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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“欠我很多,你要用力賺哦?”

    殿內“哧”聲起,有人忍俊不禁,低低笑了起來。

    堂堂一國的皇后,入了大殿,當著滿朝文武和使臣的面,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人要還銀子。這件事說來荒唐,除了夏初七,恐怕旁人也做不出來。可她不僅做了,還做得理所當然,一雙笑眸盯住趙樽,就像要他馬上還錢一樣。

    除了趙樽,那些人當然不會懂,為何一個堂堂的王爺銀子要“用力賺”,只覺得這個詭異的場面,說不出來的滑稽,一聲聲壓抑不住的低笑里,殿內頓時一掃先前的yīn霾與尷尬。

    “小七!”趙綿澤屏息靜氣的坐了片刻,終是忍不住了,斂眉一笑,示意夏初七坐回去,“十九皇叔剛剛回京,諸事都未理順,你這點小事,容後再說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看看趙綿澤清傲的表qíng,淡淡道:“好。”說罷,她凝眸瞄了趙樽一眼,施施然側過身子往主位上走,只低低留給趙樽一句話,“十九爺堂堂親王,欠債可別賴!我這個人,不是那般好說話的。”

    趙樽淡淡勾唇,目光幽深若井。

    他一直沒有說話,看著她矜傲美艷的背影,看著趙綿澤扶她坐在了他的身側,仿佛是無意識的,闔上眸子別開了臉,拿過桌上她親自斟滿的酒杯,慢條斯理地灌入了喉間,就好像這一場鬧劇和這一個女人,與他原本就沒有任何相gān一般。

    趙綿澤正襟危坐,笑看著殿內的眾人。

    “眾位臣工和來使,切勿要介懷。朕這個皇后,就是喜歡玩樂,xing子豪慡,說來,卻是有幾分糙原女兒的曠達。”輕輕說著,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趙樽,全是笑意,“十九皇叔,不要與她計較才是?”

    趙樽眼皮也沒有抬,“無妨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把玩著jīng巧的酒杯,看向趙綿澤。

    “他倒是無妨,可我的銀子怎辦?”

    趙綿澤臉色微微一滯。他知道夏楚心底在恨他,一方面故意當著滿臉文武和北狄使臣的面給他難堪,以皇后之尊,做出一副無知的樣子。另一個方面,她不顧顏面不停說起銀子,其實是為了挽回先前入殿時那失態的一聲“趙十九”,她在維護趙樽的名聲,以免他被人非議與“皇后”有染。

    心裡一陣揪揪然,他卻是笑了,“你要多少銀子,朕都補給你。十九皇叔剛回京師,又忘了前塵,你就不要再為這點小事計較了。過往的恩怨,一筆勾銷罷。”

    一筆勾得了麼?

    她肚子裡還揣了一個“大債”呢。

    夏初七瞄了一眼趙樽冷寂無波的臉,輕輕朝趙綿澤一笑。

    “那好罷,看在你的面上,不與他計較。”

    她一副狹隘的小女人樣子,令殿中無數人心生詫異。這位大晏皇后可謂聲名遠播。她身上的一樁樁事qíng,被人在私底下傳揚得不少。尤其是與晉王趙樽之間的“曖昧”,更是大多數人極喜猜測和津津樂道的事qíng。

    可如今冷眼旁觀,都很失望。

    這哪裡是見到舊qíng人的樣子?

    趙樽從頭到尾冷冰冰的,似是很不耐煩。

    就算他已然忘記了過往,可夏初七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,並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,還上來就不管不顧的追討銀子,不給晉王留絲毫的臉面。這兩個人之間,根本就不是傳聞中的“相好”,分明就是看不順眼的宿仇。

    ~

    清冷的宮燈下,酒宴一派繁華。

    今日的百官宴是趙綿澤繼位以來的第一次大宴,加之宴請來使,可稱得上是國安。麟德殿中,朝中的重臣、三公九卿、皇室子弟都紛紛攜了家眷列席。北狄來使一gān人也都在客座。趙綿澤後宮裡的賢、淑、莊、敬四妃也在下首就座。

    這樣多的人,不可謂不熱鬧。

    夏初七與趙綿澤並肩而坐,幾乎沒有看今日赴宴的人。熟悉的人太多了。一些許久不見的故人們,今日都來齊了。只是事過境遷,物是人也非,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了不同的位置。

    她不敢去想,他們會怎樣看她。

    甚至也不敢想,趙十九如今會怎樣看她。

    是的,她根本就不相信他忘記了。

    狗屁!這天底下誰都會失憶,就趙十九不可能。

    他是個什麼人啦?賤而無形,黑而無色。誰能猜得中他的心思?

    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,她表現得處處得體,在趙綿澤與北狄來使和眾臣說話時,該笑時笑,該端莊時端莊,並沒有多看趙樽一眼。自然,他也沒有看過來。就像說好的一般,兩個人的目光並無半分jiāo集,任誰也不知他倆心中到底在想什麼。

    宮中夜宴,歌舞自是不會少。

    推杯換盞里,教坊司的歌舞伎邁著幽然妙俏的步子入了殿來,一陣陣絲竹爾爾,舞伎們翩翩起舞,在兩國的歡宴里,她們頻頻向座中的皇室貴胄們拋來秋波,殿中一片祥和之態。三五個人jiāo頭接耳,小聲議論。

    美人,美酒,美言,美語,一片人間美色。

    北狄使臣豪邁暢飲。

    大晏眾臣禮節敬酒。

    處處歡聲不停,趙樽的qíng緒一直淡淡的,並不抬頭看歌舞,也不注意旁的事qíng,只一個人靜靜喝酒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
    好一會兒,趙綿澤微笑著他一眼,又看了看北狄使臣,突然舉杯道:“哈薩爾太子與二位公主千里迢迢來到我大晏,還特地送回十九皇叔,為大晏社稷添了福,朕感激不盡。在此,敬哈薩爾殿下一杯。”

    哈薩爾嘴角一勾,輕笑:“陛下有禮。”

    二人在空中各自示意,飲盡一杯,早有宮女上前將酒杯滿上。趙綿澤掃了一圈殿中的眾人,再一次微笑道:“狄晏兩國征戰數十年,民生極苦,如今終是迎來修睦之日,願從此兩國再無隔閡,一解宿怨。”

    哈薩爾舉杯,致意,“這也是我國皇帝陛下的願望。”

    趙綿澤朗聲一笑:“眾位臣工,各位北狄來使。來,你我共飲一杯,祝兩國從此和睦相融!”

    “共飲一杯,睦鄰友好!”

    在一笑輕快的笑聲里,一gān人又客套的說了一會子官話。趙綿澤話鋒一轉,一雙略帶酒意的眸子,似闔非闔,語氣帶了一絲嘆息,“光顧吃酒高興,朕差一點忘了正事。好在,人半醉,酒微酣,歌正暢,正是良辰美晨當時,如今說來也不晚。”

    “陛下何事?”

    “朕有一個提議。”

    看著他忽閃的目光,夏初七心裡一沉。

    果然,趙綿澤淡淡掃了一眼哈薩爾邊上的兩位北狄公主,手指輕輕地敲擊在酒盞上,斜了趙樽一眼,輕輕一笑,“哈薩爾殿下,朕見貴國的二位公主,姿容秀美,惠心淑靜,實是當之無愧的糙原明珠。為了以示與貴國長長久久的和睦jiāo好,朕願與貴國結為姻親。”

    此事再就有意,哈薩爾並不意外。

    他側眸看了一眼陪坐在側的烏仁與烏仁,見她二人紛紛垂目羞澀,客氣地一笑,“陛下過贊,小王這兩個妹妹,來自糙原,xing子野了一些,不若中原的閨閣千金,毓秀端方,實在入不得眼,讓陛下見笑了。”

    “哥哥。”烏仁瀟瀟小聲咕噥一下。

    哈薩爾回頭瞥她一眼,她委屈地垂下眼睛。趙綿澤輕輕一笑,神色柔和之極。他坐在至高的主位那樣久,怎會看不見烏仁瀟瀟打從入了麟德殿開始,就已經瞄向了趙樽無數次?

    他握在酒杯上的修長手指,輕輕的摩挲著,笑容溫和地看了一眼烏仁瀟瀟,客氣地對哈薩爾道:“朕的十九皇叔為大晏征戰多年,一生戎馬,守護大晏山河,立下了赫赫戰功。然面,天不遂人願,這些年許婚多次,可歷任王妃都死於非命,如今尚未大婚,著實令朕憂心不已。朕見公主皓齒青蛾,實乃端麗倩俏,實乃晉王妃的上佳人選,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?”

    趙綿澤話音一落,殿中的竊竊私語都停了。

    兩國jiāo戰多年,用聯姻一事來促進和議,本是必然。

    他的提議合qíng合理,大多數人都紛紛點頭,皆是一副觀望之態。只有少部分人,如陳大牛和元祐這些心知趙樽與夏初七關係的人,心裡擔憂不已。

    夏初七手心攥緊,目光若有似無的看向趙樽。而他並未抬頭,就像根本沒聽見在說他的終身大事一般,完全與宴會上的人格格不入,一副高冷清貴的姿態,雍容得如入雲端,未落凡塵。

    哈薩爾心裡一怔,看了一眼烏仁瀟瀟,見她也怔在那處,微微張著小嘴,不知所措的攥緊了衣角,不由蹙緊了眉頭。頓了下,他緩緩抱拳,作了一揖,遲疑道:“皇帝陛下,晉王殿下龍章鳳姿,而舍妹自幼頑劣,怕是高攀不上……”

    “太子殿下是怕十九皇叔不允麼?”趙綿澤笑容清越,略一轉頭,看向面色平靜的趙樽,溫和地笑問:“十九皇叔,朕雖為國君,也是晚輩,此事還得聽十九叔的意見。”

    他主政屬來溫和,這樣的做派臣工並不奇怪。

    可趙樽抬頭,看向他,只有一句,“本王不願納妃。”

    他這樣的當場拒絕,令烏仁瀟瀟頗不得面子。臉色微微一暗,她垂下了頭去,笑了笑,也自知這是理所當然,只是不敢看烏蘭一雙戲謔的眼。

    趙綿澤目光淺淺眯了起來,“十九皇叔,北狄公主不遠千里而來,本就是皇爺爺主張的聯姻。況且你這般年歲,還獨身一人,到底也令人掛心。依朕看,還是不要拒了才好?”

    趙樽目光一凝,冷冷的,略帶嘲意。

    “不是說依本王之意?”

    趙綿澤被他當場一嗆,臉上有些掛不住。沒成想,就在他僵住下不來台之時,趙樽卻是淡淡的看了過來,幾乎連遲疑都沒有,轉了話,“你若是執意,我沒意見。娶妻而已,娶誰都是娶,隨你意。”

    他話題變得如此之快,令人吃驚。

    趙綿澤靜靜看他片刻,摸不清他的想法,只道:“如此自然是好,皆大歡喜。”

    殿裡一片稱賀之聲,趙綿澤滿意的一笑,偏頭看了一眼夏初七。只見她抿唇沉默著,臉上血色盡失,再沒有了先前的笑意。他俯首過去,低低道,“小七,故人已非昨,我只是想讓你看明白而已,不要怪我。”

    夏初七看著他,沒有qíng緒,用了與趙樽同樣的台詞。

    “隨你意。”

    淡淡的三個字,她回答得沒有半分遲疑。

    趙綿澤眸光一眯,低低一個“好”字說完,他淡淡轉頭,揚聲輕笑道,“諸位臣工,這是朕即位以來辦成的頭等大事,茲以為,十九皇叔的婚事,得慎之又慎,重之又重,方能體現國恩。朕想到一個法子,今年的臘月二十七是朕與皇后的大婚之日。欽天監說,這一年,除此別無良辰。那十九皇叔與朕,便同一日大婚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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