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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說罷她轉頭看趙樽,“該你了。”

    看她一個婦道人家,大喇喇在人前說什麼“chuáng上血跡”,趙樽臉頰微微一抽,黑著臉偏頭。

    “甲一!”

    “是。”甲一也是腹黑主兒,抬高弓箭便要she,“殿下,我殺人,你放心。”

    “……”夏初七很想笑,但不得不裝高冷范兒,冷冷瞥著巴根。

    “不,不要啊,真的不是我。”巴根嚇得腳一軟,求助地看著面上變幻不停的哈薩爾,“八弟,你信我,我真的沒有與那李嬌通jian……chuáng上那血跡都是她自己搞出來的。我的人看見店小二把你扶入她的房間,驚詫之下,偷偷捅破窗戶紙窺視,看見你醉得不省人事,李嬌那婦人搖你不醒,一咬牙,便自己用手破了身……”

    “吁”一聲,夏初七抽了口涼氣。

    那時十四歲的李嬌,竟然這麼有膽兒?

    果然狠得下心對付自己的人,才是厲害主兒。

    但不管怎樣,到底是明白了真相。她興奮地眨了眨眼,看向李邈……可李邈眼睫毛輕輕顫著,面色蒼白,表qíng呆滯,眸光一時yīn,一時陽,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,是不是真的釋懷了。倒是哈薩爾,雨過天晴一般,眸底的驚喜,根本掩飾不了。

    “六哥,謝謝你。”

    這聲“六哥”喊得很真誠。

    這一聲“謝”也一樣真誠。

    雖然他很清楚是夏初七玩弄手段詐了巴根,但人的心在被事qíngbī至絕境時,但凡有一絲曙光,都會心存感激——至少,巴根今日的釋疑,解去了可能會困擾他與李邈一生的難題。

    然而,巴根卻沒機會接受他的謝意了。

    他話音一落,便見一支冷箭從晉軍中間疾she過來,正中巴根起伏不停的胸膛……

    “六哥?”哈薩爾搶步過去,想要扶他。

    巴根回頭,臉上帶著死亡的懼色,一眨不眨地盯著哈薩爾的面孔,喉嚨“咕嚕”一聲,“砰”地栽倒地上,嘴裡的鮮血“噗”地噴灑出來,濺了一地。

    事qíng發生得太快,太突然。

    痛苦讓巴根的面孔扭曲變形,但一雙怒目卻大睜著,仿若噴火似地看向了趙樽面無表qíng的臉。似是不解,似是仇恨,似是無辜,又似是不敢置信……

    “你們……言而無信。”

    “不。”甲一手執弓箭,嚴肅道:“這叫過河拆橋。”

    是的,那致命的一箭,是甲一she的。

    寂靜中,他的臉上一本正經,仿佛不是剛殺了人,而是做了一件什麼治病救人的好事兒,弓箭放出去了,還“好心”的與人解釋。

    末了,他收弓,看趙樽。

    “我說過,我殺人,你放心。”

    趙樽目光爍爍,眉梢微微一跳,像是想笑,卻未笑,身上嗜殺的氣息慢慢收斂,目光冷冷瞥一眼垂死掙扎的巴根,大袖一擺,涼涼看向哈薩爾。

    “太子殿下,實在抱歉。在本王這裡,不論qíng分,只有快意恩仇。不管對方是誰,但凡rǔ我之婦,便是與我為敵,我必不容他。”

    他每一個字,都帶著生生的威壓。

    儘管晉軍的人數並不比北狄人多,卻讓北狄人脊背一陣陣泛寒。

    威嚴這種東西,可帶來絕對的震懾力。即便他話不多,卻似乎天生便有那王者般的霸道。即便他話不多,那懾人的氣場卻無人可比……普天下,也惟有趙樽一人,即便獨立於敵人的千軍萬馬之前,也從不輸一分顏色。

    “晉王殿下……”

    哈薩爾與他對視著,兩個同樣驕傲的男人,眼波流轉間,似是完成了某種jiāo易和對話。頓一下,他方才蹙眉看向巴根沒了呼吸的屍體,眼神里似是百感jiāo集。

    “你這般做,讓我很為難。”

    趙樽冷漠的神色不變,唇角不著痕跡的一勾,慢悠悠望向目瞪口呆,似是隨時準備作戰的北狄人。

    “聽好了,巴根是我殺。要報仇,找趙樽。”

    說罷他伸出手臂,習慣xing把夏初七的腰身往臂彎一摟,托起她來便放在大鳥的背上,隨即掃了甲一一眼,自己也翻身坐在她身後,雙腿夾一下馬肚子,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。

    “回居庸關!”

    晉軍看他離開了,但與北狄和兀良汗似乎沒有要再gān一架的意思,也迅速組織人馬撤離通天橋。

    事qíng很詭異。

    但真的發生了。

    人數眾多的北狄人與兀良汗人,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趾高氣揚地帶著女人離去,沒有去攔,更沒有追殺。

    一方面,正在組織營救東方青玄的兀良汗人顧不得他,不可能去追。另一方面,哈薩爾不下令,北狄人也不想動……

    ~

    整個過程,李邈的qíng緒都是滯後的。

    靜靜地站在哈薩爾的身邊,她聽見了巴根的話,看見了巴根的死,也看見了飛奔而去的趙樽與夏初七還有陸續撤離通天橋的晉軍人馬……

    她想有一點反應。

    比如微笑著與楚兒道個別。

    比如說幾句知曉事實真相的看法。

    比如緊緊擁抱一下被誤會了多年的哈薩爾。

    但她什麼都做不了,手腳與口舌都仿佛僵硬了一般。直到哈薩爾低下頭,熟悉溫和的面孔慢慢靠近她的臉,呼吸暖暖的噴在她的臉上,她方才回過神兒,猛地抬頭看他。

    “我……沙漠,我不知道原來……”

    哈薩爾摟了摟她的肩膀。

    “乖,什麼都不必再說。”

    “沙漠……”李邈喉嚨哽咽,“原來都是李嬌做下的惡事,她是我妹妹,是我沒有管教好她,我替她害臊,是我……害得你這些年一直負疚……”

    哈薩爾認真聽著,聽著她語無倫次的表達懊喪,一直沒有cha話。等她說完,他才微微笑著,輕柔地理了理她身上的青布男直身。

    “從明兒起,可否換成女裝?”

    李邈不解地“嗯”一聲,以為自己聽錯了。他這樣的要求,在這件嚴肅的事qíng面前,似乎有些突兀。但仔細一想,又恰如其分。

    別了qíng,她換上了男裝。

    釋了懷,不該再著紅妝嗎?

    可不過,這般的親昵,在弄清前塵舊事後,讓她有些不太適應。這些年來,她早已忘了如何笑,也忘了如何向心愛的男子表達愛意,這些對正常人來說很簡單qíng緒,對她來說,因為陌生,所以僵硬。

    “好。”

    哽咽著,她只吐出這一個字。

    哈薩爾理解地握緊她的手,像握著稀世珍寶,“抱歉的話,不必說,蹉跎的歲月,也不必提。走了這麼遠的路,彎了這麼多的彎,等了這麼多年,我還活著,你也活著,我們都沒有重病,沒有大災,還可以擁抱,便是上蒼垂憐。”

    “嗯。”她重重點頭。

    他笑,“世上無大事,只要心相許。”

    世上無大事,只要心相許?

    李邈嘴唇微微一顫,說不出話來。

    “乖!”哈薩爾順勢擁緊她,一邊使眼神兒讓胡和魯等看熱鬧的北狄兵準備撤離通天橋,一邊兒慢悠悠把她抱上馬背,低低道:“你qíng緒不穩,不要說話了。回去好好睡一覺,等一覺醒來,天便晴了。”

    李邈面色淒淒,艱難地咽唾沫。

    “沙漠,這件事……都是我,這樣的結果,讓我迷茫……我是錯的,想到這些年的誤會,我便喘不過氣來……我竟是錯的……原來我竟是錯的……”

    看她仍舊語無倫次,面帶yīn郁之色,哈薩爾不動聲色地彎腰,取下馬鞍上面放置的羊皮袋,拔開塞子遞給她,“喝口水。”

    “沙漠……”她喉嚨一啞。

    “喝水。”他堅持。

    李邈無奈,被他握住手,灌了一肚子水,腦子昏乎乎的,做夢般被他抱在懷裡,頭靠在他手臂上,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光錯位感。

    “我們去哪兒?”她微闔著眼,不敢面對他。

    “回家。”他在她耳邊低語。

    “沙漠……這些年我對你,是不是很不好?”李邈身子軟綿綿的,半趴在他的懷裡,想到她的冷漠,她的無視,她一次又一次的推開他,他一次比一次更為失望的眼神兒,還有他一次次從煎熬與絕望中爬起來,仍舊義無反顧的等她,心便抽痛。

    紅塵熙熙,難得一心人。

    紅塵攘攘,更難得空等侯。

    但這些,哈薩爾他都做到了。

    愧疚之心,深深剜痛了她的心。

    看他不答話,目光沉沉地望向天際,她又弱弱地補充,“你告訴我,我是不是待你很不好,是不是很可恨?”

    “是。”哈薩爾點頭。

    “那你有沒有想過放手?”她幽幽問。

    “有。”哈薩爾的下巴擱在了她肩上。

    “可為什麼,你最終還是在原地等候?”她眼圈酸澀,幾乎泣不成聲。不敢抬頭,也不敢看他。

    “邈兒……”他喟嘆一聲,把她的頭從懷裡抬起,讓她面對著自己,看著她的眼睛道:“因為你曾說過,若是我們有一天走散了,找不到對方了,便在原地多等一等。只要等下去,走失的一方,定會回來尋找他的伴侶。”

    李邈眼圈紅紅,嘴唇下耷著,眸底滾動著濕意。

    “沙漠……”

    他的指腹移向她的眼角。

    摩挲著,沙啞的聲音,宛如嘆息。

    “這些年,你並未離開,只是走散。”

    “沙漠……”她有了哭音。

    他道:“每當我想放棄時,我便會想,你只是與我走散了,終究會回來的,一定會的……因為你說過的,我們不僅是愛人,還是彼此的生命與信仰。為了你,即便孤寂一生,即便這個死結永生永世也解不開,我也會等你,這世上,也只有你,讓我心甘qíng願等待。”

    一滴淚,從李邈眼角滑落。

    多少年了,她從來沒有哭過。

    曾經,流淚讓她覺得可恥,懦弱。但是此時此刻,她想哭,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,用以哀悼她與哈薩爾痛失的青chūn,還有那些再也補不回來的歲月。

    “嗚……嗚沙漠……嗚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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