?”像是感受到他的急切,馬兒也不安的來回走動起來。元祐氣惱地牽著馬韁繩,在趙樽的身邊走來走去,“從早上抵京到現在,我們圍了幾個時辰了?你看除去城牆上的守衛越來越多,趙綿澤有下召退伍的意圖嗎?你這老虎都打到山腳下了,不直接上山稱王,更待何時?”

    比起趙樽的思慮來,元祐似乎更為著急。他嘴裡雖然一句也沒有提烏仁瀟瀟,可心裡最為擔心的其實是她。烏仁瀟瀟不同於陳大牛與晏二鬼。他們不論遇到什麼危險,到底是男人,有戰爭經驗,懂得自保。可烏仁瀟瀟一個婦道人家,而且就在趙綿澤的身邊,在那個戒備森嚴的皇城之中,遇上這種事,她該怎麼辦?

    拎著馬韁繩轉了好幾圈,見趙樽仍是一動不動,元祐終是服氣了。

    “行行行,我知道你在擔心你母妃的安危。可天祿你也不想想,若是貢妃可以由著趙綿澤拿捏,依了他的德xing,何須等到今日?要是可以,他早拿你娘來bī你退兵了。有洪泰帝在,你母妃便不會有事,放心吧啊!”

    “不對。”趙樽淡淡答著,目光定在城牆上在秋風中瑟瑟的旌旗,“宮中大火,肯定有大事。”

    稍稍停頓,他抬手捂了捂眼睛,“也不知為何,我這眼皮,跳得厲害。”

    “……天祿!”元祐臉都氣苦了,“戰機稍縱即逝,咱們不能再等。”

    趙樽眯了眯眼,雍容尊貴的面孔上,冷靜得仿佛神祗,“再等一下。”

    元祐仰天一嘆,回頭看了一眼同樣靜默不語的陳景和晴嵐,聳了聳肩膀,“你是主帥,你看著辦吧。”

    這時,金川門城牆上突地伸出一個腦袋。那校尉像是有些緊張,聲音結結巴巴。

    “城外的晉,晉軍聽好了。陛下有旨,酉時將親率臣工登臨金川門,要與晉王說話!”

    趙樽臉色一變,慢慢抬頭看了一眼城牆上移動的火花,沒有qíng緒的哼了哼,看向了身側的陳景與元祐。

    “是時候準備了。”頓了一下,他冷冷道,“陳景!”

    “屬下在!”陳景拱手致禮。

    “領五萬jīng兵沿護城河,前往石城門。”

    “是!殿下。”千里迢迢來到京師,陳景等的就是這一刻,得了命令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,他緊緊握了握拳,側頭看著晴嵐,正想要勸她回營去等待,卻聽見她笑吟吟地開口,“殿下,我請令,跟著陳大哥一道去。”

    這一路跟過來,晴嵐與陳景二人夫唱婦隨,關係極是親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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