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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”一聲,鄭二寶的聲音消失在了門口。
只可惜,夏初七沒有聽見趙老爺“振夫綱”的威風,只看見了他要為她醉酒那一句。摸著下巴,她呵呵大樂,“快快快,趙十九,把你的本事都使出來,看你怎樣為我醒酒!”
趙樽拍一把她的頭,不聲不響地把自己的胳膊從她的手裡解救出來,什麼話也不說,便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去,拿出箱籠里早就準備好的衣裳,當著她的面兒換上了,然後把另外一套較小的夜行勁裝丟在她的身上,淡淡勾唇。
“如何?酒可醒了?”
夏初七嘿嘿一樂,揉著額頭,“醒一半。你要為我穿上,就全醒了。”
“你這丫頭,越發機靈了。”趙樽喟嘆著,用力扒掉她身上的丫頭標準裝,在夏初七一種“非禮勿摸”的尖叫聲里,完成了從商隊之人到“夜行俠”的轉變。兩個人都換上了一襲黑衣,互相對視著,夏初七不免哈哈大笑。
“帥!帥極了。”
沒錯兒,她醉得沒有那麼狠,吵鬧也不過是掩人耳目,讓人知曉他們在做什麼而已。當然,趙十九也不會相信她真會醉成那慫樣兒。他一直心知肚明,除了配合他演戲,她只是為了晚上的行動可以做跟屁蟲而已。
在氈包里圍爐夜話了一兩個時辰,終於到了大半夜。
漠北糙原上,夜晚的風很大,chuī得氈包外面的幡布“撲撲”作響。
可嘎查村里靜悄悄的,半絲兒反常的聲音也沒有。
趙樽拽住夏初七的手,貼著氈包的門,偷偷潛了出去。
兩個人小心翼翼,無聲無息地出了村子,一路上,半個鬼影子都沒有見到。
臨近三月底了,月光不明,星子也弱,但仍然依稀可見塞外的風景。這裡的一糙一木都與南國的京師以及北平府不相同。入了夜的空間裡,天空像一塊無邊無際的黑幕,地上的山脈地勢一律不高,卻似有無窮無盡的力量,婉延著一片一片往遠處延伸,正如塞外的人們,顯得粗獷豪邁。在夜色下,如同一副壯麗的黑白素描,震懾人心。
夏初七心臟“怦怦”直跳著,有些小興奮,qíng不自禁地抓緊了趙樽的手臂。
“老爺,現在我們怎樣行動?我好緊張。”
趙樽瞥她,“放鬆點!”
夏初七巧笑,“第一次嘛,難免的。老爺體貼著我點,我就不緊張了。”
趙樽:“……”
他靜立著像是在觀察地勢,過了好半晌兒,隨著夜風傳來他淡淡的兩個字。
“流氓”!
夏初七沒有聽見,也沒有看見。她猶自興奮地觀察著眼前廣闊無垠的糙原之夜,稍頃,突地一撩眉,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來,硬生生塞到趙樽的手裡。
“老爺,把這玩意兒拿著,關鍵的時候用。”
趙樽皺眉看她,“什麼藥?”
給他一個狡黠的笑意,夏初七的眸底滿是得意,“正是當年收拾元祐那個癢藥。不過這是改良版的,藥效更快,藥xing更勁,適合月黑風高,殺人放火不成,腳底抹油跑路之用,是居家旅行挖墳盜墓的必備良藥。”
趙樽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面頰,到底還是把小瓷瓶放在了懷裡。
然而,他把先前為她準備的一把劍塞在她手裡,“拿著。”
夏初七輕輕一笑,“這個……是走不了時,用來自裁的?”
趙樽:“……”
夏初七抽劍品了品,滿意把它挎在腰上,然後抱緊了他,“老爺,你真貼心。不過你放心好了,如果對方長得不帥,我是寧願死,也是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,阿七不敢丟了老爺的臉。”
趙樽:“……”
這姑娘說話向來不靠譜兒,在無數次的無奈之後,趙樽低頭看她一眼,幽深的眸眯了眯,大抵有“今生偏就遇見她”這樣的感嘆,然後他大步走向不遠處的一個斜坡。衣袂飄飄間,他身姿偉岸,動作柔和,望蒼原靜靜一觀,一隻手牽著她,一隻手放了嘴裡,突地chuī出一個尖銳的口哨。
“啁啾——”
那不是一種普通的口哨,準確點兒說,更像是一種鳥兒叫聲。悽厲,悠揚,掠過黑幕與暗影,就像是一種召喚的語調,看得夏初七久久回不過神兒。
海日古說,他活了一個甲子未見過三公子那樣英俊的兒郎,可她還真的不信,那個什麼三公子可以與他的趙十九一較長短。她面前這個男人,不僅僅是帥氣,俊氣,還有一種任何時候都可以令她心安的內斂和沉穩。
做他的女人,她得有與他比肩的本事。
望著廣袤無垠的天幕,她目光朦朧,眼前竟鋪開了一副壯闊的征戰畫卷。
突地,她目光一凜,愣住了。
天蒼蒼,野茫茫,風chuī糙低沒有牛羊,遠處只有一匹馬飛奔過來。
那馬兒身姿矯健,狂奔一氣,如同在飛。它的蹄上應當是早就包好了棉布,即便在這樣靜謐的夜晚,蹄聲也不太明顯。她定神一看,正是趙樽的座騎大鳥。原本大鳥是一個大塊頭,xingqíng卻溫馴無比,走近了,輕輕拿大腦袋挨了挨夏初七的身子,以示友好,又邀寵似的去蹭趙樽,這樣兒的大鳥,不像一匹能征善戰的嗜血戰馬,倒像一隻在江南煙雨里圈養出來的小寵物。
二人上了馬,趙樽照常把夏初七圈在身前。
月光下的yīn山一線,美景歷歷,往事也歷歷。
夏初七的耳朵不好,這一路過去,二人便誰也沒有講話。
她心念百轉間,偶爾望向月下二人的重影。
畫面太美!
他的披風被凜冽的北風高高chuī起,與她飄揚的長髮纏繞在一起,靜謐的、安穩的、靜好的,仿若將一切的凡塵俗事都通通拋去,沒有目的,沒有任務,沒有刀光劍影,只有與心愛之人漫步在曠野中的愜意。不知盡頭是哪,卻可以無窮無盡地走下去,走下去,走到地老天荒……
“嗷——”
yīn山未到,曠野上,突地傳來一聲láng嗥。
緊接著,一聲,帶出了另外一聲,又變成了無數塊。
趙樽身子微微一凜,看了一眼懷裡毫無知覺的小婦人,一隻手勒緊馬韁繩,另一隻手緊了緊她的腰,以期引起他的注意。果然,夏初七下意識回頭看他。
“怎的了?”
他目光很涼,像化不開的冰川,“阿七,抱緊我。”
在他的耳朵邊上,野láng狂亂的嗥叫聲越來越多,也越來越近。可夏初七渾然不知,帶著安逸閒適的笑,她輕輕道,“好。”她並非不奇怪他突如其來的反應,但她沒有多問,只是完全信任地調轉過身,正面對著他,摟緊了他的腰,把自己完全偎入他的懷裡。
被人依靠,尤其被心愛的女人依賴,對男人來說,是一種奇妙的體驗。它可以迅速激勵男人最為原始的征戰yù和保護yù。趙樽亦然,他手心一緊,望一眼遠處尚未看不見位置的láng嗥方向,豪氣萬丈地朗聲一笑。
“坐好了。”
“駕”一聲,他拍了拍大鳥。
都說與主人感qíng好的馬兒極通人xing,大鳥無疑是個中好馬,加上動物原有的天xing,在láng群的嗥叫聲里,它原本也緊張,接到趙樽指令,只是嘶吼一聲,便氣貫長虹地往前一躍而出,撒開蹄子奔騰在糙原上,迅捷如同霹靂。
夏初七沒有說話,也沒有閉眼,她緊緊圈住趙樽的腰,任由冷風獵獵刮過面頰,任由他的披風擦過她的臉,只當坐在跑車上兜風,沒有絲毫的危險的意識,借了那一點酒勁,便醉在了趙十九的懷裡。
“嗥——”
láng群的聲音更是接近了。
突地,大鳥馬蹄微微一頓,朝前方怒嘶了一聲。
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,又有一片láng嗥聲傳來。
不僅後面有追擊,前面還有埋伏?
趙樽安撫地摸了摸大鳥的背,看著前方星星點點的綠光,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“阿七,láng來了。”
夏初七埋在他的懷裡,當大鳥突然停下的時候,已然有了察覺,故而,她正在認真地看他的話。不看則罷,一看她有些忍不住笑。
“láng來了?”
“嗯”一聲,趙樽點頭。
夏初七看他不像玩笑,側過他的身子看了一眼,又順著他的視線回頭,臉上揶揄的表qíng瞬間煙消雲散,驚得身上的jī皮疙瘩迅速竄起。只見一群虎視眈眈的láng,圍在他們身側約摸十丈開外的地方,眼裡yīn冷的綠色,忽閃忽閃,仿佛狂飈的激流,正放緩了腳步在靠近他們。
大鳥“噗”地噴了一個響鼻,似是也有些驚。
趙樽定了定心,圈緊夏初七的腰,問,“怕嗎?”
夏初七搖頭,“不怕。”
“好。”他猛地抽出腰上長劍,朝láng王的方向做出一個“斬殺”的動作,肅殺之氣極重。糙原上的láng有著不亞於人的智慧,它們不僅有組織xing,還有相當的耐xing,仿若是讀懂了趙樽身上的殺氣,又像是為了尋找更好的攻擊方式,它們竟是慢慢地後退了幾步。
夏初七瞪大雙眼瞧著láng,有些不敢置信。
“老爺厲害,láng都怕你了!”
趙樽沒有回答她,眸色深冷如井。
就在這個時候,遠處的山巒那頭,有一陣幽幽的口弦音律飄揚了過來,不太高,不太冷,不太厲,但卻可以清楚的傳入他和láng群的耳朵里。似是受到了口弦調子的指引,原本退卻的láng群,再一次迫近過來。它們步伐規律,目光閃著殘忍的綠光,森冷冷的注視著獵物。
“阿七——”
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候,趙樽抬手撫了撫夏初七的頭,等她看過來,才冷毅地吩咐,“等下不管發生什麼,你只管抱住我,不要放手——”
夏初七笑了笑,“好。”
他也笑,“回頭給阿七做一件láng皮襖子,倒也威風!”
她樂不可支,“謝謝老爺!”
“嗷——”
被他們忽略了的láng群不耐了,那隻像上láng王的凶壯傢伙,高高仰頭叫了一聲。他叫了,一群láng便跟著他叫。那雄壯悽厲的聲音,伴隨著烈烈的冷風和它們躍躍yù撲之勢,令人不寒而慄。
夏初七緊攥的掌心濕透了,趙樽握著劍柄,卻紋絲不動。
此時,他們與láng之間相距約摸有八九丈。
“嗷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