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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,王妃。小公爺。”
晉軍將士早就受夠了百姓的議論,看到他們敬尊的王妃一直被人質疑,更是迫不及待,拿著鋤頭,便開始在井台邊上挖掘起來。雖然他們並不知具體藏毒的位點,但人多力量大,而且南軍要把藥物滲入水井,埋藥的地方離水井也不會太遠。
“加把勁,兄弟們!”
喊著“呼兒嘿喲”,晉軍將士甩著胳膊挖起來。
他們首先鎖定的範圍是井口周圍一丈內。
一層,又一層。
他們不停的往下深挖。
井台邊上圍攏的眾,議論的嗡嗡有聲,伴著鋤頭在泥地里挖出的咚咚聲,晉軍將士重重的喘氣聲,還有一些冷得直呵氣的聲音……
水井邊上的幾個坑越來越大,越來越深。
晉軍分工合作,各占一角,在小心翼翼的尋找。
夏初七也丟了小鼓,瞪大雙眼在看。
約摸半盞茶的工夫過去了,藥還沒有挖到,一名晉軍兵士落下的鋤頭卻“當”的一聲彈了回來,像是鐵器挖到了硬物,振得他手腕一麻,“哎喲”一聲叫喚起來。
“王妃,這下面好像有東西——”
他一聲喊叫,引來了無數人的關注。
夏初七微微蹙眉,神經也興奮起來。
有發現,總比沒有發現好。
她拎起過長的裙擺,走到喊話的兵士身邊,望著被深深翻開的土地,又抬起頭來,笑眯眯掃了一眼那滿頭大汗的兵士,沉了聲音。
“挖!接著挖!”
那兵士得了命令,趕緊招呼旁邊的人。
“來來來,先挖我這裡,這下面有東西……”
幾名晉軍兵卒趕緊圍攏過來,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中,速度極快地刨土。可是,誰也沒有想到,等硬物上方的浮土刨開,下面露出來的卻並非什麼毒藥,而是一尊橫臥的菩薩。
這都不打緊,最令人驚詫的是,那尊菩薩的手上,緊緊握著一方石圭,石圭上面刻著幾個大字。
“晉逆無道,誤國誤民,蒼天有恨,降罪人間。”
☆、第324章出人意料
“晉逆無道,誤國誤民,蒼天有恨,降罪人間。”
一道蒼老低沉的聲音,帶著憂國憂民的沉重語調,把石圭上的文字複述了一遍。
“吁!”四下里抽氣聲一片。
原本夏初七敲鑼打鼓喚了他們來,信誓旦旦說菩薩顯靈告訴她,是有人故意在水井邊上埋毒誣陷趙樽。如今晉軍不僅沒有挖到毒藥,反倒挖出了一尊菩薩,且菩薩手上有這麼一行字,豈不是令人在震驚之餘,坐實了趙樽起兵之事有違天道,要遭天譴?
“菩薩顯靈了?”
有人低吼一嗓子,只一瞬,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下餃子入鍋似的,“撲通撲通”對著橫臥的菩薩跪了下來。
“菩薩保佑,菩薩保佑啊。”
“我等行善積德,並無宿孽,求菩薩收回成命,饒了我家老小一命吧……”
“菩薩……”
“菩薩啊……”
求神的人,一聲高出一聲,一聲蓋過一聲,一聲比一聲虔誠,喊得整個老城隍廟附近都是那種嗚嗚咽咽的哭嚎聲。
世人對神靈皆有敬畏之心,故而封建統治者或不懷好意之人,常借菩薩之名用來誆人,且這一招兒屢試不慡,輕而易舉便可以左右與奴役萬民。
一通叩拜下來,百姓們沒有聽見菩薩開口,很快便找到了事qíng的起由,把矛頭指向了趙樽起兵叛國。這一回,他們原本的將信將疑都變成了深信不疑,看向夏初七、元祐以及晉軍時的目光里,充滿了怒氣和怨氣。
事態逆轉,氣得元祐在邊上gān著急,恨不得一把掐死夏初七。
“你看這不是弄巧成拙嗎?”
他扯著她的衣袖,比著口型,夏初七一字不漏的看懂了他的意思。淡淡笑了笑,她看向口中高喚“菩薩顯靈”和“菩薩保佑”的人群,低低嗤了元祐一聲。
“你還真信?這一招兒,你表妹我早就用爛了。當年在清崗縣,我便用這一招糊弄過人了,效果比這好多了。”
當年之事,元祐自然曉得。
可看她半點不著急,他心窩子卻在抽搐。
“小祖宗,我當然不信。可備不住人家信啊!你看著吧,一傳十,十傳百,這事兒整個天下都得知道。天祿起兵原就名不正,言不順,如此一來,更得天怒人怨,史書留名,背上厚厚的黑鍋,千秋萬代都洗不gān淨了。”
“誰說的?”夏初七瞥著他,目光有笑意,“我的男人,不gān淨能行麼?你也等著看吧,看我怎樣給他洗gān淨。”
“……”
元祐無語瞪她,見她不像說謊,又壓沉嗓音。
“那咱別耗著啊?該咋整,你說?”
夏初七撅了撅嘴巴,有意無意地往背後那菩薩看了一眼,又轉回頭來掃了掃還跪在地上的人群,莞爾一笑。
“不急,這戲剛開鑼,主角還沒上場呢……”
“主角?”
元祐一愣,看她神色並無多少慌亂,原本激動的qíng緒又稍稍緩了幾分,那一隻早已經按到腰刀上的手也挪了開,正待詢問夏初七主角到底是誰,只見跪伏一片的人群背後,趙樽騎著渾體漆黑的大鳥踏雪而來。
“哎喲,我的祖宗,他咋來了?”
元祐落下的心臟,再次高懸。
老百姓這會兒認定是趙樽帶給了他們百年不遇的瘟疫,為他們帶來了老天的懲罰,估摸著心裡都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ròu呢,這傢伙居然自投羅網。
“天祿,快回去——”
他擺著手,朝趙樽使著眼神兒。
可趙樽分明就不買帳,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跪地的人群,我行我素的走近了,方才姿態雍容的跳下馬來,把馬韁繩丟給隨行的丙一,將手上拿著的一件狐皮斗篷,披在了夏初七的肩膀上。
“你這記xing!又忘了添衣。”
他的聲音里,有淡淡的責備。
“你專程給我送來的?”夏初七吐了下舌頭。
趙樽盯她一眼,沒有承認,也沒否認,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被晉軍將士圍著的菩薩和石圭,眉頭稍稍一皺。
“事qíng辦妥了?”
“差不多……”
她拖著嗓子,話未說完,元祐就急了。
“你這擺了一地的爛攤子,叫差不多?”
“嘿,這樣不好麼?有菩薩撐腰了,事兒就好辦了。”夏初七完全不理會小公爺的白眼,低頭攏了攏斗篷,笑吟吟地撩向趙樽,“戲總得大家一起唱才過癮,若總是我一個人唱,又有啥意思?”
“嗯。”又是一個字,趙樽也不知懂了沒懂。
他高冷雍容的身姿和不苟言笑的樣子,在人群中極為顯目。從他為夏初七披上斗篷開始,在場的老百姓就已經發現他了。
“是晉王?”
“是晉王。”
有人疑問,有人確定。然後,他們的目光,就不再看菩薩,轉而紛紛朝趙樽看過來了,那一雙雙目光利箭似的,“嗖嗖”掃視,幾乎全都集於他一身。
“瘟疫不能再持續下去了……眼下菩薩怒了,我們得想個法子才是?若不然,全家老小都路不出來了……”路人甲、路人乙又開始議論。
“請晉王回北平,不許南進!”
人群里,不知道是誰突地高喊了一句。
“對,晉王返北,不許南進,以免觸怒上天……”
有人喊,便有人附合。
“請晉王返北,不許南進!”
看趙樽不吭聲,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,海làng似的,一波波推進,震耳yù聾,響徹了整個天際。
不得不說,這些人的語氣還算比較客氣了,畢竟沒有直接喊“趙樽滾粗”。沒有辦法,誰讓他們手上沒有武器?誰讓持刀披甲的晉軍就拿著武器威風地站在邊上?夏初七想:若是沒有晉軍在,只有趙樽一人,他們肯定會衝上來撕碎了他,丟到外面餵野láng。
臆想到那一幕,她身子qíng不自禁顫了顫。
可被人圍著喊“滾蛋”的趙樽,冷峻的表qíng卻始終如故,正色、平靜、雲淡風輕,無波無瀾,仿佛沒有受到半分影響。一直待到現場的喊聲小了下來,他方才開口。
“諸位父老——”
他與夏初七並肩而立,目光淡淡掃過眾人。
“可否靜靜,聽我一言?”
他不稱“王”,只稱我,態度隨和,立馬引起了本xing善良的百姓好感。還在喊的人住了嘴,還想喊的人,也不得不住了嘴。
“讓他說!”
“說,說吧。”
自古以來,“群眾”都是極為魔xing的一個組織,只要有一個人起了頭,其他大多數的人都有從眾心理,只會跟著效仿。
“不要吼了,聽聽他說什麼也好。”
迎著一大群人神色各異的審視目光,趙樽長久的沉默之後,說得極慢,卻字字冷厲,“諸位,趙樽自曉事以來,對君父,對大晏,對朝廷,對百姓,自問仁至義盡。”
頓一下,他緩緩側頭,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尊菩薩,一字一句道,“今日趙樽在菩薩面前立誓,若天災真是由我引起,那我不會北歸,而是自絕於諸位面前。若此事非菩薩讖言,而是有人裝神弄鬼,借菩薩之名,愚弄世人,那麼趙樽必將替天誅之!”
他冷冷的聲音一落,眾人譁然。
這一番話說得有些重了。
他說,若是因他而起,他願意自裁?
堂堂王爺之尊,竟在百姓面前這般許諾,已是放低身段了。若非那石圭與謠言,依他在老百姓心裡長久以來的聲望,估計他們該朝他跪下謝恩了。
人群裡面面相覷,不知該怎麼辦。
稍許,還是那個花白鬍子的老夫子上前。
“晉王殿下,恕老夫冒昧直言,菩薩之言,眾人皆有所見,石圭就在菩薩之手,豈容你隨意狡辯?再且,你說非你,如何證實?”
“這個好辦啊!”不等趙樽說話,夏初七笑著上前兩步,指著老夫子臉上的花白鬍子,笑眯眯地道,“你老人家不就是證人嘍?”
她的話急轉直下,詭異得令人驚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