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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綿澤……”
夏問秋長長嗚咽了一聲。
“綿澤不要啊,我不想離開你……”
她心裡的恐懼和不安已經被放大到了極點,癱跪在地上,bào風雨臨頭的壓迫感,令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。
“綿澤……”
哀哀哭著,此時最害怕的已不是自己被幽禁,而是怕父親受到牽連。
只有她父親還佇立不倒,她才會有翻盤的機會。若是父親倒下,整個魏國公府將會一敗塗地,轟然倒塌。
看著趙綿澤複雜清冷的臉,她被恐懼生生扼住了心臟,卻還在負隅頑抗。死死揪住他的袍角,她啞聲哭泣。
“綿澤,此事真與妾身的父親沒有gān系。你饒了我爹爹吧,他都那麼一把年齡了,還殘了雙腿……”
“魏國公夏廷德……”
趙綿澤任由她拉拽,燭火下的清目,蘊了兩簇刺眼的光芒。說到此,停頓片刻,他緩緩地偏頭看向洪泰帝,二人jiāo換了一下眼神兒,他慢騰騰開口。
“魏國公犯案,乃國之大事。此案jiāo由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會同審理。一旦查實,必將依律治罪,絕不輕饒。”
大晏朝只有重大案件和疑難案件,才由三法司會審。殿中眾人都知,這是夏氏倒台的訊號了,趙綿澤終於要藉此機會找夏廷德清算。
人人都在竊竊私語的感慨,又一波朝廷風làng要捲起來了,可夏初七卻看得出來,趙綿澤雖然對夏問秋失望,卻並未絕qíng。
奪去名分,幽禁宮中……
實在太給她面子了。
她這般想,夏問秋卻不這樣想,跪在地上,她慢慢地看向夏初七,一雙暗藏了無數刀光的眸子裡,全是毫不掩飾的恨意。
“夏楚,你會遭報應的,你一定會。”
夏初七隻當未覺,輕輕一笑,“三姐,你還不多謝殿下開恩之qíng,還要生生多扯出些事來嗎?”
bī視著她,夏初七突然走近蹲身下來,像是安慰她似的,拍了拍她的肩膀,雙唇掀開,一字一字說:“我今日顧及姐妹qíng分,你可不要再bī我?”
夏問秋如遭雷擊。
她知,她是在要挾她當年救趙綿澤一事。
可她今日沒有說出來,她卻不當她是好心。不過,如今這種qíng況下,她確實是不敢再bī她了。若是此事一併說出,估計她連待在東宮的機會都沒有了……
一張白慘慘的臉就那樣僵住了,夏問秋瞬間失了聲。看著夏初七,看著她jīng心修飾過的絕美容顏,還有那一雙氣勢bī人的眼,整個人慢慢地坐在了地上,一言不發,直到兩個婆子進來拖了她出去。
夏初七緩緩起身,唇角微涼。
有驚無險,算是大安。
……
一夜cháo流,終於cháo退。
天色已大亮,源林堂的人都散去了,各有各的去處,各做各的事qíng。夏初七默默的走了出來,並未坐輦,由晴嵐陪著,沿著一條條長長的甬道,慢慢往楚茨殿走。
兩個人一前一後。
甬道,仿若沒有盡頭。
晴嵐問:“為何還要對她留qíng?不把救皇太孫的事qíng,一併告之?”
夏初七笑:“她活著看我得意,不比死了好?”
晴嵐微微低頭:“若是錯過機會,只怕下次不易。”
夏初七苦笑,“時機不到。就算證實了這事,結果也是一樣。”
晴嵐不明白,“為什麼?”
夏初七眯了眯眸:“夏問秋犯的事已經夠多了,再加上這一項,也不過是累加,在趙綿澤心裡,罪責都一樣。她到底是陪過他多年的女人,他的第一個女人,還為他落過三次胎,依他的xing格,也不會要她的命。而且,假孕的事qíng他都不信,那件事此時說來,反倒令他懷疑真假。”
晴嵐詫異,“為什麼不信?他不是信了嗎?”
夏初七抿了抿唇,“你錯了,他其實不信。你想,弄琴一個小小的侍婢,怎會說出那麼一串頭頭是道的話來?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弄琴,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夏問秋,他心裡有衡量。”
說到此,她幽幽一嘆,突然冷笑,“他那個人啊,看著溫文,其實耳清目明,jīng著呢。好在,他雖知我將計就計,卻也很清楚的知道了……他的孩兒,到底死於誰手。”
晴嵐皺了皺眉,“七小姐,不瞞你說,連我也糊塗了,夏問秋到底懷沒懷孕。”
夏初七牽唇,“懷了。不過,不是四個月,我估計應當不足三個月,所以穩婆雖知是有孕,卻未見死胎,加之收過她的銀錢,言詞支支吾吾……”
這般一樣,晴嵐仍是心有餘悸,“幸而有了弄琴,不然這一局,鹿死誰手還未定。”
夏初七抬頭看向天,“這便叫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也叫自作孽,不可活。若不是夏問秋恃寵跋扈,弄琴挨她打挨怕了,怕她殺人滅口,又怎會被我策反了?”
晴嵐點頭,“是。”
夏初七輕笑,“所以,這世界是有公道的。做盡壞事的人,天都不會饒他。”
頭頂的天空一片湛藍的顏色,沒有污染,沒有霧霾。兩側的紅牆冷肅莊重,而前方的路,卻太長太長。
二人的身影,慢慢沒入甬道的盡頭。
“七小姐,夏家倒台了,你覺得快活麼?”
夏初七麻木地走著,這個問題,難住了她。
快活麼?她不知道。
謀算了這許久,才有了這一晚的天翻地覆。離報仇的目標更近了一步,她的命運或許也將要發生反轉。可她卻說不出是喜還是是憂,心底一陣空茫,腦子裡似乎是清凌河的水,在陽光下一波波dàng漾,又似是迴光返照樓夜明珠的光,幽幽的發著寒。
這一天,是洪泰二十七年的三月初五,離yīn山皇陵與趙樽永別已整整兩個月零九天。
她抬起頭,微微一笑。
趙十九,你都看見了嗎?
冰涼的風呼啦啦灌入她的衣袖,卻沒有他的回應。她撫了撫小腹,突覺腳下無力,扶著晴嵐的胳膊,慢吞吞坐在了楚茨殿門口的石階上,抱著雙臂,埋下頭去,只剩雙肩微微抖動。
“七小姐。”
不知過了多久,晴嵐的輕喚聲,拉回了她的神思。
她抬頭看去,只見不遠處有一抹紅衣妖嬈的人影。
他目光噙著笑意,卻幽深若井。
“本座是來為你道喜的——”
☆、第186章喜從何來?
夏初七並不是一個喜歡在旁人面前示弱的人,可先前思念趙十九時的yīn郁還未消除,對方又是東方青玄,一個在這兩年多的歲月里,間或穿cha入她的生命中,看著她一步步走來的朋友,難免軟弱。
“我這半吊子的活死人,喜從何來?”
一句話,帶著濃濃的鼻音,她說得極是委屈。
東方青玄目光微微一跳,看著她眼眶中尚未擦盡的cháo濕,上前走了幾步,手按在繡chūn刀柄上,唇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意。
“要本座幫忙嗎?”
“什麼?”夏初七莫名其妙。
“半吊子的死人,不如死了好。”他揚了揚眉,輕輕一笑,“本座的繡chūn刀鋒利的緊。只需一刀,絕無痛苦,還免收辛苦費。”
“噗嗤”一聲,夏初七破涕為笑了。
“想得美啊你!”
雙手撐著台階,她在晴嵐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起身,絲毫不顧及自己穿著一身的華服,大剌剌地拍了拍屁股和身上的塵土,再無半分在源林堂中的倨傲疏離樣子,眉目一橫便瞥了過去,總算恢復成了一個正常人。
“大都督您貴人事忙,無事不會登我這三寶殿,說罷,到底有什麼事兒?”
見她語氣輕鬆了不少,東方青玄朗月疏星的眉目鬆開,笑著指了指她身後楚茨殿的朱漆大門。
“本座這都登門了,七小姐不請我入內坐下來說話?”
夏初七撩眉,發笑,“瓜田李下。”
東方青玄唇角的笑更為擴大,“放心,我是奉旨前來。再說,不管是在瓜田,還是在李下,本座都會站在合適自己的位置。”
心裡一震,夏初七看他一眼,轉了身。
側立在門邊,她欠身攤手,做出一個“請”的動作,眉目含笑,再無半分坐在台階上,像一個孩子般哭泣的樣子了。
“大都督,您老請嘞。”
東方青玄眸子裡掠過一抹笑意,負著一隻手,昂首抬步,優雅地走了進去。
“環境不錯,果然是受寵的樣子。”
回京後,二人還從未有這樣的機會認真坐下來說上幾句話。花窗前擺了一張花梨木的小炕桌,晴嵐貼心地泡上一壺飄著茉莉花香的清茶,又把嵌了瑪瑙的茶具洗燙好一一放置在二人面前。
“東方大人請用茶。”
“多謝。”
東方青玄禮貌致謝,晴嵐笑著轉了身。
門口,兩個人探頭探腦。
一個鄭二寶滿是審視,一臉都是不信任。似乎生怕俊美的東方大都督把他家王妃給騙了去。
另一個梅子,前些日子還在說想做趙十九的通房丫頭,這會子看見東方青玄,那一雙圓碌碌的眼睛都快要收不回來了。
晴嵐笑著搖了搖頭。
走過去將他二人推去,門合上了。
夏初七癟了癟嘴,也是發笑。
東方青玄自是也瞧見了,莞爾道:“你這裡的人,很有趣。”
“還好啦,若沒有他們這般有趣,我這日子那才叫一個無趣。”
鳳眸一眯,他沒有回答。
不若他的優雅,夏初七毫無形象地盤腿而坐,看著花窗的邊上大馬和小馬的鳥籠,突的眯了眯眼。
花窗外的晨光帶著薄淡淡的晨霧,映在薄紗的簾攏上,隱隱透出一抹芭蕉的剪影,斜光入內,襯著東方青玄白皙柔媚的俊臉,極是好看。
此番qíng形,品景品茶品青玄,她突然覺得,今日確有一份難得的清閒自在。
東方青玄捧著茶盞,優雅地抿了一口,抬了抬眼皮,漫不經心地掠過她的臉。
“茶很香。”
夏初七逗他,“大都督你更香。”
東方青玄唇角一翹,“七小姐可知,拈花惹糙是要負責的?”
“去!你是花還是糙?你不是人麼?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