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擔水便就是擔水,哪裡能擔出這麼多毛病?
小六覺得小二說得對,王妃可能真的是中邪了。
可他肚子裡尋思著這話,卻不敢說出來,只能老老實實的蹲在夏初七的身邊,一邊兒為她撿著柴火往灶膛里塞,一邊兒把擔水的來龍去脈一一jiāo代。
在他敘述的過程中,夏初七屢次追問細節。
好幾次,還反覆問了幾次。
她反常的樣子,嚇得小六結巴不已。費了好大的勁兒,才總算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,就連擔水之前他撒過尿沒有洗手的事兒,都jiāo代得一清二楚。
“你個齷齪鬼!再也不敢吃這水了。”
小二做噁心狀,朝小六吐了吐舌頭,看夏初七再次默默無語,趕緊收斂住玩笑,正經問,“王妃,您是不是覺著那水有問題?”
夏初七抿了抿嘴,瞥他一眼,對小六道,“看見沒有?往後少吃多想,向小二學學。你看,這跟著我沒多少日子嘛,腦瓜子就靈活了。”
這是在夸小二啊,還是在誇她自己?
小二撓著腦袋,琢磨著這事,小六卻驚叫一聲。
“這麼說,真是水有問題?”
想到那可能xing,小六脊背都生出一層冷汗來。
“完了,完了,小二,我死定了……”
要知道,晉軍對於飲用水源是有嚴格制度的,再加上在戰前夏初七特地寫了一個醫療保障應急預案,並對軍營疫病的防治和用水的管理更加的細化過。所以,外人想要在晉軍的水源里下毒,並沒有那麼容易。
晉軍使用井水之前,要經過三道工序。
第一,大軍一到,飲用水源便有專門的兵士看守。
第二,在井水使用之前,會由軍中的大夫取水察看,有無異常。
第三,用動物試毒,沒有問題了方才使用。
也就是說,如果那水缸里的水有問題,那麼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小六了。看著夏初七不像在玩笑的嚴肅臉,小六摸著自己的脖子,想到鋒利的刀子捅進去時的感受,臉都白了。
“撲通”一聲,他跪在地上。
“王妃救我,我沒有下毒,我沒有啊……”
“起來!動不動就跪。”夏初七瞥著他,頭有些大,對這呆瓜有點秀才遇到兵的感覺,“我有說是你擔的水被人下了藥?有說是你gān的麼?你這麼急著認罪,傻不傻?”
小六一愣,苦瓜臉登時變成向燦爛的日葵臉。
“嘿嘿嘿!”他扶著灶台站起來,拍了拍還有些虛軟的腿腳,笑眯眯地看著夏初七,“老大,你最帥了,老大,你最美了,老大,你最可愛了,老大,你最會明察秋毫了。”
他們都隸屬於紅刺特戰隊,所以私底下偶爾也叫夏初七為老大,這會子小六恨不得把馬屁拍得“啪啪”響,自然是喊她最為親近的稱呼了。
只可惜他們的老大,分明就沒有聽見。
她目光注視著灶膛,眼珠子良久不動,眸底兩簇火焰爍爍跳動著,閃著複雜著的幽光。
“老大?”小六捅她。
“王妃?”小二也怯怯地捅她。
“煩死了,別碰我。”夏初七拂開這兩個人的爪子,騰地站起身來,什麼也不解釋,只是指了指鍋台,“小六,繼續燒火,小二,去找火頭兵來,讓他們趕緊做飯,老子沒興趣做了。”
小二“啊”一聲,嘴巴張開久久合不攏。
“還要繼續做?”
“不做,你們吃什麼?”夏初七瞪回去。
“可是……水,水不是有問題?”
“是呀。”夏初七點頭,奇怪地反問,“有問題如何,難道這麼多人就都不吃飯了嗎?”
“……”小二和小六同時耷下腦袋,更呆了。
夏初七嘆一口氣,淡聲道:“水有問題是一定的,但是我察看過了,藥物不足以致命,只是普通的泄藥,且分量不重,若少量食用,對人身根本無礙。所以咱營里的軍醫才沒有察覺出來。放心吧,即便吃得多,也最多不過拉拉肚子……”
“不要吧!拉肚子也不好受。”小二苦著臉憋屈。
“噗,瞧你的熊樣兒,我還沒說完呢,你急個啥?記住啊,等會兒吩咐火頭兵,不管做什麼菜,必須把水燒滾,經過高溫烹煮之後,就沒問題了。”夏初七jiāo代完,目光頓了頓,臉上的表qíng又生硬了不少,“另外,水源有問題的事,不許外泄。”
“為何不能說?”小二抽氣,“這麼大的事……”
“正是因為事qíng很大,才不能說出去造成恐慌,亂了軍心,誰負責呀?”夏初七曲指敲了敲他的腦袋,又掃了小六一眼,警告的眼睛格外嚴厲,“要是走露了風聲,我要你們的腦袋。”
~
從火房出來,夏初七徑直往趙樽的大營去。
晉軍自從入了武邑縣城,便暫時接管了武邑的行政,這會子城裡仍是戒嚴的時間,城門早就已經關閉了,老百姓不能隨意進出。所以,她想,水源的問題,只能是出在晉軍自己人之中。
那個人應是深知晉軍對水源的控制,所以方才使用這種毒xing並不qiáng烈的藥,方能讓醫務營的軍醫察覺不出,還能經過動物試毒的程序。
可如此一來,都毒不死人,他們到底圖個啥?
她悶頭想著事兒,剛踏入門檻,趙樽便大步迎了過來,“阿七,你回來了?”
“怎麼了?有事啊?”
夏初七很想說,她許久沒見趙十九對她這麼熱qíng了。今兒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
“表妹,出事了。”回答她的人,卻不是趙樽,而是坐在椅子上比趙樽緊張得多的元小公爺。
夏初七心裡“咯噔”一聲,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。但她沒有說,只是問,“到底什麼事兒?怎的慌成這樣?”
元祐嘆一聲,道:“你進來之前,我剛接到哨兵傳來的消息。說是武邑縣城裡,好多老百姓出現了腹痛腹泄的qíng況,有些小孩子更為嚴重,拉得呼吸困難,胸悶,窒息,有人謠傳說是瘟疫……”
瘟疫?夏初七心裡冷笑。
果然,她的猜想得到了應驗。
可不等她接上話,門外再次傳來緊張的喊聲。
“報——!”
趙樽面色一凜,“進來。”
疾步進來的人是急得一腦門冷汗的丙一。
瞥著夏初七也在,他稍愣了一下,方才拱手施禮道:“殿下,不好了,又有消失傳來。不僅武邑縣城,就連附近的張莊、肖橋頭、龍店、乃至遠一點的武qiáng縣和阜城也發生了類似的qíng況,如今染上瘟疫的人數在不停增多,甚至連牲畜也沒能倖免,好多鄉村的豬羊jī鴨,都染上了病,來勢洶洶啊……”
“報——!”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丙一話音剛落,又有侍衛進來。緊接著,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稟報趙樽,染病的qíng況大抵都差不多,也就是說,武邑縣附近和晉軍走過或占領的城鎮,基本上都出現了大規模的疫qíng……
“看來敵人早有準備啊。”
待侍衛都下去了,夏初七方才有機會把灶房裡發現的事qíng,一一告訴了趙樽與元祐,並把自己的猜想一併托出。
“趙十九,絕對不是瘟疫,而是人為。”
趙樽面色沉沉,並不意思。
元祐瞥著他這大悶驢子,有些按捺不住,重重一巴掌拍在案几上,向來風雅的聲音也冷厲了幾分。
“我就說嘛,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兒?該病的不該病的都病了,人病了,牲口也病了,還他娘的都病得這麼突然?狗娘養的,一定是蘭子安在暗地裡搗鬼。小爺還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,沒想到,竟有這麼下作的手段……”
元小公爺“噼里啪啦”放連珠pào似的不停發泄著憤怒,趙樽卻冷著臉,久久沒有吭聲兒。等元祐消停了下來,他方才看著夏初七道,“下毒之人明知晉軍對飲水控制極嚴,還要這樣做,分明就不是單單為了讓晉軍中毒……”
“而是為了晉戰區的百姓。”夏初七接了過來。
“嗯,很快……”趙樽接著說。
“很快他們的企圖就會浮出水面。”夏初七又一次接了下去。
看他倆一唱一合,元祐快要急死了。
“得了你們倆,只說如今我們怎麼辦吧?”
“不怎麼辦。”趙樽低低一笑,憋他。
“哦。啊?”元祐驚了,“由著人家藥咱們?”
“煮鴨子還得圖個火候呢。”夏初七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,走過去拿起案几上的茶盞,湊到鼻端聞了聞,塞到元祐手裡,“火候未到,你急什麼?來,喝點水,壓壓驚。”
“不不不不不……”元祐腦袋搖得撥làng鼓似的,半點也不敢再碰那茶盞里的水了,“表妹你太狠了啊,明知水裡有毒,還拿給我喝?”
“燒滾了的水,沒事。”夏初七失笑,看他縮著手,避如虎láng的樣子,搖了搖頭,“若不然你怎麼辦?再也不喝水了?小公爺,若是我猜得不錯,這附近所有的水源都有這東西,你不吃,那就渴死吧。”
“所有的?”元祐接過茶盞,象徵xing的抿了抿,放下,“我說,表妹,別賣關子了,肚子裡有貨你就一口氣吐出來。你這樣子,想我打你?”
“你敢!”夏初七眉梢一挑,見他趕緊捂住嘴巴,不由又笑了起來,輕聲道,“你想想啊,這麼大範圍的投藥,若是單單指著晉軍里的幾個細作肯定辦不到。我以為,這藥應當是在南軍撤退之前,就弄好的。”
元祐放開嘴巴,更是不解。
“啥意思,他們那會投藥,不是藥自個嗎?”
夏初七看著元祐,揉了揉腦袋,一臉“你的智商很困難”的遺憾,不再吭聲兒了。這時,邊上的趙樽似是看不下去,淡淡瞥著他道,“若是此藥並非直接下在井裡,而是埋在水井的周圍呢?”
“正是此意。”夏初七哈哈大笑著,給了趙樽一個心有靈犀的熱絡眼神兒,解釋道,“這樣一來,藥物就不會馬上與水井裡的水融在一起,得有一個時間和過程……下了雪,雪化成水,藥物融解之後才會慢慢隨著地下水的滲透,融入井裡。而且,這樣做保持藥xing的時間,會比直接在水井投毒更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