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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不得都說“三角才是最穩定的”,夏初七再一次相信了物理法則。
由於“yīn山三角”的地理特殊xing,此地小股戰役一直未停。不過,由於北狄與南晏的關係修睦,兀良汗發展內政,也只敢偶爾滋擾,並未形成國與國之間的大規律戰役,民間一直有正常的商貿往來。
商隊到漠北來買馬、買毛皮、買馬奶酒入關賺錢,又把關內的大米、蔬菜、絲帛、食鹽、鐵銅器等販出關來。這樣子的邊貿生意利潤極高,但一般商人卻不敢做這營生,只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命兒搭進去。所以,那些要錢不要命的人,手上有一些小規模的武裝,可以獨立往來於yīn山三角之間。
如今趙樽他們扮成的,便是這樣的商人。
再踏上舊地,舊時心思已遠,夏初七隻覺得這天兒冷得出奇,這個地方也蕭條,冷冽,粗獷,毫無中原的溫婉毓秀。
她走在趙樽身邊兒,看著這一行數十人,騎馬、拉車、挎刀、背弓,孔武有力地排成一行,聲勢浩大地走在大糙原上,突然產生了一種土軍閥的即視感。
在路上,他們曾遇見了幾批真正的商隊。
與她想像的“同行相斥”不一樣,商人們撈著同樣的偏門,吃著同一口鍋里的飯,彼此間卻很友好。從jiāo談中,他們得知,這些商人都是準備去額爾古參加“魯班節”的。
有節日,便有商機。加上漠北糙原凍了整整一個冬天,氣候終於緩和,正是做生意的大好時候,誰都想湊一下熱鬧,那也是正常的。不過夏初七想到趙析的話,總覺得兀良汗搞這事兒也沒那麼單純,更不會有什麼好心。
“老爺,前面就是嘎查村了。”
由於丙一被留在了泰安衛,這一次打頭陣的人是甲一。他做了探路先鋒,在商隊還未有到達yīn山之前,便已經在前面探好了路,並且也找好了落腳的地方。他指著遠處的坡面,沉聲又補充了一句,“就在那坡下三里,很近!”
嘎查村是離yīn山皇陵最近的一個村子。
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,趙樽凝神思考一下,點了點頭,看一眼夏初七,拍著馬背,一聲“駕”,領著數十騎便奔騰在了前往嘎查村的路上。
一行人,排成了一溜,乍然看去,就像一條黑龍的長龍。
蒙古氈包里,相比於外間的寒風,暖和了許多。
一名體態微胖的虬髯老者,熱qíng地接待了他們。據甲一介紹,他叫海日古,在嘎查村里頗有些威望,是數得上名兒的老人了,他不僅大事小事都知之甚詳,還通漢話,也時常接待來往於南北的商隊,從中得些利錢,日子過得風生水起,很會來事兒。
海日古為他們倒上馬奶酒,豪慡地幾口灌下喉,便拉開了話匣子,不僅向他們介紹了即將在額爾古舉行的盛大魯班節,還率先提到了他們的生意。
“幾位從關內過來,是做什麼生意的?”
趙樽拱手道:“馬匹,不曉得老人家可有熟悉的路子?。”
海日古目光一凝,審視他片望,搖了搖頭。
“這位貴客不像做生意的人。”
趙樽眉頭微蹙,“哦”了一聲,笑了。
“那您看我像做什麼的?”
他面色平靜,姿勢貴氣雍容,每一個字都說得低沉有力。海日古撫了撫長須,與他銳利的目光對視片刻,哈哈大笑一聲,話峰一轉。
“老漢我說笑的,只是看貴客面生,怕是第一次來吧?”
趙樽容色鬆緩,輕輕一笑,“接了家父的生意小兩年了,錫林郭勒一帶常跑,但都是做皮毛生意,馬匹是第一次做,此地也是第一次來,讓老人家見笑了。”
呵呵一聲,海日古擺了擺手,道,“怪不得你不知,這些年的仗打來打去,大汗們對馬匹都管得緊,若是私下裡販賣,被發現了,是得遭殃的。”
馬匹是戰爭的主力,漠北的馬兒又有揚名於世的彪悍勁道,不管是北狄也好,還是兀良汗也好,控制牧民們的馬匹都很正常,夏初七想,這與後世的槍枝管制恐怕也差不多。但是既然如此,那牧民們養的馬怎麼辦?那些馬匹商人的生意又怎麼做?
不等她思考出來究竟,海日古又笑了,“但牧民們養了馬,不能留著看吧?馬匹販出去,利潤也是最大的,為了養活一家老小,賣也是得偷著賣的……”
說到這裡,他看了趙樽一眼,像是要說一件極為私密的事兒,側過身子,壓低了聲音,“貴客恐怕也不得知,yīn山一帶的馬匹,都是賣給三公子的……”
三公子?夏初七琢磨著他的發音,怔了怔。
難不成古代也有壟斷買賣?
趙樽遲疑一下,笑道,“那三公子是什麼人?”
海日古見他們感興趣,就像三公子是他家的似的,臉上便添了幾分得意之色,撫著鬍鬚嘿嘿笑道,“不瞞貴客說,我們這位三公子,屬實是一個奇人。他不僅做馬匹生意,也做絲綢,做茶葉,做鐵器,做毛皮……但凡能賺錢的營生,他都做……而且,他為人極好,給的價錢也公道,大家都喜歡他,樂意與他做買賣。所以啊,你們這一趟,恐怕是白來了。”
分辨著他的話,夏初七心裡微微一怔。
也不知怎的,他對這個三公子越發好奇起來。
“老人家,那個三公子,叫啥名兒?”
海日古見她一個姑娘,也對他的三公子感興趣,臉上的褶皺笑得更大了,“叫什麼名字,老漢我就不知道了。大家都叫他三公子,甚為尊敬……尤其是姑娘們,個個都喜歡他。”
啊,敢qíng還是一個萬人迷?
夏初七的好奇心澎漲到了極點。
“為啥啊?為啥姑娘都喜歡他?”
海日古瞄著她,笑容有些古怪,撫須的手似乎都緩慢了許多,“三公子長得好看啊!老漢我活了一個甲子,從未見過像三公子那般英俊的兒郎——”
☆、第269章三公子與láng(jīng彩)
活了一個甲子都沒見過的英俊兒郎?
夏初七沒有去想那個三公子到底是何樣的傾國傾城,她只下意識瞥了趙樽一眼。心裡話兒:她家這個俊美無雙,她活了兩輩子都沒有見過的英俊兒郎,心裡會不會吃味兒?
可除了嘴唇上貼著的濃密假鬍鬚微微一抖,趙樽面色並未有變,就好像他壓根兒就不在意這句話般。夏初七心裡一陣悶笑。猜測道:十九爺今兒一定對臉上的假鬍鬚抱有怨念。並且這種怨念,一定會在漠北之行里,持續下去……
察覺到她不懷好意的眼神,趙老爺風流倜儻地摸了一下假鬍鬚,深深瞥了他一眼。夏初七清了清嗓子,佯裝不查,回過頭來看向海日古。
“老人家,你們那個三公子壟斷邊貿生意,這樣惡劣的行徑,朝廷難道就不節制他嗎?或者說,他本身就是朝廷的人,關係很好?”
海日古褶皺極深的眼,像是深了深,搖頭道,“那老漢我就不知了。”
夏初七又問,“三公子可是常來yīn山這邊兒?”
海日古看她一眼,大概有些奇怪她一個小丫頭,為什麼總是搶在她家“老爺”的面前說話,而且老爺還半點都不責怪。他眉頭幾不可查的蹙一下,還是客氣地道,“貴客有所不知,三公子身子不大好,並不常來的,就算是老漢我,也很少見到他。不過,額爾古的魯班節,這樣盛大的節日,他定是會來的,估摸也會順便來一趟嘎查……”
這麼說,魯班節非去不可?理由:好奇。
或者說,三公子也非見不可了?理由:好奇。
夏初七琢磨著那個“一甲子奇人”,還待再問什麼,卻被趙樽拿眼神兒制止了。
他唇上噙著高深莫測的笑,眼裡也帶了一抹不怒而威的銳利,令人不敢忽略半分。可偏生,就是這般貴氣凌人的他,語氣卻極為客氣,“老人家,我這丫頭有些嘴碎,回頭我會教訓她的……”頓了一下,他瞥向夏初七瞪過來的眼,又斂了眉目,冷肅著聲兒道:“只是,可否請您為我引薦一下三公子?這等奇人,若是不得見,必是終身遺憾。”
海日古一愣,從神態上看來,他似是不願意。
夏初七微抿著嘴巴,一直在關注海日古的qíng緒,不查趙樽說了些什麼,只見海日古灰暗的眼睛一亮,就像是得了多大的好處似的,竟然立馬改了主意,開心地點了點頭。
“那老漢便試試看。”
他又道,“先說好,三公子見或不見,老漢可不負責?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趙樽緩緩起身,語氣淡然,“那便託付給您了——”
馬匹商隊一行數十人一起住進了小小的嘎查村,那聲勢極為浩大。
嘎查村的人口原本不多,加上流動的散戶,統共也才一百來戶。如此,要安頓這些遠道而來的貴客,便成了嘎查村裡的頭等大事。儘管他們影響到了嘎查村牧民們的正常生活,但這些關里來的老爺一般出手闊綽,而且商隊帶來的好些物資,是糙原上有錢也買不到的,所以,對說他們的入住,嘎查村人統一持歡迎態度。
天很高,地很闊,空氣很新鮮,一個個錯落的氈包也很有民族特色。夏初七興致勃勃地歡迎著,邁著步子走在趙樽的身側,由甲一帶領著,去海日古為他們準備的氈包。
幾個穿著蒙族服裝的小孩兒,偷偷躺在氈包後面,好奇地張望他們。
遠遠近近的地方,也有為數不多的大姑娘小伙子們,狀似無意,卻又實實在在地審視著他們走來走去。
被人當成火星人來圍觀,那感覺別有一番滋味兒夏初七好笑地搖了搖頭,望著遠處的山巒嘆了一聲。
“爺,走快一些!我要被他們的眼神兒殺死了。”
趙樽低低嗯一聲,轉念一想,又道:“阿七可要去看看三哥?”
夏初七看著他,臉上的笑容擴大。
“他是你三哥,血濃於水,我是自然要去關照的。”
趙樽淡淡瞥著她,嘴上明明帶了笑,卻又像根本就沒有笑,分明就一副壓根兒不相信她有如此好心的表qíng。
夏初七gān笑著,打了個哈哈,想了想,又忍不住斂住神色,問了一句。
“老爺,剛才海日古那老頭兒,分明是不願意引薦三公子的,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?”
“予人急需,又何愁辦不了事?”
“予人急需?”夏初七聽了皺眉,“說人話。”