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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嬌也在烏仁宮中?”夏初七首先想到的就是她。
“可不是麼?我要說的就是那個顧阿嬌。今兒早上我來之前聽人說,阿嬌昨夜趁陛下喝多了,便狐媚於他……今兒一早,她就得封了一個貴人,如今可是不一樣了……”
那麼一長串的話,梅子中途沒有停頓,夏初七看起來極是吃力。
但最後她放慢語速的一句譏諷,夏初七卻全看明白了。
“七小姐,我早就說阿嬌那女人沒安好心,心思不簡單,你看,你那會子對她好,她不過就是為了拿你做梯子,踩著往上爬而已,如今成了美人,聽說你落了難,可有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,可有想法子來看看你,依我說,她往後,恐怕是不會把旁人看在眼裡了……”
梅子數落完了顧阿嬌,就帶著她的“革命使命”離開了。
可夏初七卻久久回不過味兒來了。若梅子說的話都是真的,趙綿澤真的睡了顧阿嬌,給她一個封賞倒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兒。事實上,以顧阿嬌的姿色,會被趙綿澤看上,更是不稀奇。只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,趙綿澤也不是那種饑渴得見女人就上的男人,怎會“酒後失德”,突然就寵幸了一個宮女,還直接給了貴人的位份?
這個“貴人”,倒底是他睡了她,還是為了楚茨院的告密事件給的“恩典”?
她希望是前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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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正月初十,宮中的消息,一個一個傳來。
夏初七正當心qíng愉快時,為免聽了不舒坦,除了與己有關的事兒,一律不愛多看。但即便如此,她也知道了貢妃如今住在乾清宮,還一直未醒。戲劇xing的變化是,洪泰帝與她如今換了個角色,他成了她的陪護,天天守著,甚至不惜迂尊降貴親自侍奉湯藥。
這深qíng的版本,聽得無數人唏噓,只道洪泰帝的有qíng有義。
若沒有那一日乾清宮的事qíng,夏初七也會這般想,甚至於,她會覺得貢妃能得到帝王之愛,是一個極為幸運的女人。可有了那一句經典的“一個女人而已,朕犧牲得起”,不論洪泰帝做得有多好,她也只剩下兩個字——呵呵。
另外一個消息,是關於趙如娜的。
陳大牛奉旨去了遼東,原本是為了遼東防務,可如今趙樽即將北上就藩,趙綿澤的態度就突然間曖昧了起來。在過年之前,他便下旨讓定安侯返回京師,但似乎是聖旨有去無回,定安侯一直滯留,以致於他有些光火,宣了趙如娜進宮來,兄妹二人鬧得有些不愉快。
至於趙如娜與趙綿澤兄妹二人關起門來說了些什麼,旁人無從知曉,只是從那日之後,趙如娜便被留在了宮中,又住回了她以前的院子。對外的說法是,皇帝近來噩夢,夢到過世的益德太子妃娘娘,說是在天國不安,要兒女為她抄寫經卷。
抄寫經卷這樣的事兒,自然不能皇帝來做,趙如娜最是合適不過。
趙綿澤“司馬昭之心”,夏初七很容易便猜測得到。他是害怕趙樽北上起兵,陳大牛會一同背叛朝廷。如今趙如娜這個親生妹妹,便成了一個現成的人質。只要有趙如娜在宮中,陳大牛便如同被束縛了手腳,莫能奈何。
正月十二,當京師一片歡欣新年之時,南疆傳來大捷的消息。
自趙樽“奉旨返京”後,陳景與晏二鬼領著南征軍一路南下,大敗烏那、阿吁與安南,捷報頻傳,已奪回大晏丟失的領土,向朝廷奏請下一步行動。趙綿澤大喜,詔令二人回京述職,除了擬旨要對南征軍大肆封賞之外,另有傳言稱,建章帝yù把自家年僅十四的妹妹永和公主許給陳景。
一件又一件的事,看上去似乎毫無關係,但夏初七卻感覺得到,自乾清宮之變後,趙綿澤更加的小心翼翼,執政手段也越發嚴苛,一張無形的網也在他手上撒開了。
那一次若非洪泰帝醒轉,他無法阻止事態發展。
如今,他必定會把於己不利的因素,都趁機消除。
籌備北上的日子,過得極快,一晃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節。
延續了正月里的熱鬧,為求來年風調雨順與國泰民安。祭祀,煙花,拜佛,鳴鐘,觀燈,看戲,節目繁雜,卻一個不少。宮裡頭為了慶賀太上皇醒來以及建章年的第一個上元節,更是把事qíngcao辦得極為鋪張。從凌晨時分第一聲磬鐘敲響開始,各種喜樂一日未絕。到了晚間,麟德殿裡的家宴,更是珍饈佳肴,歌舞笙笛,熱鬧之極。
火光爍爍照金殿,龍鳳琉璃人眼花。
夏初七今兒也陪了趙樽一同入宮。
明日晌午就要離京了,這是他們在京師的最後一個家宴,趙綿澤特地差了人來,讓十九皇叔務必要參加,莫要缺席。只不過,她身份尷尬,是以趙樽的侍從身份去的,而且她去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那一頓飯,而是為了找她想找的人。
酒過三巡,外頭大雪又落。
她看著烏仁瀟瀟從側門出去更衣,便悄悄地尾隨了上去。
落雁湖上的水,似是結了一層薄冰,在月下麟麟耀眼。
夏初七記得,那一日趙樽歸來,也是麟德殿,也是在落雁湖,只是短短數月,已是物是人非,她面前的女子,不再是那一日躲在假山石後偷聽了她與趙樽的“私qíng”而臉紅脖子粗的烏仁公主,而是大晏朝的皇貴妃。
“你跟我過來,可是有話要說?”
正月十五月兒圓,可月光下面,烏仁瀟瀟的臉上,卻暗淡無光,原本健康勻稱的身子,也似是清減了不少,雖然身著尊貴的華服宮裝,卻顯得憔悴寂寂。
“你說過的,我們是朋友。”夏初七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她,一步一步離她更近,聲音也放得很小,“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麼?還是你從未有把我當成朋友?”
烏仁瀟瀟的臉色,微微一沉,“此話怎講?”
“若當我是朋友,這麼大的事,為何不支會一聲?”
大抵覺得她的目光太過刺人,烏仁瀟瀟退後了一步,側了側身才淡然下來。
“我自己的終身大事而已,用不著告之所有人。”
夏初七看著她的面色,瞧不出端倪,又側過去面對她,試探xing一哼,“烏仁,如果你是為了我的男人而犧牲掉自己,那麼,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,我很不喜歡,你也非常沒有必要。因為趙十九這個人,說他善也善,說他無qíng,實則也無qíng。他不會感激你。”
烏仁瀟瀟眉梢微微一動,靜靜看她,好一會兒,才苦笑一聲。
“若我說,是為了你呢?”
“為了我?”夏初七心裡一跳,抬了抬眉眼,“你暗戀我?”
烏仁瀟瀟不理會她的打趣,只是側過身子,往落雁湖邊又走了幾步。夏初七眉頭一蹙,生怕看不見她說什麼,緊跟著就湊了過去,依舊狡黠地眨著眼睛,面對著她不太自在的臉。
“快說說,你是如何暗戀我的?”
看她這般搞怪,烏仁瀟瀟突地笑了,“我就問你一句,若是我不入宮,那我是晉王妃,還是你是晉王妃?你又準備與我如何相處?晉王殿下他……又準備如何安置我?”
好些日子未見,小姑娘學聰明了,學會反將一軍了?
夏初七蹙了蹙眉頭,一時竟是不好回答。
不得不說,烏仁瀟瀟這個問題太尖銳,也確實是一個讓她頭痛的問題。先前她並沒有問過趙十九,但她心裡卻難免會有猜測。依趙十九的為人,烏仁瀟瀟救過他,只要她不離開晉王府,他是不可能主動要求她離開的。那麼烏仁的存在,便會真的成為她與趙樽之間的一根刺,早早晚晚會傷了他們,也會傷了烏仁自己。
所以得知烏仁入宮為妃,她的第一反應就是——內疚。
淡淡的一種內疚。雖然此事是她自願,但她真不想烏仁為此毀了一生。
湖邊冷風習習,許久未有人出聲兒。
好一會兒,一隻夜鳥“嘎”一聲,掠過水麵,烏仁瀟瀟才似驚醒。
“你不必內疚,我入宮只是為了我自己,為了我的北狄。你不要忘了,我先是北狄公主,然後才是烏仁瀟瀟。左右都是和親,與其嫁一個王爺為妃,何不直接嫁給皇帝,王爺有皇帝的權力大麼?我這樣做,對北狄只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身為北狄的公主,這樣我也盡到了自己的責任,不負那一片糙原養育我十幾年的恩qíng。”
她月光下的眸子裡,有莫名的火花在跳躍。
夏初七定定盯著她,突地伸出手,扶住她的肩膀。
“可你是一個女人,你應當有自己的幸福。”
說到“幸福”,烏仁的胳膊微微一顫,隨即她笑著拂開她的手,轉而一彎唇,“我的幸福,便是讓北狄再沒有戰事,讓漠北糙原上的子民有衣穿,有飯吃,不用再挨餓受凍,可以悠閒地喝馬奶酒,唱蒙族長調……”
“烏仁……”
夏初七喚她一聲,又陷入了沉默。
在後世的社會裡,當愛qíng不在的時候,女人往往會把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事業上,那是一種心死之後的無可奈何。若是烏仁瀟瀟入宮為妃也是一種事業的話,她好像真的是為了事業而經營著。
但她知道,肯定不是,至少不完全是。
因為烏仁是一個敢於追求愛qíng的女人,在她自願入宮的所有因素里,至少有一條是她不想她與趙樽為難。她已經被許為了“晉王妃”,她若不想他們為難,想要改變自己的婚姻狀況,除了嫁給皇帝之外,還能嫁給誰?
嫁給誰……還能嫁給誰……?
這個問題盤旋在腦子裡,她的腦dòng缺口猛地打開了。
“烏仁……為什麼不是我表哥?”
這些日子元祐與烏仁相處時間最多,都說好女怕纏男,元小公爺又是一個長得好看,風流倜儻,還極會纏人的傢伙,他對烏仁瀟瀟的好,更是有目共睹的,她還真就不相信烏仁瀟瀟是鐵石心腸,對他當真沒有一點qíng分。
月光淡淡的鋪開在烏仁的臉上,夏初七生怕錯過她的話,目光一瞬也未離開她的嘴巴。可是她等了許久,也沒有聽來一個有用的字。烏仁瀟瀟攏了攏衣裳,只笑著應道:“回吧,出來耽擱這樣久,一會兒被人閒話。”
夏初七狐疑地看她,覺得有些不對。
以前她雖然討厭元祐,到底也是肯說幾句的,實在不行罵他幾句那也是有的。如今為什麼連提他一下都不願了,這般急著想要迴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