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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的,對牛彈琴了?
夏初七狐疑地皺眉,碰了碰他的胳膊肘。
“趙十九,想什麼?”
“嗯?”趙樽抬頭,看著站在身側的她。
夏初七瞪他一眼,只差咬牙切齒了,“我問你呢,這個方案如何?要是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,我們可以商量斟酌。”
趙樽眸子一眯,點頭,“寫得很好。”
得了他的肯定和表揚,夏初七頓時像打了jī血,興奮不已,“那是必須的啊,這東西我寫了兩個時辰,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成熟方案,可以運用到任何一種戰爭形態之中……”
想到自己宏偉醫療保障計劃,她說得神采飛揚,可趙樽聽完了,卻把她寫的“應急預案”緩緩挪開,然後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,搓揉了片刻,順手把她牽過來,慢慢抱在懷裡。
“阿七的想法很好,只可惜,目前無法實現。”
時下的戰爭與後現代不同,雖然軍隊裡都會象徵xing地配備一些軍醫,但人數相當有限。而且,受醫療條件的限制,一般能夠得到救治的大多都是輕傷員,即便是將領受傷,也基本就用糙藥敷治。至於重傷員,只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……再說,在非信息化時代,根本就來不及在第一時間組織大量的人員救治,上了戰場,人人都知,xing命jiāo給天,只能聽天由命了。
夏初七參加過上一次北伐戰爭,很清楚這一點。
也正是因為清楚,她才心痛。
有很多人,原本是不用死的。只要後勤醫療保障跟得上,他們都能夠得以續命。雖然戰爭是殘酷的,但人不應該殘酷,每一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,能多救下一個就是一個。她想,如果能把她寫的醫療應急預案推廣到全軍,一定會大幅度提高晉軍的作戰能力,也減少死亡率。
然而,一番心血卻被趙樽澆了冷水。
她愣了許久,方才壓著嗓子冒出一句。
“為什麼?”
趙樽眉頭緊鎖,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。
“因為錢,也因為人。”
“我不懂。”夏初七的眉頭比他皺得更緊,“趙十九,如何治軍我可能不如你知道得多。但我以前也曾聽過一些軍事理論課,我以為,治軍不僅要嚴,還要仁。這個仁不是單指喊幾句口號,而是對士兵真正意義上的關愛,踏踏實實為他們謀福利,對他們的生命負責……”
“阿七!”趙樽打斷她,手指揉著額頭,淡淡的聲音里,添了一絲苦澀,“你的見解我明白,也贊同。但目前的條件達不到。我們這一場戰打下來,所需的耗費不僅僅是一個具體的數值,其中涉及到的人力、物力、財力,不是你能想像……人要吃飯,馬要吃糙,將士的裝備、武器……無數人一年四季的衣物鞋帽,吃穿用度,沒有一樣不要銀子。我能做的,便是把錢用到最該用的地方。”
最該用的地方?
夏初七眼圈一紅,默默地看著他。
一個受了重傷的傷員,利用價值基本為零。
所以救治這樣的人,便是在làng費銀子。
她曉得趙十九是這個意思,話聽上去有些殘酷,但往往卻是不得己。兩害相權取其輕,這個權衡趙十九一定比她想得明白。只不過,她到底來自現代社會,某些理念與觀念確實不一樣。
好一會兒,她吸了下鼻子,終於妥協了,沒有再與趙樽爭辯,慢慢推開他的手臂,把案桌上的“應急預案”收起來,扯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。
“我先放起來,等以後我們有條件了,再來實施。”
趙樽一瞬不瞬地睨著她的臉。
晨曦微醺的光線下,她的小臉兒布滿了一種朦朧的色澤,因了堅毅、因了善良、因了關愛……也添了一種不同於尋常女子的美……他心臟微微一縮,伸出手來,把她抱於胸前,輕聲安撫她的失落。
“那個一百兩的賭,爺可以算你贏。”
夏初七抿唇一笑,只是那笑容,比哭還要難看。
“不必了……”
趙樽沒有想到她會不要銀子,神色一緊,正待發問,卻聽見她拖曳著嗓子,笑容滿臉的補充一句,“你只需把我輸給甲一的還上便是。對了,一賠三,三百兩。至於你欠我的,我便高抬貴手,給你免了。”
“……”
輸了也才一百兩,這樣就成了三百兩?
趙樽無語地看著她,她卻拿著紙卷便轉了身。
“晉王殿下,再會!”
~
入夜時,居庸關內外,北風陣陣呼嘯。
經了一整日的緊張籌備,趙樽手下的先鋒營、神機營的機動隊和老孟帶領的紅刺特戰隊一起夜襲了居庸關。五個小隊從五路出發,全力配合,打點及面,人數雖然不多,但幾次小規模的有效襲擊之後,仍是擾得敵人chuī鬍子瞪眼,以為是大軍來襲。子時許,紅刺特戰隊一個小分隊,竟然繞過了關城,偷襲了居庸關的糧糙庫。雖然糧糙庫守衛森嚴,最終並未得逞,但還是給他們嚇出了一聲冷汗。而同時來自五個不同地方的襲擊,也讓居庸關守城將士在虛虛實實之中,不得不一次次疲於奔命地來回跑動。
“殿下!殿下!”
子時一刻,在離居庸關幾十里的昌平城外,一個斥侯疾步跑來。
“昌平城門已破。”
那人低低的聲音里,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。
“鍾將軍請殿下軍令。”
趙樽懸了許久的心,終於落了下去。
“傳令居庸關將士,撤!大軍全力以赴,拿下昌平。”
“是!”
那士兵“噔噔”的離去,腳步聲像在踩一面歡快的鼓點。
“殿下有令!全力進攻昌平。”
“打,往死里打。”
“殺啊!”
“gān他娘的!”
遠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呼嘯聲,馬蹄聲,還有震天的pào響與兵戈陣陣……趙樽靜靜立了片刻,看著那火蛇一樣的火把往城中壓過,側過身來,緊了緊夏初七身上的披風,低聲一笑。
“阿七冷嗎?”
夏初七搖頭,“不冷。”
打了一個愉快的勝仗,她如何會冷?
沒錯,就在眾人都以為趙樽真的要奇襲居庸關的時候,晉軍的主力卻根本沒有到達居庸關,那五個小隊的特戰隊和先鋒營的將士,單單只是為了吸引視線和火力。晉軍的重兵,其實已在入夜時趕赴昌平,趙樽的目的,也是借勢攻下居庸關附近的昌平縣城。
說來這樣的佯攻其實很容易被識破,趙樽那關外埋怨的一萬人便是為了應付識破之後的危局所用。但是,居庸關的傅將軍也不知是經商把腦子搞傻了,還是真的不在意死活,他似乎根本沒有發現,完全被趙樽牽著鼻子走。
一場奇襲勝利了,但死傷還是不可避免。
不到天亮,戰場上便陸續有傷員送出來。幾個隨軍的大夫忙得不可開jiāo,夏初七沒法進行去第一線打仗,只能撿起了自家的老本行,為晉軍出一分力。
她告別趙樽,直接去了營里為士兵包紮。
在她看來,作為醫生,此舉很尋常。
可是她一入營,對那些受傷的士兵來說,就是非正常的衝擊了。痛的人也不敢叫了,傷的人也不敢喊了,無數雙不敢相信的眼睛齊刷刷的看著她,似乎不能理解晉王妃為什麼會親自為他們治療。
但如她所說,人心都是ròu長的。
一個“晉王妃”的名頭,加上“親自治傷”的噱頭,對晉軍的士氣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。有的人感動得落淚,有的更是當場發毒誓要為晉王殿下效犬馬之勞,把生死置之度外……
夏初七累了一天,但心裡卻是說不出來的快活。
救人,送醫,讓她心qíng極是美好。
但一回帳,她給攤開手找趙樽邀功。
“看見我的作用了吧?軍心大振有沒有?”
這一點,趙樽不否認。
雖然她起到的作用,也是他先前沒有想到的。
帶她來陣前,他不過是不忍拂了她的意,可他的阿七就是有辦法……不管她有意還是無意,一句“晉王妃親自治傷”的話,經過口口相傳,在軍中已是人人稱訟,不僅沒有人覺得女人不該入營,反倒讓將士們感受到了晉王夫婦的親和力。
“阿七好樣的。”
趙樽輕撫她的頭,摸狗頭一般拍了拍,又笑著補充。
“總算沒有làng費軍糧。”
“……會不會說人話?”夏初七拂開他的手,狠狠瞪他一眼,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,“不和你貧了,我扒幾口飯,過去灶上看看熬的湯藥。從今日起,我正式上任為晉軍醫療隊的大隊長。”
“本王記得……紅刺特戰隊你也是隊長。”
“怎的,我就想做隊長,上癮。”
她翻了個白眼兒,嘿嘿一笑便轉了身,可她還沒有跨出門,突見一個斥侯匆匆來報,面上帶了一絲緊張之色,“殿下,急報。”
趙樽點頭,“講。”
那斥侯抬眼,看了夏初七一眼,有些遲疑。
趙樽緩緩牽開唇,“說吧,她聽不見。”
夏初七看著他戲謔的唇語,恨不得過去掐死他。可當兩個人已經可以好到把對方的痛苦用玩笑來化解,其實便是知曉對方不在乎,或者說是一種冷幽默式的安慰了。
她偷偷朝趙樽豎了豎手指,略微換了一個角度。
如此,便看見那斥侯說,“據屬下探知,北狄哈薩爾的使者,於今兒下午入了居庸關,與傅宗源有接觸,進一步的內容我們沒法探知,不過看qíng況,北狄會有所行動了……”
居庸關發生的奇襲事件,終於讓北狄有行動了。
接下來,兀良汗也會有罷。
趙樽微微眯了眯眼,並未表態,只淡淡擺手。
“知道了。”
“還有一事!”那斥候扯了扯身上戰甲,扶正腰上沾了風塵的佩劍,突地皺著眉頭,又道,“……這個事兒,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夏初七覺得,這世上最無恥的話便是“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誰能經得起那吊胃口一樣的詢問?
她急得很,鄙視的撇了撇唇,趙樽看見她的表qíng,唇角浮上一絲笑意。
“當講,你便講,不當講,你便不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