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瞥他一眼,手指伸過去,敲了敲鳥籠,逗弄著小馬,在清晨cháo濕的微風上,輕輕發笑,“小馬,大馬,姐姐說得對不對?”
“……”
東方青玄眉梢狠狠一跳,不回答。夏初七擠了擠眼,又去逗小馬。
“看見沒有,你們倆的親爹來了。快說一個。歡迎,歡迎,熱烈歡迎。”
“……”
東方青玄長吸了一口氣,終是憋不住了,“七小姐,你是鴿子的姐,我是他們的親爹,那我是你的誰?”
夏初七打了一個哈欠,絲毫不以為意。
“我這一宿沒睡,腦子糨糊了,讓你占一回便宜好了。大都督,有事說罷,我等一下要補眠呢,快撐不住了。”
“人才剛坐,茶還未喝,你就要攆人?”
“……”
夏初七翻個白眼,不再問他來說什麼了。兩個人就像真的沒事一般說著不著邊際的閒話兒,在大馬和小馬親昵的“咕咕”聲中,氣氛很是融洽。
半盅茶的功夫,東方青玄觀察著她不停打呵欠的樣子,終是低低一嘆。
“我是來做說客的。”
夏初七唇角帶笑。“猜到了。”
“咦?”他好奇,“怎麼猜到的?”
“若是好出口的話,你又何必拖延到現在?”漫不經心地撇了撇唇,夏初七揚唇一笑,“再說,你不是曾經告訴我說,以前的夏楚,總是厚著臉皮找你做說客,去接近趙綿澤麼?如今他反過來找你,豈不是合qíng合理?大媒人?”
東方青玄不理她的調侃,只問一句。
“你怎麼想?”
夏初七反問,“你覺得呢?”
與她視線在空間jiāo接,東方青玄眉目生動,笑靨如花,“如今皇太孫妻位空懸,大也就是說,未來皇后的位置空懸,大好的機會,想來你不會輕易放棄吧?而且,你若不要,別人卻巴巴搶著要。等旁人占了先,可就輪不到你嘍?”
他雖帶笑,卻並無笑的qíng緒,夏初七安靜了片刻,才斂住神色,認真的看他。
“趙綿澤應當很清楚,此時他若執意立我為太孫妃,不是明智之選。”
東方青玄並不詫異她的敏睿和聰慧,只是視線好一會兒都無法從她晶亮的雙眸上挪開,看了久久,才幽幽出口。
“為何這樣說?”
夏初七彎了彎唇,拿過那香味四溢的茶壺,為他砌滿了一杯茶水,示意他喝著,這才道,“兩個方面。”
“其一,皇帝不喜我,他這樣做分明是得罪老皇帝。在這關係僵持,地位不穩的時候,分明是自討苦吃。”
“其二,這些年來,夏廷德在朝中黨羽眾多,盤根錯節,要徹底挖出,還要免得朝中動亂,他最好是藉助那些老臣。如今沒了太孫妃,東宮那幾個側夫人,哪一個不想爬上去?而她們的背後,都是鼎盛的家庭勢力。趙綿澤當初納她們入東宮,恐怕也有此意。如今正是順勢而為的時候,若他把這位置給了我,勢成騎虎,惹犯眾怒。”
“你很聰明。”
很簡單的四個字,東方青玄說笑了。
看著她的眼睛,他一直無法理解這個女子,不過短短的時日,僅摔了一次懸崖,怎會就從一個懵懂單純得近乎傻氣的官家小姐,變成這樣一個玲瓏剔透,不僅善於把握人心,連朝政大事的厲害關係和格局也能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女人。
被他目光盯得太緊,夏初七摸了摸臉。
“我再聰明你也不必這樣看我吧?不知自己長得好看?這是要勾搭人麼?”
她說話向來是直率,前一段因了彼此間在yīn山那夜的“尷尬”,她很少再這麼調侃他了,在東方青玄看來,那是她把他推遠了。
如今,又見她這麼笑嬉嬉與自己說話,心裡繃緊的一處,卻是倏然鬆開。微微一笑,眸子便浮上一絲水波,說不出來的dàng漾,美得令人觀之,不免怦然一動。
“我也這樣回答他的!曉以利弊。”
夏初七低低淺笑,“他一定沒同意。”
半譏半諷的“哦”了一聲,東方青玄暗自一驚,“看不出來,你這麼了解他?”
夏初七“噗”一聲,笑得合不攏嘴,“這與了不了解他有何相gān?若是他同意了你的建議,你又怎會有道喜之說?”
聰明睿智的大都督,難得被人嗆上這麼一回,呆了一呆,那瞬間的呆萌表qíng,逗笑了夏初七,“難道我說得不對?”
“對極。”東方青玄回過神來,妖嬈一笑,“今日早朝後,他便要向陛下請旨。擬用先前你倆便有的婚約,要陛下正式冊封你為太孫妃。”
緩了一下,他見夏初七並不言語,眉心微微一蹙,“他說會尊重你的意思,不會勉qiáng你。但機不可失,拖下去,恐怕更是不易。”
夏初七知他的意思。
趙綿澤想必也是看出來了洪泰帝對她的態度。這一回他不把這事兒辦了,老皇帝必定會先下手為qiáng,給他許一房自己中意的妻室,到時候趙綿澤就被動了。
不著痕跡的笑了笑,夏初七的表qíng,看不出來是喜還是樂,或者說,在她說來,就像只是別人的事qíng。
“他想要說服皇帝,也並易事。”
“他說願意一試。”一不小心再次成了他倆的“中間人”,東方青玄唇角略有一抹複雜的澀意,“還說,不管成與不成,他都不會放棄,請你耐心等待。”
夏初七盈盈一笑,“好呀,那我等著。”
“你……想好了?”他遲疑,“你知道的,你若是不願,這座皇宮困不住你。只要你一句話,我馬上就可以帶你走。”
撞上他不若常人的淡琥琥色的深眸,夏初七微微笑著,心裡軟成了一團棉花。
“可是這樣,勢力會影響到你。甚至破壞你多年來的布局,不是麼?大都督,你想著幫我,我一直都想問你,你可有什麼事qíng,是我能幫的?”
東方青玄眸子暗了暗,隨即輕笑。
“旁人幫不了我。”
夏初七牽唇一笑,久久沉默。
東方青玄這個人在她眼中,向來亦正亦邪,非好非壞。她猜不透他的路數,好像在四方各色的人面前,都吃得開,就連老皇帝待他也是親厚,可從他的行為來看,她實在不知他到底是誰的人。
可每個人都有秘密,正如她自己,也有一些除了趙十九之外,誰也不敢多說一句的秘密。如今她這般試探他,他也不願向她jiāo底,她自然也不好多問。
考慮一下,她收回神思,隨意地笑了笑,目光落在了他一直垂在桌邊的左手上,語氣儘量放得柔和。
“傷口現在都恢復好了吧?我這幾日一直在與孫太醫商議,要怎樣為你做一個最完美的假肢……”
“假肢?”
東方青玄默了默,便領悟了她的意思。但他似是有些忌諱把那隻殘手展於人前,條件反she地往袖子裡縮了縮,並不抬起,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。
“你這是關心我?”
看他如此,夏初七心裡不是滋味兒。可對一個身有殘疾的人,萬萬不能表現出同qíng,更不要表現出半點異樣,她深知這一點。
“廢話不是?咱倆鐵哥們了,我當然關心你。我想好了,技術雖不成熟,但或可一試。孫太醫對這個方案也很有興趣,我倆一定會想到法子的。”
眉梢一揚,東方青玄嘆息一聲,柔媚輕暖的聲音柳絮一般飄在屋子裡,聽不出半分傷感的qíng緒。
“不必了,假的就是假的,沒有生命的東西,裝在身上何用?”
“話可不能這麼說?”夏初七抿了抿唇角,嚴肅地瞪他,“可以彌補一些功能上的不足,讓你做事更為方便一些。最緊要的是,你可以為大晏的醫療做貢獻,充當小白鼠嘛?”
“小白鼠?”
“咳!”夏初七摸鼻子,“就是……吱吱……老鼠的意思。比喻,比喻。”
輕唔一聲,東方青玄笑了,“我沒有什麼不方便的。”抬手拿過茶盞,他輕輕喝了一口,在晨間白霧氤氳的光線下,漂亮的眼尾像染了一層煙霞,笑容亦是輕鬆自在。
“習慣了,就好了。”
“哪那麼容易習慣?”夏初七看他一眼,想到趙十九不在的這些日子,心臟繃緊,不知不覺思維就跳了開去。
“人的有些習慣,是很難改變的。”
比如她,習慣了趙十九,也習慣了思念趙十九。
從此,恐怕這世上再難有人讓她改變這樣的習慣。
看她神思不屬的樣子,東方青玄唇角的笑意牽開,像是玩笑一般,帶了一些嘲弄。
“不如做我的女人?我教你怎樣習慣?”
夏初七心裡一怔,抬起頭來,眸底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,“大都督,我不是趙十九那樣迂腐的人。若是可以,我並無不可。只可惜,我真的做不到。”
“趙綿澤呢?你就可以做到?”
這個問題很尖銳,她眉目微挑。
“那不同。我可以利用他,卻不能利用你。”
……
一場風波看似以夏初七的勝利結束了。
但事qíng並沒有結束。
從那一日起,夏問秋就被幽禁在了東宮澤秋院。院子裡除了一個抱琴,再無其他的婢女侍候,原先她在東宮佇立數年不倒的地位,魏國公一族煊赫的勢頭,終是轟然倒塌。
樹倒猢猻散,本就是常事。由於夏廷德正在接受三法司的會審,她又得此下場,宮人之人,向來拜高踩低,雖說趙綿澤幽禁她時,便未說過要降低日常用度,但幾乎不約而同的,這些年來早就看她不順的一些人,都恨不得在這個時候踩死她。
可憐她小月未完,竟是連一包紅糖都要不到。趙綿澤亦是從此不登門,她想見也見不到,不得不吃盡了苦頭。
尤其在澤院秋里,聽說趙綿澤已經請旨要冊立夏楚為太孫妃,氣得她把東西摔了個七七八八,又埋頭在chuáng上哭了整整一日,那時而哭,時而笑的癲狂樣子,看得抱琴又驚又怕,不敢上前,回頭便去找弄琴,求她想辦法把自己弄走。
一個東宮婦人的日常瑣事,對於一個王朝的儲君來說,自然是小得不能再小。趙綿澤對夏問秋雖有qíng分在,但因了這些事qíng,對她的氣憤亦是不少,自是無瑕在此時去顧及她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