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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”
“你怎麼想的,得與我jiāojiāo心吧?”
“……”
她苦口婆心,然而,卻無用。
甲一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,一動不動的聽著,就是沒有回應。
夏初七快瘋了,大力拍了拍桌子,指著他鼻子吼吼,“喂,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?”生氣的夏初七,粉嫩的嘴唇輕輕撇著,花瓣似的jīng致,白淨的臉兒,就像一顆剛剝出來的白蔥……甲一失態地怔了怔,尷尬的收回視線,垂下眸子,像是剛回神似的,拱手道,“實不相瞞,娘娘,微臣心裡,其實……早已有人了。”
夏初七眼睛一亮。
那感覺簡直是……山重水複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笑眯眯地搓了搓氣得發僵的面頰,她往前湊了湊,注意力集中在甲一微微發黑,還帶著淺淺疤痕的臉上,饒有興趣地問,“她是誰?哪家姑娘?”
甲一再次抿住嘴巴,微垂眼眸。
夏初七以為他不好意思了,嗤的一笑,“我說你這個人也是,自個兒心裡有稀罕的姑娘了,為啥不說出來?害得我cao碎了一顆玻璃心。說吧,別再等了,再等下去,要是人家姑娘嫁了人,即便你妹夫是皇帝,也總不能去幫你搶回來吧?”
她pào仗似的嘴,噼里啪啦敲過不停。
可藥廬里靜悄悄的,除了她的聲音,還是只剩她的聲音。
看甲一木頭似的,仍是默默不語,夏初七斂了神色,考慮片刻,屏退了金袖等人。
“……哥,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?”
甲一抬起頭來,目光里像嵌了兩顆冰球,沒有qíng緒。
“她死了。”
死了?怪不得……
夏初七倒吸一口涼氣,恍然大悟一般,有些歉疚地道,“哥,對不住,我不曉得……”轉念一想,她與趙樽也是經過生死的人,極是不容易。甲一心底有了一個人,感qíng的事確實就勉qiáng不得的。嘆了一口氣,她也不再勸解,只是可惜地嘆問,“那姑娘是誰?我可認識?”
甲一為人很悶,今天尤其悶。
在她bī視的目光下,停頓良久方才搖頭,“你不認識。”
“咦,有你認識而我卻不認識的人?”
“嗯。”一聲,甲一答了,卻像沒有答。
“那她是誰家姑娘,總可以說吧?”
“不可以。”甲一刻板的說著,並不直視他。
夏初七咬牙,伸手拿起案几上的墨硯,朝他揚了揚“信不信,我砸死你?”
“不信。”甲一坐著紋絲不動,回答得仍然一板一眼,一如當年。夏初七氣咻咻的放下墨硯,覺得這廝還真是個固執不化的主兒,看上去沒有稜角,對趙樽唯命是從,其實滿身都是稜角,就像一塊生鐵鑄成的模具,硬綁綁的,怎麼都撇不彎他。
一陣沉默後,夏初七聽見自己問,“那你總可以告訴我,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吧?”
藥廬里很安靜,靜得能聽清窗外的北風颳過竹林的沙沙聲,也能聽見火盆里的銀炭燃燒的“噼啪”聲。甲一靜默了好一會兒,才淡聲回答:“她長得很好看,眉兒似柳,眼兒似月,臉兒似花,會向我使壞,也時常給我慪氣,有時候惹急眼了,還會破口大罵……”
夏初七看他沉吟,似是勾起了回憶,不由唏噓。
“這姑娘確實也是奇女子了。不過大哥,她已然故去了,你也得試著向前看……你這才三十多歲,總不能,從此就不娶了吧?她便是在天上看著,也不能安心的。”
甲一面無表qíng,不回答,也不拒絕,“看緣分吧。”
夏初七微微一怔,覺得他的話也有些道理。
可不待她再問,甲一已迫不及待的站起來。
“娘娘,屬下還有急事,先行告退了。”
說罷他不再看她,看似恭順的施了一禮,大步離去,那倉促的背影就像見了鬼似的,讓夏初七想要阻止他的手,僵硬在半空,無奈地嘆息放下。
“真是個怪人。”
她本來準備了好多話要問的。
比如她的老爹到現在還不知道甲一是誰,他要不要與爹相認?畢竟夏廷贛養了他那麼大,雖非生父,也有養育之qíng。可如今看甲一的表現,她覺得自己即便問了,也是多餘的。這個怪胎根本就沒有認親的打算,莫說夏廷贛,就算是她,他都不想認,口口聲聲“娘娘”,比在錫林郭勒第一次見面,還要陌生與僵硬。
“金袖……”她嘆了一聲。
“娘娘,奴婢在。”金袖屈膝在側。
“我做了皇后,當真這麼讓人害怕麼?”
“呃……”金袖微怔,趕緊甩頭,“娘娘對奴婢等都很好。”
這模稜兩可的回答,說了等於沒說。
夏初七哼了哼,瞥她一眼,掏出懷裡的桃木鏡,看了看鏡中的臉,搖頭嘆息著收拾起了“媒心”,出門左拐過院子徑直走向藥廬里的小灶房,系上圍裙,開始洗手做羹湯。
這個時辰,趙樽一般在御書房批摺子,見大臣,商議國事。但每日過了這個點兒,他都會過來坐坐,陪她說說私房話,聊聊雜事。夏初七習慣了他的生活節奏,也會配合地親手下廚為做些小點心備著,等他來時,墊巴一下肚子,這也成了他們兩個每日必有的“下午茶”,一天中最為休閒的時刻。
小宮女們身著宮裝,在院中掛了帳幔的四角亭里,擺上幾個火盆禦寒,又把夏初七做好的湯點和果品擺放整齊,便依著規矩,徑直退出了院子。夏初七滿意地看著桌上的糕點水果,搓了搓手,拎起一塊奶酪,還沒得及丟入嘴裡,趙樽明huáng的衣擺便準時出現在了亭外的院子裡。
他是一個守時的人,便是朝務再忙,也從未遲到過。
大抵是那幾年吃夠了教訓,哪怕朝中大事快要塌方了,他也不會再冷落她半瞬。
“阿七……”他站在亭外,雍容帝氣,沉穩尊貴,似笑非笑。
夏初七兩隻指頭夾著奶酪,吊在半空,腦袋半仰,紅艷艷的嘴巴大張著,那樣子有些滑稽。被他一喊,她像是剛想起做皇后的威儀,閉上嘴巴咂了咂,把奶酪丟回盤子裡,撅著屁股慢悠悠坐下,一副端莊賢良的樣子,翹著蘭花指,再把它夾起來,丟入嘴裡,輕輕嚼動著,細聲細氣的笑。
“陛下,您來了。臣妾給你請安了!”
趙樽搖了搖頭,低笑著走近她的背後,雙手搭在她肩膀上,輕輕揉捏。
“阿七今日都做了些什麼,可還快活?”
“還能有什麼?”夏初七說起話來,想到讓她頭痛的甲老闆,便又忘記了優雅,嚼著奶酪,又喝了一口湯,然後舒服地將身子往後一仰,半躺在椅子上,微闔著眼,由著皇帝為自己按摩肩膀服務,還無奈的一嘆,“每日裡我就做兩件事——自救,救人。”
“哦?”趙樽淡笑,靜待她下文。
“趙十九,說個事兒啊,你沒想到吧?甲一這個頑固的東西,居然有喜歡的姑娘了。”她嘆,“只可惜,那姑娘卻過世了。我看他如今是要單身到底的樣子……若不然,改天你把他弄去和親算了,隨便許個什麼吐蕃公主,波斯小妞……”
說到這裡,她覺得肩膀上的力道小了,睜眼拍了拍趙樽的手,懶洋洋指揮,“重點。”
趙樽低笑一聲,加大勁道,“娘娘,這樣可還合適?”
夏初七滿意的哼哼一聲,“差不多,繼續。”說罷她忍不住失笑一聲,回頭瞄著他,又接著道,“還有啊,你道我為啥天天待在這藥廬里,你以為好玩啊?你也不想想,我吃了你幾年的餵屍藥,這身子不調理,早晚還得變成屍體。還有你,那日在茯百酒里加的藥物,你便當真以為沒事麼?殘毒若是不清,早晚你也得變成屍體。”
第一句“屍體”,讓趙樽手指微微一頓。
第二句“屍體”,讓趙樽再一次輕笑出聲。
他道:“有阿七在身邊,變成屍體又如何?”
夏初七微怔,想著自己靈魂一般跟隨在他身邊做影子那三年的時光,親眼目睹他過的那些作死的日子,思緒不由凝滯,嚼著東西的腮幫也停止了蠕動,過了好一會兒。她才狠狠吞咽下嘴裡殘留的奶酪,偏頭睨視著他,“趙十九,有一個問題,我想問你很久了。”
“問。”一個字,簡潔明了,十九爺風格。
“那日,我若是不醒來,你會怎樣?”
趙樽皺了皺眉,卻未正面回答,只笑,“你猜?”
夏初七輕嗔一眼,又問出第二個問題,“……我可以打你嗎?”
“可以。不過弒君之罪……”他拖著嗓子,意有所指的重重捏她單薄的肩膀。
夏初七嘿嘿一樂,笑著挑眉,“會如何?”
他淡淡道,“罰五百……積分。”
“……流氓!”夏初七哼一聲,闔上眼,不理會他了。心裡話兒卻道:古代的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也是極好的,至少皇帝不會每天只有一個女人伺候,累得死去活來。尤其是趙樽這種jīng力旺盛的皇帝,更是難以應付。自打她醒過來,身子稍好了一些,這廝便不知饜足似的纏著她,恨不得把過去幾年的夫妻生活都補回來,常常累得她腰酸背痛,還得盡醫者本分的提醒“節制啊節制”。可這廝卻說,“失去方知可貴,一日得按兩日來做”。她恨恨咬牙,這才兩日麼?分明就是無數日……
他不懂她的猥瑣,只是笑。
夏初七自然也不會解釋,於是,便繼續腰酸背痛。
“阿七……”背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,“那兩年,我時常感覺到你在身邊。”
“嗯?”夏初七回過神來,愣了愣。
“我覺得你是在的,可我尋不著你。”他道,“沒法子,我只能等待,等著你氣消的那一天,再回到我的身邊……可這一等就是五年,我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……卻沒有料到,長達五年的日子,你也沒能消氣。”
為免嚇著他,那些離開的日子,夏初七從來沒有與他細說過。
如今聽來,想到那靈魂般飄dàng的三年,她挑了挑眉,接話岔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