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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最後一句話,打動了趙樽。

    酒窖這樣的環境,對於早產兒來說,實在不太好。而且,即便奶娘看照著他們的女兒,怎麼也不如趙如娜親自照看著qiáng。

    他不能時時守著,找一個好的人也是好的。

    遲疑一瞬,他道:“我信。”

    幾個人互看一眼,都認同了趙如娜這樣的做法。如今太皇太后大行,宮中的治喪事宜已啟動,趙綿澤的聖旨也已下達,趙樽必須立即入宮去服喪。再耽擱下去,只為令人生疑。

    來不及再多說什麼,陳大牛搓了搓手,接過趙如娜手上的竹笥攤放在桌面上,看向趙樽道,“殿下,事不宜遲,您把孩兒jiāo給俺吧,俺保管把她看好……”

    趙樽沒有回答。看著懷裡小猴子一般的小小嬰兒,他的神色,不知不覺柔和下來。

    “好。”

    一個字說完,他躬身想要把孩子放下竹笥之中。可還未放下,又像捨不得一般收回手來,緊緊攬在懷裡,語氣里掠過一絲莫名的沉痛,“今日是七月十九,女兒,你先跟菁華姐姐去,在那裡等著爹娘。用不了多久,爹便會來接你,我們一家人離開此地。”

    他xing子內斂,個xing沉穩,qíng緒向來不外露,在場的人,都很少見他這般悲qíng地啞著嗓子說話。尤其在這樣一種類似於“託孤”的氛圍之內,更是顯得氣氛晦暗。他話音一落,酒窖里的人,紛紛滯住,誰也沒有吭聲兒,只聽得見徐徐拂過的風聲和壓抑的呼吸聲。

    趙如娜被他眸中的父xing光彩絞住,微微一嘆,“十九皇叔,你且放心,我一點會照顧好她的。”

    “嗯”一聲,趙樽再一次把孩子放入竹笥。可就像感覺到要離開親爹了一般,原本熟睡的小嬰兒“哇啦”一聲大哭出來,手腳並用,又哭又鬧的在竹笥里折騰著,哭得小臉兒上全是淚痕,臉頰上的毛細血管紅紅浮起,看上去,小小孩兒竟是傷心之致。

    “閨女,乖。”

    趙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,想要握住她緊攥的小拳頭。可她的拳頭實在太小,那小手,仿佛連他一根指頭都比不了。這樣的柔弱,得讓他身為人父的心腸,軟得一塌糊塗。

    “寶兒……”

    他俯低頭,把她的手拉過來,放在唇邊吻了吻,然後寵溺地摸摸她的小臉兒,忍不住柔聲笑斥,“你這副撒潑的小樣子,倒是像極了你娘。看來,往後你爹只能是挨欺負的命了。”

    看他猶自在說,趙如娜笑了笑,走過去抱了小嬰兒起來,來來回回地走著哄著,又止不住心中澀意,瞄向趙樽。

    “十九叔,你趕緊走吧。若是晚了,只怕皇兄又有責備,畢竟為皇母祖服喪是大事。你且先離去,我與侯爺隨後就入宮。”

    趙樽冷冷抿唇。

    好一會兒,他突地走過去,緊緊抱起小小孩兒,壓入自己的胸懷之間,嗅著她身上熟悉的,暖暖的體香,一動也不動。

    “十九叔?”趙如娜輕輕一喚。

    像是吸了一口氣,趙樽抬起頭來,聲音喑啞,“阿七說,孩兒剛出生,要注意保暖,但也不要過了,你叮囑奶娘,時不時摸摸她的脖子,若是濕漉漉的,就得減衣裳了……”

    “好的,我定會注意。”

    “阿七說,為她洗澡時,要注意水溫,不要冷,也不要燙。每天洗完了,要在她皮膚有皺褶的地上,拍上一點那個慡身粉。”

    他指了指一個錫制的小盒。

    那是夏初七這一段關在楚茨院養胎的日子裡,自個兒搗鼓出來的東西,就是為了孩兒準備的。

    “好。”趙如娜聲音有些哽。

    “阿七還說,孩兒睡得好,才能長得高,長得快。你不抱著她睡覺,她若是哭鬧,可是抱一會兒,但不要搖晃,要為她養成獨自睡覺的好習慣……”

    “嗯,我記好了。”

    聽著向來雍容高遠的十九皇叔,一字一句的為了女兒在碎碎念,趙如娜除了詫異之外,更多的還是感動。感動得,仿佛眼淚都要落下來了。

    從衣裳到鞋子,從吃的到喝的,等他都細細的叮囑了一遍之後,又是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。看他一直戀戀不捨,趙如娜實在忍不住再一次催促與提醒他。

    “十九叔,來不及了。你先走,我哄睡了她,便儘快帶她回定安侯府,侯爺也會派人照看著的。”

    “好。”這一聲兒,幾乎是從趙樽的喉嚨里迸出來的,“我閨女就jiāo給你們了。來日……趙樽必當厚報。”

    他再一次將目光投注到哭鬧的孩兒身上。

    平生第一次,他用這樣的眼神望一個人。

    可也只有一眼,他便別開了臉,大步離去。昏暗的燭火之上,他脊背俊挺,身形頎長,一如既往的倜儻無雙。可就是這一個背影,卻比這酒窖里的幽幽冷風更冷,比陳景他們手上的刀刃更寒。

    ~

    趙樽帶著丙一等幾個人入了宮,陳景隨後也離開了,但趙如娜和陳大牛卻沒有馬上就走。相對於別處來說,這個酒窖如今最安全。

    而且,在她老爹走了之後,小奶娃像是受不住“離別之苦”,又扯著細弱的嗓子哭鬧了好一會兒,在趙如娜和奶娘的輪流誘哄之下,方才再一次熟睡過去。

    “媳婦兒,咱也走吧?回頭把孩子送回府,也得入宮去……若不然,你哥只怕也要找你麻煩了。”陳大牛看著那般小的孩兒,再看趙如娜,眼睛也添上了一抹柔光。

    “嗯”一聲,趙如娜點點頭,也不知想到什麼,眉頭一蹙,瞄向他,“侯爺,你難受麼?”

    陳大牛一愕,“難受啥?”

    趙如娜低下頭,“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孩兒?”

    陳大牛抿著唇看她,頓了頓,喟嘆一聲,探手攬緊她的肩膀,把她和小奶娃一起拽入了懷裡,“想要啊!所以哪怕生孩兒再苦再累,你也不要想逃過。這輩子,怎的你也要給俺生一個才算了事。”

    趙如娜心裡酸澀,“若是生不出呢?”

    “生不出?”陳大牛拔高嗓子反問一句,低頭看她一眼,又自顧自樂了,“一日生不出,就百日。百日生不出,便千日。千日生不出,便萬日。一輩子的時間長著呢,俺還就不信了,土地這麼肥,愣就種不出苗兒來。”

    這貨人雖傻,卻是一個會哄人的主兒。趙如娜郁暗的心結,被他幽默的比喻一擊,“噗”地笑著,yīn霾散去,登時回了魂。

    “傻樣子。”

    “誰說俺傻?”

    “我。”

    “嘿嘿,媳婦兒說傻,那俺就傻。”

    兩個人相視一眼,愉快地低低笑了起來。等了一會兒,趙如娜看一眼搖曳的燭火,拎起裝孩兒的竹笥,正準備離去,外面卻突然傳來“砰砰”的敲門聲,緊跟著,周順下來了。

    “侯爺,禁衛軍要搜查如花酒肆。”

    ~

    馬聲蕭蕭,人聲鼎沸。

    如花酒肆的門口,一群群策馬而來的禁衛軍擺開了架勢,把整個酒肆包圍在裡面,一個個目光如炬,虎láng一般炯炯盯著他們。

    陳大牛出來的時候,看了看門口被折騰的一片láng藉,心裡一激,頓時就像吃了火藥一般,惱火得脾氣大了起來。

    “哪個狗娘養的,敢搜查老子的地方?”

    前來如花酒肆的人,不是旁人,正是趙綿澤的心腹焦玉。他看是定安侯,目光閃了一下,趕緊上前行揖禮。

    “侯爺見諒。我等是奉命搜查……”

    “奉命?”陳大牛哼一聲,“奉誰的命?”

    焦玉遲疑一下,“六爺!”

    “六爺?”陳大牛嘴巴一撇,斜著眼冷冷道,“六爺就可以橫行霸道,欺壓俺這良家?”

    他是良家?焦玉頭皮發麻。

    不過,陳大牛這人本就長得高大威猛。他平素不發火,發火必兇狠。那些禁衛軍見他如此生氣,有眼力勁兒,趕緊扶起門口桌椅板凳示好。

    “侯爺息怒!”

    焦玉看了一眼那些馬屁jīng,恭順地道,“卑職今日前來,確有要務。因接到消息說,如花酒肆里,存有大量的青州假酒。”頓一下,他壓著嗓子,湊近一些,低低道:“不瞞侯爺說,太皇太后大行之前,正是吃了一碗青州酒……所以,卑職也不得不來。當然,在來之前,卑職確不知酒肆是侯爺您的。但如今人已經來了,為免令人無端猜測,侯爺還是容我等進去搜查一番才是?”

    “青州假酒?”

    陳大牛呵呵一聲,冷言冷語地喝道:“老子這裡若是有假酒,把腦袋擰給你們當球踢。什麼玩意兒?你,還有你們,都他娘的滾蛋!回頭看俺在陛下面前如何參你們!哼!”

    那些禁衛軍有可能不知道,但焦玉又怎會不知道這酒肆是陳大牛為他大哥開的?其實他這般作派,原本就是得了趙綿澤的授意和允許。

    見陳大牛不講理,他繃住臉,與他對峙起來,“卑職雖令侯爺不喜,但搜查是職責本分,還請侯爺寬容一二。”

    “寬容你個蛋!”

    陳大牛怒喝一聲,一腳踢翻邊上的椅凳。

    他二人在遼東時,為了趙如娜曾經差一點gān仗。如今再一次對上,事qíng雖有不同,但形勢卻差不多,尤其那股子戾氣卻是一模一樣。

    “侯爺當真不許?”

    陳大牛一雙眼睛圓瞪著他,想著還在酒窖里的孩兒,脊背早已被汗水濕透,“滾!老子的地方,憑啥你想看就看?”

    “卑職職責在身,侯爺莫要為難。”

    焦玉不說其他,只有這一句話。

    “如果老子不肯呢?”陳大牛原就是一個直xing子的人,真刀真槍與人打慣了,心眼子便不如旁人那麼細。他越是不願意讓焦玉去搜查,焦玉心裡的疑惑便越甚。他是趙綿澤的首衛,為人素來機敏,聞言上前一步,試探xing寒了聲。

    “那侯爺就不要怪卑職僭越了……”

    “你要做甚?”陳大牛惱道。

    “搜!”焦玉不再理會他,揮手便要讓蜂擁上來的禁衛軍入酒肆內搜查。可正在這時,酒肆裡面卻傳來一道溫婉的聲音。

    “誰要搜本宮的酒肆?”

    那一道聲音清脆緩慢,卻字字有力。焦玉微微一愕,偱聲望去,只見來人高雲鬢,輕羅衣,金步搖一步一晃,極是貴氣端莊。自打焦玉跟在趙綿澤身邊起,便與趙如娜多有接觸,對她更有素來仰慕之qíng,見狀目光微微一閃,帶頭跪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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